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葭解釋道：“我主要目的不是報覆她……就算是，你不覺得這是人之常情嗎？”

“你知不知道，你們演的那一出對她傷害有多大？她甚至去把……”

曾葭想通他為什麽放自己鴿子了，原來是在為心上人鳴不平。“你是為這個生氣的氣？既然這樣，我明白了。”

越是明白越是不明白，她和冉夕最早的交鋒，他為什麽不像現在一樣秉持公道。

薛簡說：“你能不能坐下？我罰你站啦？腳怎麽樣了？”

“不太好，奧，我今晚出去住吧。不然她明天醒過來，看見我在你家，不太好。”

薛簡聽得不舒服，她已經很久沒用“你家”這個說法了。他大力地揉了揉頭發，“你……”

“孩子的事情，林雋已經知道了。”曾葭心情很覆雜，“我想，以後的事情，應該和他商量著辦。”

“和他有什麽關系？”

“……你需要我解釋細節嗎？”

薛簡沒心思和她開玩笑，嚴肅地說：“這都什麽年代了，不一定非得奉子成婚。”

“你小點兒聲！”

她朝臥室看了一眼，薛簡知道她的顧忌，沒好氣地說：“你放心，真醉假醉我分得清。你別把人家當假想敵！”

曾葭已經不想在冉夕的問題上和他繼續爭執了，反正他們只有這一點上，永遠達不成統一意見。

“在我十歲之前，一直幻想著，如果我有爸爸媽媽，他們會怎麽疼我愛我，我太清楚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的重要了。要麽我不生，要麽我只能和林雋結婚。”

原來她這些天的心不在焉，都是在糾結這個。薛簡仰面盯著屋頂的日光燈，說：“經過這麽多事情，你應該了解林雋的為人。你們三觀不合，過不到一起去。”頓了頓，不敢看她，繼續道，“如果你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我也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曾葭好半天憋出一句：“你腦子裏裝的都是屎嗎？”

“我腦子裏裝的都是你！”

冉夕醒得很是時候，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了，她拉開臥室的門，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有壓痕。

曾葭想，這就是天生的美人，這樣狼狽的姿態，卻怎麽也不讓人反感，反倒是平添了新鮮可愛。

“你醒了？”薛簡問。

冉夕應了，走到沙發後，“薛簡，我跟你說，曾……”她睜開眼睛，發現曾葭就坐在她對面，直勾勾地盯著她，嚇得尖叫一聲。

曾葭冷聲說：“沒做虧心事，怕什麽鬼敲門啊。”

冉夕此時完全清醒了，很生氣，“你總要這麽傷人嗎？薛簡，她為什麽在這兒？”

“醒了是吧？”曾葭拿出手機，叫了一輛出租車，“好了，十分鐘後樓下接你，回家去啊。”

薛簡拿她沒轍，“都這麽晚了，你……”

“那我走。”

“你能不能別這樣？”

冉夕擋在他們中間，說：“算了，還是我回去吧。好了薛簡，不至於。”

“對不起啊，我送你下去。”

曾葭沖到洗手間，洗了十多分鐘的臉，皮都搓掉了一層。她出來的時候正好薛簡回來，“你為什麽非得和她過不去？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別讓我為難。”

“只是救命恩人？說得跟真的一樣。”

“你……”薛簡無力地擺手，“說你的事情。”

就沖他剛才的幾句話，曾葭很知足。“婚姻不能委屈求全。”

他不認同這個理由，立刻說：“我不覺得委屈。你不愛我，也不愛林雋，哪有什麽區別？”

“我願意。”曾葭答非所問，“而且，他愛我。”

“我更……這麽大的一件事情，你要冷靜。”薛簡盯著她的眼睛，他預感到這次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絕不是事後吵幾句就能解決的。“我們知道對方所有的喜怒哀樂，也能包容彼此全部的缺點。曾葭，我們是最合適的，而且，真的，我也挺喜歡孩子。”

曾葭很動容，但動容不意味著動搖。她這樣堅決，哪裏像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孩子而作出的決定？薛簡無比震驚，問：“你究竟是為了孩子，還是找到一個和他在一起的借口？”

兩人不歡而散。

第二天曾葭到了公司，和幾個部門領導開了一趟緊急聯合會議，針對北陽展廳事故出了解決方案。忙完已經是下午兩三點了，她事情一多就忘了吃飯，閑下來胃就開始疼。

回到辦公室，發現桌子上擺著一杯溫熱的牛奶。她以為是薛簡幹的，正好韓邛進來送文件，她隨口問了一句：“這誰送過來的？”

韓邛說：“林總。”

曾葭正要把牛奶往嘴裏送，聽了這話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心中五味雜陳。

薛簡來辦公室找她，被她嘴唇上的牛奶漬逗笑了，心想她喝也喝了，算是領了自己的好意吧？正打算說點什麽緩和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曾葭微信突然響了，接到一條語音消息，是林雋發來的：“我不知道你想通沒有，我在北海等你，你不來，我不走。”

薛簡撂下手裏轉動的簽字筆，說了昨晚吵翻以來第一句話：“你如果去找他，就一輩子別回來找我。”

曾葭緊趕慢趕去了北海。

幾場風雨後，北京城大街小巷已經顯露初秋的模樣，北海岸邊樹葉很安靜，看著讓人懨懨欲睡。斜陽下，水面澄金澄金的。林雋扶著欄桿站在船上，焦急地四下張望。他有些熱，有些慌，臉色微微發紅。

曾葭一步步地走近他，仔細地看著他，北海的傍晚難得這麽安靜，在這片靜謐祥和中，她腦海中突然冒出來大煞風景的一句詩：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上船的時候重心不穩，她身子一偏，林雋伸手抓她，卻被她帶著翻下了水，儀態大方的兩個人立刻成了兩只落湯雞。

兩人爬上船，指著對方笑得前仰後合。

“你知道嗎？你這樣笑特別好看，比平時更好看。”他擰幹外套，給她擦頭發，“我希望，我一輩子都能看你這樣笑。”

她情不自禁收斂了笑容。

“既然你肯來見我，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他忐忑地問。

曾葭點了點頭。

林雋激動地一躍而起，頭撞上了船頂，輕巧的小船再次劇烈的搖晃。他扶住船身勉強站穩，晃動的頻率逐漸變低，等小船終於不動了，他也勉強冷靜下來了。

他單膝跪下，掏出法國定制的戒指給她套上，明明事先演練過幾次，動作卻笨拙得讓人發笑。

曾葭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想起很久以前聽過一節課，教授隨口提了一句：在羅馬人的觀念中，無名指裏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臟，人們相信只要無名指上的戒指不掉，堅定的信仰就不會動搖。

林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攬在懷裏，激動地說：“我會對你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曾葭盯著手上的戒指看，她其實不喜歡亮閃閃的東西。

天色漸晚，一陣涼風吹過，濕漉漉的衣服貼得身體越發緊實。兩人都有些冷，找了附近一戶人家把衣服烘幹。

曾葭熨衣服的時候，林雋在院子裏四處打量，這是一座雅致的四合院，主墻上的爬山虎把窗戶遮住了一半。他隨口問在一邊洗衣服的女主人：“不把墻上修一修嗎？”

女主人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不太高興地說：“他忙唄，昨晚又陪他媽去醫院了，家裏這些事情他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女主人看起來三十出頭，保養得很好。

“您二位結婚多久了？”

“五年了。我當初真是瞎了……”

這時男人從外面走進來，扶著一個中氣十足的老太太，擰著眉說：“你又胡謅些什麽！”

“我說什麽了？得罪您這位大孝子了？你看看你媽這樣子，像是有病的嗎？整天就知道來事……”

兒子自然向著母親，老太太又不喜歡兒媳，一言不合，一家人又吵了起來。眼看著就要動手了，女人想起廚房熬著中藥，瞪了他們一眼跑了。男人把母親攙進房裏，一邊安慰她，一邊不住朝廚房裏瞟。老太太也有些後悔，再怎麽說家裏有客，怎麽這麽控制不住脾氣呢。她推了推兒子說：“你快去看看她，別好像咱母子欺負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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