“柔韌龍皮三坪，龍血半磅……請稍等，我們的鑒定師會給予您的貨品一個詳盡完善的評價。不過尊敬的客人，如果沒有任何意外，我想這些寶貴物品的價值，已經足夠支付這支法杖的價格有餘。”

在黑玫瑰軍團的名號，或許還有某些諸如拜爾大人的座上賓之類的虛名光環威壓下，當鋪老板當然不敢做出什麽離譜的壓價舉動，法杖的價格也算是公平合理——當然，康斯坦丁小小的使用了一下自己剛剛掌握的感應能力後，稍微從那個矮個子的老板腦中探出的表層思維，足以讓他推測出這柄法杖還是給那個老板帶去了百分之百的收益……畢竟在下層界這個地方，只要手段得宜，從血戰中收繳些‘殘破’戰利品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牙白的法杖在少年纖長的十指中靈活的旋動出一個個圓圈，即使銀龍小姐緊緊地繃住了面孔上的所有肌肉，但是那一對金銀異色的瞳孔仍舊忍不住隨著轉動，這個不直率的表現引來魅魔一陣幸災樂禍的嬌笑。

“想要？想要的話，跟我到深淵走一趟，它就是你的了……”

稍微擡了擡啊眼皮，少年輕描淡寫的拋出一個簡單的條件，毫不在意自己的說法是否邪惡。而對於銀龍小姐罩袍下面投來的殺人眼刀，康斯坦丁習慣性的無視……他買下這柄法杖的原意就是要送給對方……當然少年沒有什麽閑心去玩紅粉贈佳人的游戲，那是只有紈絝子弟才喜歡的——雖然說他本來的身份似乎確實應該屬於那個類型。

要去冒險，至少就要有一個靠得住的人物來支持你的後背……這是康斯坦丁小的時候，從吟游詩人的故事裏聽到過最多的理論之一。

雖然說嚴密的靈魂契約從來都是安全無害的，但是與魔鬼之類的打交道危險性從來也不比要小，康斯坦丁可沒有什麽自信能夠每次都碰上合適的、沒心思和他耍花樣的對家，至於說那些雇傭兵就更不用提了，根據多元宇宙的定律，誠實可靠的人倒是經常會出現在奔放之野或者天堂山，就算因為搞錯了什麽而出現在下層界，被自己碰上的幾率也是萬分之一，更何況人心隔肚皮，還不如惡魔與魔鬼那樣容易分辨。

這也是因為只能選擇臨時隊友，否則武力可靠而又多年的搭檔當然是最為理想的……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同伴的最好人選是傳說之中的三神信徒，雖然有可能因為他們的執拗引起某系麻煩，但他們的死腦筋從另一個方面說也是可靠的保障——至少你不用擔心這些家夥們在你睡覺的時候給你來個卷包燴，或者在你危機的時候從背後再給你下手添一刀。

三神自然也不會讓他們的信徒輕易涉足下層界，那麽龍神中的公正之神蘭狄司的信徒，自然就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更何況這位小姐還正處於一個有些無助的狀態。

“另外，這個東西怎麽算？”

不再去理會低著頭，作劇烈的思想鬥爭的銀龍小姐，康斯坦丁開始在店鋪中隨意的打轉，然後當他再次開口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截黑黝黝的玩意兒。

“您這樣的貴客面前，自然不能說些虛偽的話……那裏的東西都是用來騙騙外行的樣子貨，當然也有些是來歷不明的廉價收購品……如果由您中意的，可以盡管挑選，不需要費用的……”

那位矮胖的魔鬼店主怔了怔，然後從醜陋的面孔上擠出一個諂媚的表情。少年面前的是門口的一張展臺——實際上稱之為展臺，還不如說就是承載破爛的一張桌子……而這把法杖，就是他從那桌子晦暗的角落之中，幾塊爛麻布的掩蓋之下扯出來的。

事實上，這東西說是法杖，簡直是對於法杖的一種侮辱——外表看起來，不過是長度剛過一呎的一根灰色棍子，似乎是用什麽動物的骨頭雕刻而成，上面還沾染著血塊凝結的紫黑痕跡，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

不過康斯坦丁當然不會憑借外表來判斷一件物品的價值。

對於施法者來說，一件東西拿在手中，自然就能感應到其中是否蘊含有魔力，是普通物品還是魔法物品，更別說康斯坦丁的眼力還並非凡屬，但是這根法杖……好吧，我們姑且稱它為法杖，在外表上卻沒有任何的法術靈光，只有一層淡淡的，幾乎不可辨別的灰霧。這讓它在幾件散發著單一光澤的破爛之中，顯得格外搶眼。

而當手指與之接觸的同時，似乎便能感覺到某種熱力正在其內部跳動、鼓噪。然後，那淡淡的霧氣就開始稍微換著顏色，配合著表面暗淡的扭曲花紋，讓人不由得聯想到許多帶著執念死去的面孔。那種奇異的感觸，足夠讓任何力量低微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那麽，你的意下如何？”

隨手收起這件戰利品，康斯坦丁把玩著那根銀色的法杖，離開了店鋪。走了幾步之後，他微笑著回頭，向亦步亦趨跟來的銀龍問道。

銀龍女士閉緊嘴巴，不打算回答。

“這兩天我就出發……”康斯坦丁也不以為意，眼神流轉著將話題牽開：“不過，這裏似乎沒有什麽好東西了，唉，盛世古董亂世金銀，看來還是得求助於大公爵。”

“前線陣地上的需求量太大，太過高階的東西也容易被購買……不過如果是青銅城堡的貨品，想來一定會讓您感到滿意。”欲魔微笑著接口道，只是這個蘿莉眼神閃爍之間，一道暗淡的波光從她背在身後的指尖彈出，在空中微微一頓，剎那間消失無蹤。

……

轉過了幾個街角，當拜爾安排的官邸遙遙在望時，周圍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各種各樣的人物從一個方向蜂擁而至，吼叫、痛呼、咒罵與淩亂的腳步，以及金屬的撞擊聲在空中混合成為巨大的喧囂。汗水、灰塵，硫磺煙火與血腥混合的怪異腥臭氣味，在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鎧甲上向周圍飄散。鋼鐵城堡之中的空氣瞬間便已經汙濁起來。

這是魔鬼的勇士營們，魔鬼的軍容嚴正，只要並非潰敗或者戰鬥中，收兵時也同樣要整隊，不過那些冒險者們可就並不耐煩這麽做，尤其是其中的老兵油子，即使勇士營的看守嚴格，他們也能想辦法先混進城來。

“老子也算是老兵了，就沒見過這麽窩囊的，光是把我們攆上去送死，他們卻窩在後面動都不動……他們究竟是閑著沒事看熱鬧，還是坑爹呢！？”

“那個拜爾是不是頭殼歹去了？為什麽一直在荒郊野外打游飛？這樣還能成為地獄領主，看來魔鬼也沒有什麽了不起，難怪只能窩在……唔！”

淩亂的嘈雜傳進耳朵，術士隱藏在兜帽罩袍下的面孔微微動了動。

萬淵平原上類似鋼鐵堡壘的據點並非少見，但是即使將他們全部占領，也不見得有多大作用——下層界的位面規則似乎非常拘泥於某個點的作用，萬淵平原的第一層中心點在斷域鎮，只要占據斷域鎮，就意味著占據了萬淵平原，“秩序”擊敗了“混亂”。整個深淵第一層的位面規則都會隨之傾斜改變，魔鬼大軍將會獲得更大的優勢。

但是就康斯坦丁所知，現在的拜爾卻只是在平原上與惡魔軍隊們進行著拉鋸戰，準確的說，是占領了一定的成果之後，便會止步不前一段時間，美其名曰考慮慎重，實際上是根本沒有任何進攻的誠意。

雖然說在之前拜爾曾今跟他說過一番關於為何不可攻略深淵的理論，不過康斯坦丁並不是非常相信……

“即使深淵與地獄的平衡不可打破，但是攻下一兩層來也不至於造成太多問題，更何況還可以拓展力量，搶奪資源，未必就不是發展之道吧……”皺了皺眉，康斯坦丁感嘆道。

“那是因為阿斯摩蒂爾斯並非女性啊……”魅魔忽然接口答道，卻讓康斯坦丁一楞——這和九層地獄之主的性別有什麽關系？

“你聽說過吧？拜爾的前任紮瑞爾，在一次戰役中落入惡魔的包圍圈，不知所終，官方的說法是光榮戰死了，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拜爾在搗鬼，借刀殺人……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紮瑞爾其實沒死。如今正被拜爾關押在某個秘密監牢中。”魅魔咯咯一笑，詳細解釋道：“拜爾素來喜歡向女上司下手——在他過去幾萬年的奮鬥歷史中，類似的事情他已經幹過很多次了，而紮瑞爾正是魔鬼中著名的標致美人兒。又是他的頂頭上司。所以之前拜爾才會努力奮發，最終把她推到了……”

“所以就是因為阿斯摩蒂爾斯不是女的，以至於拜爾缺乏繼續前進的動力，否則的話。他說不定早就已經成為九獄之主了。”魅魔輕笑著總結道。

“你這根本就是惡意的汙蔑！你們惡魔的話都是不經大腦……哦，我說錯了，你們本來也沒有大腦，那個頭殼裏面裝的，都是某種腥臭的白色粘液吧！”術士還沒有來得及搭腔，欲魔已經大聲的冷笑，於是一根長鞭頓時淩空飛來，直奔小欲魔的面孔，但她小小的身影只是一閃，便一頭鉆進了康斯坦丁的鬥篷，於是魅魔只能恨恨的收回手中的長鞭，狠狠地瞪著那個在鬥篷中沖自己做鬼臉的小家夥。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不再去理會這兩個家夥。盡管他並不是很了解這些，也知道這不過是八卦——傳說中紅色壽衣跟拜爾的關系還是不清不楚，始亂終棄的，因此出現什麽傳言也不奇怪……當然，倘若有一個漂亮美艷地女上司，成天在你面前呼來喝去。頤氣指使，那麽應該也是很有去推倒征服她的欲望和動力吧……不過康斯坦丁對於這種說法也並不相信——拜爾畢竟是拜爾，從一個小魔鬼變成為第一層地獄的領主，巴托地獄之中有數的大人物，他的野心怎麽可能會被這一點點的小事消磨？

“啊……康，康斯坦丁將軍閣下！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一個驚喜的聲音從街角傳來，並未引起常考中的術士太多註意，不過隨即闖到他面前的身影便足以讓少年皺了皺眉頭：“您不會是已經忘了為您出生入死的克魯克了吧……”

上下打量了一眼，康斯坦丁才想起這個一只耳朵的精靈傭兵，只是看起來，這個血戰的老兵無疑在上一次戰役中弄得有些淒慘——他左肩膀上的皮甲和護胸已經被某種魔法的效果燒的焦黑，某些融化的部分不自然的扭嵌在他的肉裏，和血肉攪合翻滾在一起，甚至還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一條腿上的傷口讓他的動作也變得一瘸一拐，不過他此刻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迅捷。

“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的蠢蛋……敵人來了，你就打到之，摧毀之，使其腐朽之！否則，你就要被打到之，被摧毀之，被其腐朽之！血戰傭兵的宿命就是如此……只要的戰爭契約是賭在一張好牌上，你就註定是贏家……但是你這個膽小鬼居然感到害怕？你他媽的簡直比一泡牧師還讓我惡心，哦，你可能就是一泡培羅的牧師！”

就在康斯坦丁試圖詢問之前，一個尖利的聲音已經在他耳中響起，讓他轉過視線……靈魂之音的主人包裹在一件破破爛爛的長袍之中，袍子很長，幾乎有半截拖在了地面上，如此反而更加顯現出他的矮小，兜帽松松的搭在頭骨上，露出那顆被漆成閃閃發光金色，獠牙外凸的面頰骨。

“我看見了什麽？喔噢，漂亮的妹妹們啊……你們喜歡光滑的金色骨頭嗎？”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或者是想到了什麽。這個幾秒鐘前還在長篇大論的家夥忽然激動起來，他仿佛一只蛤蟆一般跳上前！下頜骨一張一合。眼中那標志性的紅光也閃爍不休。靈魂之語的音律幾乎擡高了八度，甚至從不齊整的骨頭縫隙之中吹出一個尖利的口哨音！

康斯坦丁猜測，他這個唐突到冒失的舉動應該是想要施以一個吻手禮，可惜，他顯然挑錯了對象——對於不死生物天生的厭惡讓銀龍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凝脂般的肌膚上幻化出一層層的鱗片，那只纖細的手掌也隨即變得粗壯——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然後就是滿眼的金光閃爍，倒黴的家夥被打成了一天散碎的金色骨頭！

“幹得好！”半精靈興奮的揮手，就像是那一記是他發出的，連身上的傷口再次迸出鮮血也毫不在意：“這個該死的變態應該下地獄……不，他應該被飛頭蠻啃碎，變成大糞拉出來！”

“這位妹妹……這是在幹什麽，在幹什麽？竟然毆打一個禮貌的紳士，這可不是一個淑女應有的行為……如果不是我立刻散開了防禦，你會收到什麽樣的重傷你知道嗎？”即使已經飛出了老遠，骷髏頭仍舊喋喋不休，而他身體的組成部分也似乎完全無視這種重壓，紛紛蹦蹦跳跳的開始聚攏在一起，只不過這副屬於地精的低矮骨架，配合上那個閃爍的顏色之後，怎麽看都會讓人有種再次將之粉碎的感覺：“不過我不會生氣的……我可是宇宙間最為博愛的大法師……萊爾德·佛·伊薩德！最見不得精靈，尤其是漂亮的精靈，尤其尤其是漂亮的牛奶色肌膚的高等精靈受到欺負了！啊……當然，漂亮的魅魔小姐和欲魔女孩子也是很好的……”

“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得到了一筆獎金了麽，怎麽又上戰場了？”

這一場鬧劇或者能夠放松心情，不過康斯坦丁已經沒心情再去欣賞了。少年抽出一根治療魔杖點上半精靈的肩頭，充沛的正能量治療好他的傷口的同時，也讓他有更多的力氣咬牙切齒：“那群該死的魔鬼，他們跟惡魔一個樣！不，比惡魔更可惡，他們用各種方法把我騙的一無所有！然後又扔給了那個怪物當保鏢！不，根本就是肉盾！”

“愚蠢的家夥總是會把受騙歸罪於人，貪婪的存在終歸會一無所有……”幼女狀態的欲魔發出一個不屑的哼聲，打斷了半精靈的控訴。

“這個玩意兒，倒是頗為有趣……”康斯坦丁瞇起眼睛，看著那個啰啰嗦嗦，試圖再次靠近的金色怪物。這個家夥似乎非常眼熟……哦，對了，就是那個曾經在斷域鎮之中大腦，引起了攻擊前奏的那一只嘛……叫什麽來著？……唔，總之，這家夥看起來很有趣。

“康斯坦丁先生，這個家夥可不是一般的怪物，他是個巫妖……”看著少年向那個金色的身影走了過去，半精靈急急的提示道，雖然說他是清楚康斯坦丁的強大之處的，但是在面對一只巫妖的時候，任何大意的情形都有可能出現問題，畢竟那總是一個強大的控法者。

不過巫妖這個詞匯吐出來的時候，康斯坦丁的身體已經在空氣中消失，然後下一刻，少年已經出現在巫妖身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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