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棠連續一周都沒有獲取到任何有用的有關他家小小的信息。

他忽然想起來易遠山說的話。

“會不會因為你餓著她， 加上又把她交給我， 她以為你不要她了， 就生氣走了。”

她真的生他的氣了嗎？

早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守在她身邊，而不是為了不讓她生自己的氣就把她交給別人，讓她不開心。

或許她真的是想多了， 以為自己不要她了。

他看著落地窗外的夜空， 慢慢呼出口氣。

而同樣在看著窗外月色的程莘忽然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是嘉敏回來了， 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那一定是嘉禾哥了。

嘉敏打開門， 按開關，燈光一亮，程莘趴在沙發上捂住臉，好一會兒才適應光芒， 慢慢睜開眼。

嘉敏把剛剛在超市裏買的拖鞋拿出來丟到哥哥腳邊，然後換了鞋子拎著食材去廚房，把東西一一放在小冰箱裏，然後拿出貓糧， 撕開，給盤子裏倒上貓糧， 並招呼小小。

“小小，餓壞了吧，給你買的貓糧，來嘗嘗。”嘩啦啦倒進盤子裏。

程莘看一眼鄭嘉禾， 嘿嘿，嘉禾哥好像變瘦了，不是聽說國外的生活挺養人的嗎？她好多去國外上學的同學都胖了，沒想到嘉禾哥反倒瘦了，聽說他跟了幾個項目，應該很忙吧？估計是累的。

程莘走過去，低頭吃貓糧。

鄭嘉禾換好鞋子，拎著另外一袋食材走到廚房，幫妹妹收拾。

鄭嘉敏收拾完了冰箱後，拿出一些食材跟哥哥說：“今天忙了一天太累了，就簡單做一點，煮個面吧？”

“行，我都可以。”鄭嘉禾沒所謂地點頭。

“那你先去沙發上坐著吧。”

“這就是程莘養的貓？長得真好看。”由衷的讚嘆。

程莘驕傲地甩了甩尾巴，那必須的，當人的時候就不醜，當貓後也不能差呀，哈哈。

“是啊，我也覺得很好看，下次如果還有人找我出貼紙，我就畫她，哈哈。”

“她的貓怎麽在你這裏？你們倆合住？”

“沒，等會兒再說，我先做飯。”鄭嘉敏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選擇了轉移話題，雖然她今晚不煮飯，但她家那邊說習慣了，不管晚上做什麽吃的，都叫“做飯”，她說的“做飯”，並不單指米飯，而是泛指所有食物。

“成，你做你的，我這個蹭吃的就不打擾你了。”鄭嘉禾走過去，彎下腰，摸了摸程莘的背，給她順毛。

順了兩下，就起身去洗手間洗手。

十幾分鐘後，面出鍋。

兩兄妹坐在客廳邊吃邊閑聊。

鄭嘉敏問：“雪姐姐這次沒回國嗎？”鄭嘉敏口裏的雪姐姐是鄭嘉禾的青梅竹馬，兩人年紀相仿，家世相當，雙方父母還都熟識，加上又是從幼兒園就同班，除了初中沒同校，後來的高中乃至大學，都是在一個學校，不是青梅又是什麽，何況哥哥出國沒多久，雪姐姐也出國了，和哥哥一個城市。

鄭嘉禾說：“她啊，過年的時候不是回來了一趟嗎？這才剛去，估計下次回來就是年底了。”

鄭嘉敏點點頭，沒再說話。

等兩人都吃完了後，鄭嘉禾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卡，遞給妹妹說：“這是給程莘的，你幫我給她，我給她，她肯定不要，她那個倔性子，你比我清楚。”

“不用了哥。”鄭嘉敏看著哥哥，嘆了口氣拒絕。

鄭嘉禾露出個無奈的表情說：“你就想看她繼續那麽拼？”他家裏的條件並不需要兒女太為錢著急，父母更多的是勸他們做自己感興趣喜歡做的事情，對比程莘，她就像被上緊發條的玩偶，不停地轉動自己，一刻不停，因為沒有人為她遮風擋雨，她只能靠自己。

“哥……”

“嗯？”拿著卡的鄭嘉禾看向妹妹。

“莘莘她……”

“你說。”鄭嘉禾慢慢收回手。

“她……她已經不在了。”

鄭嘉禾瞳孔一縮，語氣緩緩地問：“不在了？什麽……意思？”他端起水杯。

“她死了。”

“咳——咳咳咳咳——”喝了一口水的鄭嘉禾放下水杯，手握成拳錘胸口，給自己順氣，“咳咳咳——你開什麽玩笑！”他眼神嚴肅，一臉的不悅。

他覺得妹妹用這樣的話開玩笑，實在是不大合適。

他不想去想這不是玩笑。

“她已經不在了，她死了，去世了！”將這個秘密保守了很久的鄭嘉敏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不可能！她兩個月前還回過我的留言！”鄭嘉禾看到妹妹流下眼淚，一臉的荒唐，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在做夢，這太荒唐了。

“是我，是我在假裝和你聊天，她去年年初就死了，還沒送到醫院就停止了呼吸！醫生說是過勞死！她太拼了！透支了自己的身體。”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鄭嘉禾茫然地看著妹妹。

“是爸爸媽媽和我商量後，覺得這樣的事情，不好告訴在異國他鄉的你，想等你過年回家的時候再說，當面說比較好，誰知道你今年過年沒回來，就一直拖到了現在。”因為程莘的性格和韌性，鄭爸爸鄭媽媽很喜歡女兒的這個朋友，常常邀請她去家裏，久而久之，也想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疼愛程莘，給女兒郵寄衣服或者禮物，也會給程莘一份，他們不是一家人，已經像是一家人。

他過年那段時期，項目正是關鍵時刻，不能松懈，就沒有回國，而現在，工作已經結束，他才抽空回來。

卻沒想到，他覺得怪異，不對勁的事情，竟然是這樣的晴天霹靂。

鄭嘉禾雙手撐著頭，閉著眼睛，一語不發。

鄭嘉敏的眼淚仿佛已經流盡了，此時此刻，已經流不出眼淚。

程莘看著悲傷的他們，忍不住跳到嘉敏的腿上。

鄭嘉敏抱住跳上來的程莘，用臉頰蹭著她的頸部，她也沒有說話。

“喵——”

一聲喵嗚打破沈靜的氣氛。

也打破了陷入回憶中的兩人。

鄭嘉禾尋聲望去，看到了妹妹懷裏的貓。

他嘆了口氣。

“之前就覺得奇怪，為什麽一直不回覆，後來回覆了，雖然一時放心，可久而久之又覺得更不對勁，更奇怪了……如果早一點跟她說不要那麽拼，她會不會就……不會死？”鄭嘉禾的眼中都是悔意和自責，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覆雜情緒在裏面。

“哥，你不要這麽說，莘莘一定不希望我們為了她這麽難過，她每天那麽樂觀，肯定不希望見到我們一直為她不開心，更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說一些自責的話，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嘉敏啊……她現在在哪裏？”

他問的是她葬在哪裏。

“就在帝都郊外的公墓……”

“為什麽不……”為什麽不送回家鄉。

“我想她一定不會喜歡那個所謂的家鄉，她在那裏能有什麽好的記憶？從小就被拋棄，有限的人生裏一直活得很累很累，她連買房都不考慮那個地方，她那麽討厭哪裏，我怎麽會把她送回去，她喜歡這裏，她想留在這裏，所以我把她葬在了這裏。”

鄭嘉禾深深地籲出口氣，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睡吧，明天……你帶我去看看她……我想見見她，也讓她見見我，如果她見到我，肯定會說‘哥，你怎麽瘦了’呵呵……”他最後的一聲笑，包含滄桑，仿佛一個千帆過盡的老人般。

鄭嘉敏抱著程莘走到臥室，從櫃子裏抱出一張被子，遞給靠在沙發上的哥哥。

屋子窄，只有一個臥室，哥哥來這裏，也只能睡沙發，不過沙發是折疊的，打開就是一張床。

“哥，你先去洗吧。”

“好。”鄭嘉禾回答的很機械，他站起來，打開放在沙發旁邊的行李，裏面放著睡衣，還有毛巾、牙刷等日用品。

三十分鐘後，鄭嘉禾從浴室裏出來，沙發已經被打開，被子也都鋪好了。

他掀開被子躺在上面，閉著眼睛，久久都睡不著。

胸口就像有石頭在壓著，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

今夜太沈重了，程莘都有些覺得壓抑。

只是她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可以告訴嘉敏的機會，嘉敏的平板不知道放在那裏，手機也都隨身帶著，每次她想跳到桌子上去踩鍵盤，就會被嘉敏抱走，怕她把電腦上正在進行繪制的作品弄沒了。

不會說話，真是特別的不方便。

其實在告不告訴他們真相這件事上，程莘一直有些猶豫。

她不知道告訴他們後，會帶給他們什麽樣的影響。

她的存在是真的非常挑戰一個人的世界觀。

而且……她已經離開了那麽久。

他們也都已經適應了她的離開，自己跳出來說自己是程莘，真的不會給他們帶來困擾和恐懼嗎？

程莘這幾天一想到這個問題，其實都非常煎熬。

也很猶豫。

那天她看到嘉敏的眼淚，是最讓她動搖的時候。

可是現在冷靜下來。

她就再一次猶豫了。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翌日，兄妹倆都早早的起來了，鄭嘉禾一臉蒼白，雙眼帶著血絲。

鄭嘉敏用棉簽給程莘的眼睛清理了下，再用紙巾擦了擦，抱著她說：“你也去吧，見見你真正的主人。”她看到哥哥狀態很不好，但什麽都沒說。

鄭嘉敏和鄭嘉禾沒有在家吃，而是去早餐店隨便吃了一些就出發去郊區的公墓。

鄭嘉禾親自驅車，打開導航，按照妹妹說的地址，前往目的地。

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鄭嘉敏抱著程莘，鄭嘉禾拿著一束百合花，還有一瓶酒。

兩人一貓，來到程莘的墓碑前。

拿著花的鄭嘉禾看了很久墓碑上程莘的照片，程莘自己也看了很久，心中是無限的唏噓。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鄭嘉禾把花放在墓碑前，仍舊什麽話都沒有說，他緩緩佝僂下身體，半蹲在地上，打開酒，在墓碑前倒了一圈。

他說：“哥來看你了，不怪哥吧？”說完自己仰頭喝了一口。

程莘看到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

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並不是嚎啕大哭才是最深的悲傷。

鄭嘉敏聽到他說：“嘉敏，你不知道吧……哥哥一直喜歡莘莘……我想她也去我讀研的學校讀研，想她也去我所在的城市生活，只是沒有說服她，我知道她有她的堅持，也有她的驕傲，所以想著，沒關系，她不來，我可以回去，可是什麽都晚了……晚了……”說著說著，聲音開始哽咽。

鄭嘉敏呆在那裏。

程莘整個貓都僵住。

什麽？

嘉禾哥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達成50章成就，要不要搞個小活動呢，都50章了，大家發表一下對本文和文中角色們的真情實感吧，我會從中挑出最打動我的評論，發個小紅包意思意思，不是強迫性質的，想參加參加，不想參加也沒關系，依舊0點結束，麽麽噠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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