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充滿著甘美和誘惑。雖然那些音節稍微有些沙啞，而且是跟那些醜陋的怯魔，粗鄙的巴布魔和骯臟的狂戰魔同一種語言，但是其中的慵懶意味卻足夠令人驚心動魄——如果不依靠視覺，那麽這個聲音只會讓人聯想到柔軟的床鋪，誘惑的豐腴體態，以及媚眼如絲的明媚雙眸。

“紅色壽衣女士……”

康斯坦丁起身施禮，微不可查的吸進一口長氣，於是那種燥熱的感覺壓制到無形——那是魅惑術的效果，魅魔最為拿手的天然武器，只是，仍舊讓頭一次見識的康斯坦丁瞇起眼睛，暗暗心驚……不管是什麽人施展魅惑，都需要配合動作語言，怎麽也要一段時間，但這位卻不過是剛剛露面……事實上她還沒有露面，只是出現並開口說了半句話而已，效果已經如此……顯然，能夠成為斷域鎮的主宰可不是僥幸的事情。

“請不必多禮，尊貴的客人們……”這位女惡魔以一個不輸給王後的高雅動作點了點頭，坐在少年上首……只有一人之隔的主位上：“請原諒，我這裏並不是經常會有客人，如果有什麽不當之處，還望海涵……”

“您太客氣了……”

事實上，在整個深淵之中應該也沒有跟這裏相提並論的地方了，不過少年隨即發現，對方就這樣看著自己，似乎並沒有接續話題的意思，而更加糟糕的是，自己也找不到什麽話題——雖然說他跟這位惡魔見面的唯一目的就是關於位面傳送的事情，不過，輕易開口，卻似乎並不合適。

要知道雖然傳聞中這位惡魔有著一些魔鬼的特質，喜歡遵守一些秩序，但不管是惡魔還是魔鬼，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助別人……那是天堂山上的家夥們才喜歡的——本來康斯坦丁之所以跟著白色送葬者來面見她，就是因為這是對方的要求，不管對方是意圖拉攏自己又或是有所圖謀，總之可以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呵呵呵，這位先生真是位英俊的男士，只是你這樣盯著人家看，姐姐會不好意思的。”尷尬的沈默持續了幾息，然後這位魅魔女士抿嘴輕笑道，只是那表情哪裏有絲毫不好意思的樣子，輕薄的血色面紗之下，那婉轉靈動的眼神分明是在引誘：“畢竟，你連名字都還沒有告訴姐姐我哦……”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大概也不過如此……

“康斯坦丁·迪……您可以稱呼我為康斯坦丁。紅色壽衣閣下”少年有點不由自主，不過只持續了一瞬，只是可惜的，聯系到對方巧妙地問話方式，這個回答看來還是有些輕佻。

“我們需要回到物質界去。”矗立一旁的銀龍這個時候開口道，語氣之中的冰冷似乎可以凍結空氣。

“回到物質界啊……幾乎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冒險者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他們或者會在一段時間之內享受血戰帶來的刺激，不過，最終還會思念他們的故裏……”魅魔微笑著看著少年的反應，似乎這句話是康斯坦丁說出來的，她向前傾了傾——兩人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被拉近到讓少年感受到吐氣如蘭的意義，“但是啊，深淵之中沒有白得之物……你，準備用什麽代價來交換那？”

康斯坦丁沈默……他現在具有的東西並不是很多，聰明的辦法就是不要曝露出自己的底線。

“事實上我們也並不是特別期望，據我所知，能夠離開下層界面的空間門，似乎也並非只有惡魔才能制造。”銀龍女士冷笑了一聲，接著開口道：“雖然說下層位面的……生物的腦子中都只有狡詐，但是相對而言。巴特祖魔鬼在建造的能力上，至少還要強了那麽一點點……至少那些巴托的厄瑞耶絲小姐們經常可以出入主物質位面制造些混亂，而吸精女妖卻只能窩在深淵中，某個神經錯亂地強盜頭子屁股後面，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想要讓一個塔納厘怒火萬丈，那麽只要將之排在巴特祖後面就夠了，想要讓一個女人怒發沖冠、那麽只要將之排在另一個女人後面就夠了——康斯坦丁的眉頭跳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最大的錯誤，似乎就是不應該帶著一個女人來見另外一個女人——銀龍應該是智慧的，但是龍族的高傲也同樣是深入到他們血脈之中的最大缺點，尤其是在他們受到某種挑釁的時候。

“雖然嫉妒是很可愛的情緒之一，不過我不得不說，康斯坦丁小弟弟，你的寵物似乎缺乏足夠的教養……”

魅魔微笑回應，但是在康斯坦丁看來，那是一個像戴面具一樣的微笑——這種微笑可以包含很多意思，但又有可能什麽都不是，只是那種濃重的誘惑下面，現在帶上了一種厚重的奇異氣息，使普通人只消看一眼就會戰栗、懼怕、發抖。

魅魔不擅戰鬥，但在深淵這種既混亂又危險的地方，單靠美色是不足以自保的，拳頭大才是硬道理，所以提升實力非常有必要。雖然傳聞中，這位魅魔術士非常喜歡自己目前的樣子，甚至放棄了進化到六臂蛇魔甚至深淵炎魔的機會。但進化雖然是最為直接最快的獲得力量的方式，但是並非是唯一的途徑——很多魅魔都會試圖學習魔法，而紅色壽衣更是其中天賦卓絕者，天然就能感應魔網，掌握許多魔法。

她跟康斯坦丁一樣，是個術士，只不過兩者之間有著千百年的歲月之差……與剛剛開始觸摸到力量之門的康斯坦丁相比，她早已經將自己的力量磨練的無比圓熟，成為深淵中眾多層面領袖級的強者之一。

所幸康斯坦丁也不是普通人——少年臉上的微笑沒有任何的走形。“她並不是我的寵物……”他回答。

“也可以說，只是暫時不是而已吧……”魅魔女士誘惑的輕笑忽然連成了一串：“像你這樣強大的存在，想要一條小蜥蜴成為寵物並不困難……如果有需要。要不要姐姐幫忙？”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盈，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獨有小伎倆的女孩“簽訂一個靈魂契約的好處很多哦……至少這樣她就會聽話些，打架地時候可以幫手，空閑的時候可以聊天，想要女人的時候，她也是個相當不錯的發洩對象。而且也用不著哄她，寵她，憐惜她……即使做完了直接就離開，連一點完事後的溫存都沒有的時候，她也沒有辦法有任何怨言哦……”

“你！”

顯然在這種對話之中，本就不擅長言辭的銀龍小姐，絕對不可能是惡魔頭子的對手，她只能緊緊地攥起拳頭，眼睛中蘊含的暴風雨足以讓諾亞再造一艘小木舟。

不得不說這個條件有點誘人，不過少年還是聽得出這位惡魔根本就是拿自己開玩笑，但是康斯坦丁現在並不想表現出什麽，如果以流行的棋盤游戲來比方，自己手上就只有一枚女王……或者說城堡主教，以及一枚士兵……好吧，是騎士？而對方除了臺面上的完整實力外，還有大量的棋子可以放進棋盤補充，所以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別坐到他對面的位置。

“如果我沒有猜錯，女士，恐怕有人想將斷域鎮卷入一場新的血戰中。”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康斯坦丁開口道。

“血戰……”這個時候，魅魔身後那位白精靈不以為意地挑起眉：“要知道斷域鎮隨時隨地都處於血戰之中，這裏沒有……”

“剛才魔鬼的攻擊很有趣，就像是他們正在借您的力量在完成一次清洗……”少年毫不在意的繼續說：“對於我這樣一個各個方面力量與其中關系都沒有深刻認識的旅行者來說，能夠推測的東西不多，不過如果非要將這個攻擊想象成某個陰謀的一部分……在深淵投入如此多的力量，卻只進行了一次看來必定會失敗的攻擊……我只能想到是奉命前來刺殺某個重要人物什麽的，或者為了引起一場騷亂，好吸引衛兵們的註意力，來掩護他們在其他地方更龐大的計劃。”

“有趣的想法……”紅色壽衣望了這個小家夥一眼。臉上的笑容暫時收斂了一些。

如果是想要在九層地獄進行戰鬥，魔鬼不懼怕任何的強敵，反正是自己的地盤，有近乎無窮無盡的部隊可以補充進軍隊——但是進攻到了深淵。那裏可沒有惡魔願意就地被征召來當炮灰，當然更沒有亡靈，一切都得從地獄中運來。從深淵到地獄，沒有固定的傳送門，自然也可以通過位面傳送類型地法術來往，但要用來運兵就不可能了，還是得走冥河。冥河自無盡深淵的最底層發源，流經九層地獄，最終註入定命沼澤。惡魔們每次血戰，都是通過冥河來運兵，這必然造成兵力的限制……

這或者也是策動了血戰的雙方早就已經策劃好的讓雙方能夠勢均力敵的條件之一，但是不管怎麽說，將有限的兵力投入到一個不太可能成功的襲擊行動之中，這不像是長於謀略的魔鬼們的行為。

這不算是什麽建議，康斯坦丁瞇起了眼睛，他並不相信對方沒有看出這一點，畢竟這位女士作為斷域鎮的領主已久，魔鬼能夠耍弄的把戲她早就已經見的多了，但是用來改變一下對方的態度，這或許有點作用。

在血戰中，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既沒必要也沒資格關心那麽多，還是考慮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經。

“既然如此說，那麽我也不妨據實相告……雖然說，剛才我們已經打退了魔鬼們的進攻，但是斷域鎮的空間屏障的法術卻已經受到了相當的破壞……短時間內很難修繕完成。因此，我們不能輕易做出任何的舉動。”頓了頓，女士開口道。

空間屏障很重要……不管是惡魔還是魔鬼，只要進階到了中階以上，無一例外的都可以進行空間轉移，那是他們的種族特權之一，因此只要是建築在下層位面的城市，想要維持某種秩序，就必須要切斷這種聯系——下層位面的城市，甚至可以沒有城墻，畢竟如果有多數的部隊，就能夠代替城墻的作用，而且對於能夠飛行的生物們，城墻的作用也遠沒有那麽大，但是如果沒有空間屏障，那麽不管哪裏都跟野外沒有任何區別。

殺掉一個主帥，或者對於戰局意義不大，但如果殺掉大量軍官，那就是致命的打擊了。尤其惡魔在統合性上遠遠不如魔鬼，一旦高階惡魔們的威脅不在，低階惡魔只會一哄而散。因此，必須要用優勢的兵力來嚴防這件事的發生。

康斯坦丁輕輕滑動了一下手指，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因此，我需要一些額外的力量，一些冒險者來查明這件事情。我想，康斯坦丁閣下您可以充當領導者的任務。”

“冒險者？領導？那就是條件？”少年皺了皺眉頭。“但是……就這樣漫無目的查找麽？那會有什麽價值？”

冒險者其實就是這個世界中依靠武力混飯吃的家夥們的集合，當傭兵的，當保鏢的。探險盜墓地，殺怪屠魔的，遍地皆是，隨便去個大城市的酒館就能找到一大票。在下層位面亦是如此，這些人或許有兩把刷子，但都算不上什麽頂級人物。更多的是充作炮灰，無論在魔鬼還是惡魔的方面。

“沒錯，那就是條件，畢竟位面傳送門並非什麽太過麻煩的東西，條件太難的話，豈不是太過刁難你？”魅魔的表情靈動，想法卻根本無從捉摸：“至於目的方面，我心中已經有了一些定案……這次的事情中，透露出的味道是再熟悉不過了……除了拜爾那個家夥，別的人不會有如此怪異的思路。”

“另外，可千萬不要小看冒險者們哦，康斯坦丁小弟弟。”頓了頓，這位女士面紗下的表情忽然一整：“當年，格拉茲特陛下囚禁了沃金女神，後來被人闖進銀宮，把女神救走了，邪神班恩試圖回到他地神域，最終被人破壞了——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冒險者。”她自問自答：“冒險者當中確實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但其中也不乏真正的優秀人物，往往能夠做成很多我們都辦不到的事情……有一個秘密傳說，這世界上真正強大地，不是神明，不是邪魔，不是選民，而是無名的冒險者——冒險者是無敵的。甚至傳說中的神孽和上古邪物，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麽，如您所願……”

康斯坦丁沒有興趣再跟這位惡魔扯皮，大部分思路都已經轉到了如何完成任務離開方面——如果康斯坦丁是一位法師的話，實際上他很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呆上那麽一段時間，血戰之中對於他增強力量有著極大的幫助，僅僅只是剛才那一場戰鬥，少年已經感覺自己的實力便被提升了至少一半……每天至少兩次的劍刃壁障和許多次的臭雲術，以及正在蠢蠢欲動，似乎馬上就要聚合成型的某個高階法術——很有可能是高級傳送術，都是那幾個強大的靈魂提供的禮物。但是不論吸收了多少魔鬼或者惡魔的靈魂，看來都不可能掌握位面傳送法術的力量。

不過世事無絕對，這些靈魂能夠提供給康斯坦丁的，除了那越來越多的施法能力，還有一些記憶的碎片，在腦中稍加整理之後，能夠讓康斯坦丁得到許多有用的情報……

“當然，這件事情，就算是姐姐我給你的任務吧，當你查清這件事情之後，我就會支付位面傳送作為報酬。在召集起合適的人選之後，你們就可以出發了。”斷域鎮的領主站起身，忽然又微笑道：“另外，按照人類的習慣，任務預付的定金，已經送給你了……”

少年楞了楞。

……

當離開紅色壽衣的官邸，康斯坦丁便已經成為了惡魔們的貴客，被送至了斷域鎮最好的老頭骨旅店。

進入那與人間高級旅店條件幾乎一般的房間中，康斯坦丁的思路仍舊停留在紅色壽衣開出的條件上。

這一次的事情，遠遠不是偵查那麽簡單。

阿弗納斯大公爵、地獄第一層領主拜爾，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只是一只小魔鬼——就是那種黑漆漆的，有著蝙蝠翅膀和肥胖身材，經常在戰場周邊活動，充當最低級炮灰的角色，但是他在經歷了多次血戰之後，最終爬到了如今的位置，這樣的一個存在，當然不可能只是個憑借好運的家夥，相反，他的足智多謀……應該說是狡猾陰毒，應該說還在地獄除了阿斯摩蒂爾斯以外其他七位領主之上，由他行使的謀略，又怎麽可能只有這麽簡單……

不過還沒等到康斯坦丁整理出一個具體答案，門忽然被推開了……少年疑惑的轉過頭，便註意到走進來的是銀龍小姐。

只是這位小姐現在看起來狀態有點……不妙，原本細致晶瑩的面龐上，滿蘊水汽的美眸半睜半閉，兩頰如酒醉般暈紅。嘴唇卻似乎因為幹燥而格外鮮艷……

“怎麽，位面的壓制又……”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然而還沒等到他把擴大這個開口音詞匯說完，面前銀光一現，一縷冰息，已經在唇間擴散……

“按照人類的習慣，任務預付的定金，已經送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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