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代貴族……”視線飄過那個閃耀的徽章，康斯坦丁微微低頭，讓兜帽的陰影掩住嘴角的那一絲曲線。

所謂的二代貴族指的是由當代皇帝陛下特封的小貴族，一個真正的貴族需要五代來經營，這是貴族間的箴言……於是在根深葉茂的大家族眼裏，這些暴發戶多半受不到重視，即使擁有著不凡的能力，想要出頭也頗為困難。因此有不少二代貴族的子弟，會選擇成為謀一個公職或是參軍，慢慢向上爬，以期在五十歲前得到一個新的爵位。鞏固住自己的家族，只不過在號稱大陸西都的海頓，這兩條路都並不是那麽平坦……

想要得到公職，就要在政治手腕方面表現出相當的才華，這可不是上過幾天貴族學校就能夠學到的能力，而參軍，則至少要通過軍隊的甄選……在這個和平時期這可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菲尼克斯的軍隊擁有著重視實戰的傳統，光靠幾招花拳繡腿，沒有見過血的小毛頭，可是絕對無法通過那些大兵們惡意設置的關卡的。

因此，有志於此道的家夥，至少要有一些見血的經驗……幸好，這個位面還有怪物可供他們蹂躪。

其實這個家夥的外表確實不錯，身材高挑，並不粗壯卻顯得極有力量，一頭金發松松的紮了個馬尾，而略顯青澀的臉型也昭示了這個“騎士”的年紀並不大，只有十五到十七歲左右。稱著刀削般的長臉格外堅毅。兩道眉毛微微揚起，顯得主人英氣逼人，只是那雙眼睛卻讓人印像不佳，不由自主的會聯想到毒蛇。再加上那個趾高氣揚的態度，以及自己鼻間那嗆人的灰土氣味，康斯坦丁不由得升起了一個惡意的念頭。“要不要讓這個裝模作樣的家夥吃點虧呢？”

“老大畢竟是老大呀，只不過去轉了一圈，竟然又拉了兩只肥……不，是貴客回來……”

一個有些油滑的聲音驟然響起，聲音並不大，但是卻讓那位騎士大大的一驚！因為這聲音雖然高低不定，卻仿佛是在他耳邊說的一般！“是誰！出來！”他猛地轉過頭，試圖尋找那個近在咫尺的人物，但是眼光四顧了半天，除了狹窄的巷口和城墻之外，卻沒有任何的收獲！一個看不見的發言者或者讓他有些緊張，於是他高聲喊道，同時用手中的長槍胡亂揮舞起來。

只是除了揚起一些塵土，這完全沒起到作用……下一刻，一個黑影從馬前閃過，於是那牲畜頓時受到了驚嚇，一個趔趄之間，幾乎把他胡亂舞槍的主人甩下馬鞍！

“傑克，不要再鬧了！”自稱為威廉的女射手低喝了一聲，而被她制止的家夥只是轉過身來，滿不在乎的微笑著：“只是開一個小玩笑而已，不用拿著武器來對付我吧？”

“你……哼！”這個明顯惡意的小玩笑讓差點丟醜的騎士怒不可遏，不過看來他還能夠明白主動權握在誰的手中，因此最終只是扔下一個憤恨的冷哼，繼而率先沖出了城門！康斯坦丁有點驚訝。

這當然不是因為對方的發言方式，借助那紫色的瞳孔，他之前早已註意到那個站在城墻陰影中的人。

這個人對於隱藏自己確實很有一套。實際上剛才哪怕是有誰從他身邊經過，也很難發現墻角還站著人……他從頭到腳都似乎化成了建築的一部分，腐斑、木紋、雨漬乃至滋生蔓延的黑色剃刀藤……都精妙的在他的身上透露出形態，就仿佛他整個人已經變成了透明的……只有警惕掃視的雙眼中洩漏出的微光，還稍微能證明那裏有個活物存在，只是即使如此，一般人還是很難分辨出那裏還有一個人。更不用說高高騎在馬上的那位二代貴族了。

不過康斯坦丁真正感到有點驚訝的，是他註意到對方現在露出的外形——暗紅色的亂發和有些疲憊的臉，再加上那件舊皮甲和幾把匕首……少年不由得有些感嘆這個世界也不怎麽大——這個本領很不錯的盜賊，正是自己上一次在市場上遇到的，被自己盜竊了那個家夥。

海頓說小不小，說大也真不大啊……少年不免有些感慨。

……

“不過，這是怎麽回事？你們要帶著她一起執行任務？”看著那個已經睡熟的小女孩，康斯坦丁忍不住開口問道。

馬車此刻已經在顛簸中行進了兩個沙漏的時間，這雖然只是一輛普通的大棚馬車，但是顯然是改造過的，馬車的木板上墊著一層厚厚的毛毯，適合遠行和裝載貨物，人坐著也還算舒服。棚子四壁也掛著厚實的墊子，相當保暖，又能起到防禦弓箭的作用。幾個木裝著食物、水以及酒的小木桶堆積在一個角落，不管是短途還是長期的旅行都算是不錯的選擇。

現在，蜷縮在一張毯子中的小姑娘明顯已經睡熟了，這個可憐兮兮的小丫頭顯然經歷過了太多，即使是一輛顛簸的木軸馬車，對她來說仍舊仿佛舒適的搖籃一般。

“……沒辦法，我不能看著他在那個混蛋手裏受苦，現在也只能帶著了……”牧師滿是須髯的面孔上擠出了一個混合尷尬和歉意的微笑。他小心的伸出手，拂去粘在女孩子臉上的一點黑面包屑：“我之後會妥善的安排她，願聖·庫斯伯特的光輝能夠保護這個孩子免受惡徒的侵擾。”

“總是這個樣子的……我簡直懷疑你的牧師身份是不是偽造的了！”盜賊含混不清的開口道，他舒服的依靠在馬車的一邊，不知從哪裏拿著個青澀的果實慢慢啃著，靜靜的望著馬車後緩慢退去的景色：“實際上保護了她的還是你的金幣……你要不是總喜歡管這些閑事，攢下來的錢早就夠建起一座小神殿了！你到底有沒有虔誠的侍奉你的神的意思？”

“傑克，我早就跟你說過，虔誠並不是用錢來表現的！並不是說為了蓋起多少座虛有其表的殿堂，就能廣大我神的榮耀……將秩序傳播到世界各處，使世界各處的人們都能在秩序的指引下得到利益才是……”

“閣下是一個合格的牧師？……象閣下這樣的強者，應該是各個家族爭相招攬的對象吧？為什麽會還在當傭兵呢？即使退一步說，因為貴族們的傲慢而輕視其實力，你們也至少會有更多的追隨者。拉起幾十號人馬，組織個小型的傭兵團還是不成問題的吧？……”康斯坦丁並沒有忘記自己究竟是來做什麽的，因此他立刻將話題印到了這個方向上。

“那是因為，我們不需要那些添亂的同伴，或是只能躲在別人身後發抖的廢物。”盜賊回應道，口氣出奇的嚴肅。然後他又露出了那個習慣的微笑：“這是大姊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其實我倒是覺得沒有什麽啦……”

哦？這個回答讓康斯坦丁心中一動，不過他還沒有說些什麽，馬車已經在搖晃中停了下來。

這裏是一處小小的山坳，兩座幾十米高的土山集成了一個小小的死角，倒也遮住了不少冷風，周圍的草葉都比別處茂盛了一些，就在山腳的地方，有一處清晰可見的黑影，隱約可以註意到其中露出的幾根支撐木的影子，那裏就是村民在山壁上打出來，用於采掘泥炭的礦洞，只是幾個人形的影子也就在那附近的晃來晃去，仔細聽還可以註意到風中傳來的低微咕嚕聲。

泥炭這種火軟煙大的混合型燃料應用的並不廣，也是周圍幾十戶農民過冬時必備的取暖物品，但是今年村民們卻發現一夥兒大地精不知什麽時候把這個深深地礦坑變成了他們的泥潭，幾個大意的人還被這幫家夥砍殺，但是這個村子地處荒僻，而且並沒有任何的產出，幾十畝的田地不過能夠換個村民溫飽而已，領主老爺自然不可能為了那一年十幾個金幣的稅金而派出士兵來清剿怪物，只是故作大方的免除了一半的賦稅。

於是可憐的村民只能自己想辦法湊足了十個金幣，將這個委托掛到了傭兵工會——雖然燃料可以購買，但是大地精這種東西是出了名的能生，如果就這樣放置不管，他們很容易就會在沒有糧食可吃的冬天開始騷擾附近的人類。

“全部是大地精，數目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大部分是粗糙的豬皮制甲，不過據說他們在要害上鑲上了鐵片，防禦能力還算不錯。嘍啰用的是叉和匕首改裝的長槍，而其中的主要戰鬥部份和頭目們還配有木制的十字弓，其中幾個帶有大盾和伐木斧。”

游蕩者的身影在陰影中逐漸明晰起來，顯然他很有專業的素質，幾句話之間已經將對方所有的底細完全道出。

“那麽，我們會按照老方法，傑克布置好陷阱之後，就引他們過來，先用弓箭降低人數，我和安德魯一起收拾殘餘部分，至於你們兩個，最好不要亂動，等到結束之前再參與，我會設法給你們流出幾個獵物的……”對於這種程度的情況，看來老手們已經是司空見慣，幾個傭兵只是互相點點頭就開始分頭行動，那位威廉女士雖然開口說了一遍流程，但也不過是對康斯坦丁和那個騎士做出的解釋而已。

“根本用不著什麽計劃！那樣的幾十只怪物，根本就無法抵擋我們！”這位白馬銀槍的騎士冷哼一聲，隨手扣上了頭盔，從面罩下面傳來一個悶聲悶氣的回答。

這個回答簡直稱得上是擲地有聲，只是那少年滿臉猙獰的表情，以及瞳孔中裏那種興奮的神色，卻讓康斯坦丁似乎想到了什麽殘忍的東西——例如今天又可以殺幾個怪物來玩玩，真是很快活的事情。

不過在盜賊轉身時，康斯坦丁敏銳的耳音讓他捕捉到一個嗤笑：“又是個被傳說故事壞了腦子的白癡……”

康斯坦丁摸了摸鼻子，有些讚同的點頭——當然不是因為輕蔑貴族，而是他發現對方雙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的眼眸裏，在興奮之中，更深處呈現出一種對生命的淡漠，對下賤者的蔑視，對血腥味的變態喜愛。

“大地精不是地精，他們的戰鬥力……”自稱為威廉的女士似乎準備解釋一下，但這個時候卻出現了一個意外情況……

一聲嘶鳴打斷了戰士的話，那個二代貴族的騎士似乎被激怒了，還沒等威廉說完，他已經猛地一抽馬韁，連人帶馬向著礦洞外那些在正在無聊的巡游著的灰綠色身影沖了過去！

“該死的！這家夥瘋了麽？”

這一下變起倉促，三個傭兵齊齊發出了咒罵聲，但是卻顯然無法攔住那匹馬了。無奈之下他們也只好跟著向前沖——如果這個沖動的貴族有個三長兩短，對他們來說就會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雖然不會立刻吃官司，但是他們也只能逃亡到偏遠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傭兵工會之中的記錄上也會有他們的名字，整個菲尼克斯恐怕沒有多少人願意雇用他們出任務，那個時候他們只能到那些東邊的小國去混口飯吃了。

大地精群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威脅，即使是一隊普通的傭兵，或者是組織起來的百十號個農民也足夠將他們驅逐，此刻洞口處只有幾個大地精在晃蕩，確實是不能奈何得了一個人類騎士的……而且，這位二代貴族也並非想象之中的菜鳥人物——他一匹白馬後面煙塵飛揚！伏低的身體，以及向前沖鋒中任由馬匹顛簸卻絲毫沒有晃動的長矛，都說明他對於這種沖鋒熟稔至極！胯下的駿馬的速度在一瞬間已經提速到了極致，仿佛是插上了雙翼一般。

“標準的騎兵架勢啊……”康斯坦丁微微點頭，難怪這個家夥敢於大模廝樣的沖鋒，騎兵的武技或許並不很高，但是面對他們人馬合一的沖鋒，即使是食人魔甚至巨人之流，也要暫避其鋒——馬匹的沖擊力會讓長槍的力量發揮到極致，甚至可以直接釘穿鋼板！沒有裝甲的步兵更是無法與之抗衡，雖然這個家夥手中拿的並不是殺傷力最大的重劍，不過對於大地精這種對手，一個照面之間被穿上一串都不算是什麽新鮮的事情！

只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並沒有那麽簡單。

“唏啉啉！”

就在幾百英尺的距離堪堪過了一多半的時候，那匹沖鋒中的駿馬毫無預兆的一聲嘶鳴，突然翻倒在地。於是他的騎士便在一聲驚叫之中，沙包一般向前翻了出去！

好在這名騎士反應迅速，他手中的長槍猛的向著大地刺去，下一刻，刺入大地的長槍受不住力量砰然斷裂，騎士仍舊飛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地。在地面上砸出了老大一片灰塵！但從那長長的慘呼來看，他總算是沒有死掉。

只是這鎧甲加上體重，以及戰馬的沖刺速度，毫發無傷是絕對不可能的了……康斯坦丁微微瞇起眼睛，便註意到他沸騰的灰塵之中，這個倒黴家夥的一條腿似乎已經扭曲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盡管他掙紮著試圖站起，但是卻是完全的徒勞無功。

“嗯？大地精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了？竟然會使用陷阱？”

康斯坦丁心中有些吃驚，當然他才不會去擔心那個落馬的騎士是否有性命之虞，這種白癡死了的話，倒是給周圍的人減輕負擔……少年比較感興趣的是，這片覆蓋著枯黃野草，看似平坦的區域裏，似乎有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坑洞……竟然是被人為的做了一些手腳！

這些小坑有些類似神州風味的陷馬坑，雖然沒有那麽規範，但這一招可算得上是極為陰險，如果高速奔跑中的馬匹一腳踏入到一個小坑中，絕對是腿折撲倒的下場。更何況這些坑洞其間還隱藏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木板。即使只是人，一旦被從某些角度踩上，翹起來的木板就變成了一種有趣的武器。

“毆大力求！喔噢喔！”

那個人間大炮顯然足夠將周圍三英裏以內的所有生物都引到了，於是隨著莫名的吼叫，一大群大地精的身影在山洞之中逐漸清晰——這群家夥要比康斯坦丁在靈魂通道之中見過的他們的表親體型更為高大，微駝的背顯得有些佝僂，身上披著簡單處理過的革甲，露在外面的獠牙上帶著惡心的黃綠液體，粗大的腳踩在沙上發出砰砰的巨大聲響。簡短的淩亂之後，他們已經開始向著幾個人的方向沖了過來！

這種人海戰術算是他們的常用戰術——大地精的生長周期很快，從出生到成年，人類至少需要十五年時間。但這些玩意兒只需要五個魔法年。當然通常情況下，這種占據優勢的人口數量並不能他們帶來多少便宜，一個有點戰鬥經驗的人類傭兵便能對付兩三個大地精，而如果是熟練地職業者，在一場戰鬥中放到十個八個乃至二三十都是正常，有弓箭手和牧師編組的混合部隊更不用說了，即使是四個人的小隊伍面對幾十個，也完全可以殲滅對方而保持零傷亡。

不過隨著大地精的逼近，一股腐敗的，中人欲嘔的臭氣開始在空氣中彌撒開。這些長期食肉而且從來不洗澡的家夥身上總帶著這種味道，不過氣味雖然難聞但也比不上它們手中的簡陋的長槍和長劍更令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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