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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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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葭決定回一趟海城,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母親,尤其她換了號碼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系,母親大概只能通過每月一次匯款斷定她的平安。

她在挪威的房東也是個母親,有個遠行的女兒,曾葭念了孔子的話——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老房東抱著她流出思念的淚水,曾葭覺得自己真是慚愧,願意安慰一個異國他鄉偶然相識的老人,卻對自己的母親冷酷無情。

尤其是傅海的那一番話,傅海從沒這麽激烈地說話,仿佛攢足了二十幾年的委屈和怨懟全爆發了。

曾葭記得傅海剛叫她姐姐沒多久,她從小沒有同齡人親近,就把他當成了最親的人。看見他站在少年宮的門口,滿臉的仰慕,問他他卻不說。她偷偷跑到實驗小學,免費幫學校的同學做作業,換他們告訴自己喜歡什麽,最後發現大家都喜歡寫大字。很多年後她才知道,當初她找上的是個書法興趣班。

十歲的她在陌生的校園裏上竄下跳,一個月後看著母親牽著傅海的手進了書法班,她由衷地覺得自豪和幸福。

如今真實被狠狠揭露,幼年奔跑在陽光下的熱忱和歡喜,隨著汗水一起蒸發幹凈。傅海從沒有說過自己想要什麽,她於是自作主張地為他安排好一切,她以為他樂於接受那些。

原來她全心全意的愛和呵護,對他來說竟都是痛與束縛。

當初母親死活不肯讓她遠走北京,是不是也是這樣疲憊而失望?

傅媽正在做飯,看見家門口來了陌生人,以為是過路的客人,“您要喝點水嗎?”這在村子裏是常有的事,人們喜歡用水招待行人,祝願他們一路平安。

曾葭叫了聲媽。傅媽手裏的鍋鏟掉在地上,她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她真的長大了。

傅爸聞訊也從床上下來,他還在調養階段,傅媽每天好吃好喝給他補著。他看見曾葭,臉一沈回了屋子,任傅媽怎麽叫喚也不肯出來。

他對曾葭的疼愛和關心從沒有分毫造作,他是真的將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可是曾葭知道了生父的死因,她怎麽會不想報仇呢?傅爸再也做不到把她當成女兒了,那張從前像極了傅媽的臉,現在怎麽看都像曾葭短命的親生父親,他倒在血泊裏抓著肇事者的褲腳,露出乞求的神情,說:“我要見孩子。”他因懼怕而踢開了他,開著車跑遠了。

現在,那個被他踢開的鬼魂從地獄裏爬了上來,附在曾葭的身上,隨時向他發出索命函。尤其是自己生死一線時候曾葭的冷漠和無情,讓他的恐懼和敵意徹底摧毀了心中對女兒最後的溫情。

傅媽只好自己和曾葭聊天:“聽海子說,你交男朋友了?這是好事,什麽時候結婚?”

“我們分手了。”

傅媽一楞,責怪道:“你這孩子怎麽!難得有人看上你,你懂不懂珍惜?不能好好……”

曾葭打斷她:“媽,小海讓我前男友和另一個女人約會,導致他們上了床,這件事她沒有告訴您麽?”

傅海的確沒有說。

傅媽又覺得那個男人不像話了,“他和別的女人好了,於是不要你?”

曾葭說:“不是的,是我不要別人睡*過的男人。”

傅媽大罵她:“你是不是腦子被狗吃啦?你又不是什麽公主千金,男人有點事怎麽了,你早晚栽在自己手裏。”

“媽,我和您說這事,是想讓您安慰我。您沒聽明白重點嗎?是小海,小海騙我,小海背叛了我。”

傅媽替傅海說話:“你弟弟不懂事,難道他能是故意害你嗎?”

“這倒不是。”

“這不就結了。哎呀,我該陪你傅叔出去散步了,你幫我把鍋看一下。可得看好了啊……”

曾葭於是坐在鍋前,等到鍋開了之後熄了火,大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還沒回來。曾葭知道,傅爸這是故意不想看見她。她也識趣,留下一張存折,鎖上門離開了家。

她這幾天一直在火車上顛簸,這次買到了臥鋪,她決定好好睡一覺,可是她的願望落空了,她睡在中鋪,下鋪兩口子太激烈了。等他們結束之後,男人讓女人好好睡覺,自己坐在凳子上打盹。

曾葭看見他,神態很疲憊,於是下了床說:“我到站了,您上去睡會兒吧。”

男人睡眼惺忪,看見她仿佛突然被雷劈了一下。後座的女人說:“不用,我們也快到了。呀,你是曾丫呀!”

曾葭問:“您是……”

“我是小夢啊,你忘了,很多年前你偷偷跑到我們班聽課,是我告訴的老師,你才被發現的呢,後來你被罰替學校刷了一周的廁所。記得嗎?就是我呀。”

曾葭並不記得這件事,她小時候偷偷去學校被趕出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她很不理解:這麽坑人且缺德的事情,您為什麽這麽歡喜地對我說?

男人介紹道:“這是我媳婦兒,我們去走親戚。”

小夢懷裏抱著孩子,指揮男人:“啊呀,你給我把奶瓶找出來,小寶餓啦!”男人沖曾葭點了點頭,開始在行李箱裏摸索。

曾葭說:“這孩子真可愛。”

小夢自然愛聽這話,但還是謙虛地說:“跟你這女狀元不能比,我可聽說了,你運氣怎麽這麽好?我們挺好的,前年結的婚,在村裏的幼兒園當老師。”說著她逗了逗懷裏的孩子,“曾丫呀,你摸摸他,摸摸讓他也沾你的靈氣。”

傅涯笑著說:“靈氣什麽呀?”她剛準備摸一摸孩子的臉,小夢突然變色,攔住她的手,“哎呀不行,我忘了你……算了,孩子沒洗臉呢。”

曾葭看著她,嫉妒她眉眼間濃濃的幸福。

男人這時候裝好奶瓶過來,說:“走吧,我們到站了。”

小夢不依不舍地說:“曾丫,你給我們留個電話吧。聽說你在北京要有大成就,能不能聯系個大夫,替我男人把耳朵治好?”

曾葭問男人:“你……”

男人沒說話呢,小夢就搶道:“看著好,時不時還會聽不懂人話。”

曾葭聽出她嘲諷的意思,但畢竟是她虧欠他甚多,於是說:“我也不認得這方面的醫生,要不你們留個聯系方式給我,我問問我朋友,知道了寫信給你們。”

男人問:“就是當年陪你回家的那位吧。他非常好,你們結婚了嗎?”

曾葭說:“快了。”

“挺好的,我……我們兩口子祝你幸福。”

小夢小聲地責問:“你個沒良心的,剛弄得我半死,現在又和這個掃把星……你是不是還想著她呢!”

男人邊走邊說:“別讓人聽見,哪能啊,誰不知道她克夫,我不是找死麽。”

他們下了車,曾葭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當初為了她義無反顧的那個笑容溫暖的哥哥,只活在自己的記憶裏了。這樣也挺好的,大家都好。

她回過頭,看見站在背後的任參。

“我在廣州看見了你,於是一路跟著過來。”他主動坦白。

曾葭了然道:“我說呢,我還以為又有誰要綁架我。”

“我在X電影學院辦點事兒,我們坐下說話吧。你為什麽會去那裏?我聽說那幢宿舍樓下死過人,難道你認識死者嗎?”

曾葭說:“和我沒什麽關系。”

任參沈默了一會兒,點了一根煙,“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只要你肯和我重新開始,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你嫌我陪你少了,我可以不出差,我甚至可以搬到北京……”

曾葭覺得自己今天算是命犯桃花了呀,舊情人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並不是只有任參想過回頭,她說出分手的話,何萘勸她,沒多久她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怎麽能這樣輕易放棄一段感情,至少應該給他一個糾正錯誤的機會。於是她去找他,卻看見他醉得一塌糊塗抱著冉夕。

他們已經分手,她連沖上去質問的資格都沒有,她連面對他們兩人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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