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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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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葭解釋半天,其實自己全當成廢話,不過是為了在氣勢上扳回一成。她陪著薛簡旁聽過許多次法庭辯論,模糊重點使人啞口無言的能力有所提升。何況眾人沒有想到她臉皮厚到這個地步,此時此境還敢招搖過市,統統被她震驚了,誰還有閑心找她的話裏的漏洞?

“進入A大以來,師父對我耳提面命,諄諄教誨,屢次被我氣到醫院。諸位看到的是許教授對我的栽培,唯獨我和師母清楚他有多麽嫌棄我這個他口中‘不務實、不靠譜’的學生。”

現在回想起來,老許竟只罵過她這兩句。長者的一片苦心,唯獨失去後方能體會至深。

眾人:別這麽說,許教授每次打你都恨不得全校直播。

“程師兄剛才說,我僥幸被許教授收入門下,卻不知發憤圖強。抱歉,我本人一直相信運氣是努力和德行的積澱。不然為什麽僥幸的是我而不是您呢?”

程成晟:我忍!

“許教授準我叫他師父起,突破他教授我的方法和帶我走入的領域成了我的目標,而他的學術操守和意志一直是我工作的原則。雖然師兄的大多數發言我無法茍同,但您的一句話說得真好,學品即人品。”

“我站在這個講臺上,是為了向我的師父致敬。我必須要控告原博主侵犯我的隱私權和名譽權。程師兄,您對我的看法或許是智慧的問題,但對許教授的栽贓就是世界觀的不對了。無論我遭到怎樣的非議,我還是能夠像許多校友指責的那樣——橫著走,因為我是唯一一個能夠以許教授的入室弟子自居的人,並且我不會愧對得意門生這四個字。我答應過師父,會在他翻不動書之前給他交一份事業的答卷,他為了這句話差點打死我。即便現在我還是會繼續我的責任,否則做夢他都不會放過我。”

曾葭隨老許的自負,眾人都不知道應該說點兒什麽。十分鐘到了,她撐起一整個講臺,沒有人有勇氣上去接過請下她。

這時大廳裏響起另一個聲音:“曾葭師妹好,我是諾亞律師事務所的江昊,如果我的努力和德行有幸讓你看中,我希望將你的案子委托給我。我會在許教授托夢打死你之前給你交一份答卷。”

曾葭:“……”我想打死你行嗎?

她從會場出去後就被江昊攔住了,百般糾纏:“你是不信任我嗎?我不要你的律師費……”

曾葭根本沒準備打官司,就算是老許,也不會願意她把何萘也搭進去。她放話不過是為了威懾,替老許留下清明的身後名。

“我還真不信任你。”

江昊表情龜裂:“你說什麽?”

“如果原博主是個斷臂的殘疾人,風裏來雨裏去挖到了我的醫保記錄,不懼我的淫威勇敢揭露真相。而我的控告將會使他曝光在眾人前,遭受和我今天一樣的非議和指點,你還會盡心盡力幫我?”

反正何萘這麽坑我,咒她幾句也不虧心。

“……”

擺脫了江昊之後,曾葭接到醫院的電話,就在她從葬禮出來不過一個半小時的工夫,師母和著白蘭地吞下一瓶安眠藥。

後肩被拍了一下,薛簡把頭盔遞給她,“上來,我送你去醫院。”

等兩人匆匆趕到急救室外,師母已經宣布搶救無效。醫生冷冰冰地對她說:“死亡時間2013年6月9日下午兩點十七分。”

老許和師母是三十二年前6月9日領到的結婚證。

在物欲橫流的時代,從開始到結束,他們生死相隨。

曾葭再次為師母舉辦了葬禮。師母比老許親和幾分,門下幾個學子來吊唁,但他們認為老許和曾葭不清不楚,隨便扯出個公式都是罵人的話。

曾葭顧念是長輩的靈堂,且難得有人前來,忍氣吞聲。

同來的還有給老許家收拾公共財產的物業,抱著一個盒子對曾葭說:“她留在桌上,寫著送給你。”

曾葭打開盒子看,是一對上好的和田玉。師母偷偷對她炫耀過,年輕的時候她和老許吵架,老許不會哄人,淘了一對鴛鴦玉佩塞到枕頭底下,裝作鎮定地看書,卻一直餘光偷覷她的反應。

曾葭時隔這麽久,對薛簡的第一句話是:“師父他們把什麽都留給我了,我慚愧。”

她慷慨激昂的陳辭的確,抹不平烙印在自己身上的醜陋傷疤。她留給眾人強大而高傲的印象使得在她跌下神壇後,觀眾們一起拍手叫好,沒有人希望她重登穹頂。

A大對學生綜合素質要求之嚴苛,一度被國外批駁為缺乏人權,即便曾葭沒有論壇裏說得那麽不堪,她未婚先孕是事實,何況她在學校也算半個公眾人物,即便她說出花來處分還是要給的。

曾葭真想甩手不幹了,可是校方的做法也沒有說不過去的,入學時校規校紀她背得比誰都熟。轉念一想,再過幾天就頒發學位證書了,這時候撂挑子意味著她的簡歷上學歷一欄永遠是肄業兩字,還不如記過呢。於是曾葭決定忍一忍。

薛簡覺得曾葭一定犯小人了,大學裏懷孕和墮胎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怎麽到她這兒學校就揪著不放?程成晟主管歷史系的學生事務,他的說法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殺一儆百,整肅校風。

曾葭在整個A大只和何萘有道別的必要。何萘幾天前跑到薛簡面前,差點兒把曾葭藏著掖著的那點老底兒全兜出來,卻被曾葭逮個正著。她最後一次威脅她:“何萘,我希望你接下來閉嘴,無論是在誰的面前。”

話別時曾葭說:“祝願叔叔早日康覆。”

何萘很吃驚,本以為她對自己不聞不問,沒想到她從來都知道,至於不願意和她交流……按照曾葭的作風,應當是等待她主動傾訴吧。她心裏不是滋味,有些難過有些不舍,這些最後全都歸結到了薛簡的頭上。

“你……你怎麽知道我家裏的事?”

曾葭想,這時候如果說——老許曾經在談話中關心過你——無疑是在朝她的心上捅刀子。按情理這麽說也沒有可指摘的,但她開不了口,“薛簡對我說過。他因為曲絡樺的事情對你懷有愧疚……”

何萘冷笑:“不說我們和歹徒勾結了?”

曾葭強調:“是對你愧疚。”她著重強調了“你”這個字,薛簡有他的偵斷,何萘有她的堅持,曲絡樺清白與否,死者為大,她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更不願意置喙。

“再見,何萘。”

薛簡覺得曾葭很好。她保持微笑,舉止得體,怎麽就成了虛偽?她胸有成竹,勤奮自信,怎麽就成了孤傲?她聚精會神,用情專註,怎麽就成了冷漠?她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怎麽就成了狠毒?等到她不得驕傲、冷漠、狠毒地維護自己的時候,怎麽就成了惡心?

薛簡感受到這些別人口中的形容詞已經要將曾葭洗腦,她似乎也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孤傲、冷漠和狠毒的人。但她永遠不會產生自厭自棄的情緒,這是他不能比的。即使淪落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她仍然能夠守護自己想守護的東西。人們打不傷她罵不疼她,白賺自己的疲累和難堪。

薛簡由衷地讚嘆:“老大這段日子王霸之氣大開,小弟五體投地。”

曾葭收下了他的誇獎,“說我表裏不一,我的外表像個軟柿子嗎?”

“……”給你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

兩人之間氣氛緩和了許多,薛簡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所想:“你的孩子……任參怎麽說?難道是他強迫的你?”

不是他被曾葭那番言論洗腦,可是她一向有分寸,骨子裏是個極其傳統的姑娘。算日子她和任參剛確立關系,怎麽可能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他?

曾葭解釋:“和他沒關系。”

“……你是怎麽辦到的?”

“你想什麽呢你!”曾葭給了他一拳,但既然他執意這麽誤會,她也不打算解釋什麽,就讓任參背著黑鍋好了,但還是得說些理由出來,“我窮,生下孩子養不起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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