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簡轉到普通病房後，警局和學校該探望的人都來過了，無一例外露出欽佩和同情的表情，並鼓勵他不要多想早日康覆。一開始薛簡還會跟他們說理，堅持自己神智清晰，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索性安心養傷。

這份淡漠持續到娃娃帶著曾葭一起來看他。

薛簡主動打破沈默：“我很擔心你，在手術臺上我夢見你死了。”

曾葭心想，死算什麽，只要活下去，就一定有更倒黴的事情發生。

她坐下說：“看到你眼睛沒事，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那天你說你看不見了，我差點嚇死。原來是虛驚一場。”

薛簡冷笑，“不說我精神失常了？”

娃娃勸道：“薛簡，你別這樣說，丫丫這小一個月很擔心你的。”

“既然擔心，你們為什麽不來探望我？”

娃娃訥訥地說不出話，薛簡咄咄逼人：“你們是沒臉見我吧。”

“你……你轉病房那天我不是來了一次嘛！沒臉的是丫丫才對。”

曾葭說：“你別罵她，是我讓她那麽跟警方交代的。”

“我早就猜到了，懐兒哪有心眼跟警察扯謊，還能編出一份沒有任何漏洞的口供。”薛簡露出苦笑，萬萬沒想到他也有百口莫辯的一天，“那我罵你。在此之前希望你給出解釋，為什麽做假證？”

曾葭不敢看他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在薛簡面前露出不積極的神態。

“我的證詞重要嗎？原本就沒有人相信你，我即便說了他們也會認為我在偏幫你。再說，就算所有人的信你的話，這足以形成證據鏈把主謀繩之以法嗎？落網的三個人對他有多麽忠心你應該看得出來，所以我說了什麽根本沒有意義。”

薛簡激動地說：“什麽叫有意義？我不在乎他能不能伏法，我有耐心陪他耗。我在意的是你！你為什麽不選擇和我統一戰線。”

娃娃恍然大悟：“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逼我說謊，丫丫，也就是說薛簡是冤枉的對不對？你為什麽要聯合歹徒欺負他？”

她用了欺負這個詞，似乎月前的經歷只是一場惡作劇，而薛簡像故事中天真又可憐的寶寶。

“少爺，你先回答我吧，你就不會懷疑自己嗎？”

薛簡反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你自恃聰明無畏，越俎代庖，導致你現在被質疑，警局的同志學校的同學沒有一個人肯為你說話。這可以理解，才高者寡嘛！可是再這樣肆無忌憚下一次被你連累的又會是誰？你想除暴安良，可是在那之前你得先成為一個男人。”她手指著娃娃，眼睛卻盯著他，“我就算了，反正歹徒未必玩得過我。這是你心愛的女人，你卻為了你的所謂信仰差點兒讓她陷入險境，還差點背叛她。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你下半輩子能安心嗎？你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還大言不慚地立志當什麽救世主！”

娃娃不理解地問：“什麽叫差點兒背叛我？”

曾葭：……嘴真賤！

薛簡不敢對娃娃撒謊，幹脆實話實說：“他們給我和曾葭餵了精氨酸。但是你放心，我們什麽都沒幹。”

“什麽是精氨酸？”

“迷*情*藥。”

娃娃：“……那你們可真夠有定力的啊。”

薛簡疲憊地說：“懐兒，我現在沒力氣哄你，你要是不信帶著曾葭去婦產科檢查，我沒猜錯的話她還是……對。”

娃娃拉著曾葭的手，“有道理，我們去檢查。”

曾葭猛地甩開她，“你們兩個有病吧！”

這算怎麽一回事兒？她終於鼓足勇氣來探病，就是送上門來犧牲尊嚴給他們做感情的試金石的？

薛簡疑惑道：“你怎麽罵人呢？”他並不能理解一個女生對於這類檢查排斥的態度，也自然不知道曾葭內心的恥辱和憤怒。何況他只是退一步的說法，哪知道娃娃居然來勁當真了。

娃娃問：“丫丫，我就是試試你，你怎麽反應這麽劇烈？我現在想相信你們都不行了！”

“懐兒，別說了。”

薛簡嚴肅地開口，娃娃重新坐在床頭生悶氣。

“你知道我不是為了當什麽救世主，剛才那些話說得都對，但沒有一句是你會說的。丫頭，我不是在發脾氣，我是在跟你要理由。你不要故意轉移重點。”

他找回了方才的話題：“你這樣包庇一個罪犯，只有兩種可能。”他首先說出第一種猜想，“你落到他的手裏，他有什麽行為讓你震動了？人總是欣賞那些亦正亦邪的人物，可是你記得，這是現實世界，不是金庸的小說！”說著他越發控制不住，巡房的護士驚訝地看過來，娃娃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全然沒有反應，繼續問，“還是你沒想到他居然沒害你，你應該投桃報李？”

曾葭反問他：“如果是呢？”

他氣得一把揮掉桌上的花籃，水果咚咚鏘鏘滾落一滴。他罵道：“你是不是有病？他有什麽值得你感激的，你本來就是無辜的！”

娃娃尖叫：“啊呀，你的手！護士，護士快來拔針呀。”

曾葭抓住他的手又快又穩地把輸液針拔了下來，歪著腦袋盯著掛著血珠的針頭，那滴血滑啊滑啊最終落在了她的掌心，她喃喃道：“是啊，我本來就是無辜的。”

曾葭走了之後，娃娃見薛簡實在激動，不敢再糾纏什麽乳酸菌的事情了，“薛簡，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啦！看，我給你做了個蛋糕。”

“謝謝你，但是我現在不能吃……”

“這個不一樣啊，這是我請教一個老中醫才學會的，中藥蛋糕，給你養身體的。”

薛簡拿起勺子，眼神一暗：“你的手怎麽了？”

娃娃說：“還不是練琴嘛！石頭這些天在幫我找靈感，可是我一彈得不順意他就打我手心。”

薛簡歉疚地說：“曾葭說得對，我太自私了。我一直忘了你學琴的辛苦，不能在這方面多給你關心，對不起。”

娃娃在他吃蛋糕的時候出門給曾葭打電話：“丫丫，謝謝你的蛋糕。薛簡很喜歡，誇你手藝真好。”

“不用謝。”

娃娃問：“我現在要怎麽做他能高興？是不是要堅定地說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嗎？”

娃娃答道：“當然，你不是證明他是對的啦。”

曾葭嘆了口氣，說：“他要的不是這樣的相信。你應該問他怎麽想，聽他分析案情。”

“可是這樣我就接不了話了。要不還是老規矩，你遙控我？好，就這麽定啦！”

“你不覺得這樣有點兒不對勁嗎？萬一薛簡知道了……”

“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麽會知道？我覺得你才不對勁。”娃娃對她有些責怪，“丫丫，你為什麽生薛簡的氣啊？這個情況下……他更應該氣憤委屈吧。”

曾葭冷冷地說：“他有什麽好委屈的。”

娃娃覺察不對，“你不會還不知道吧？你這一個月就忙著談情說愛了。薛簡的左手廢了，你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曾葭，你沒良心！”

她掛斷電話的聲音和那晚薛簡手骨碎裂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任參見曾葭瑟瑟發抖，摘下圍巾給她戴上，“出什麽事了？”

“薛簡，他是為了救我。他手斷了。”

任參扶了扶眼鏡，“但是，如果不是他，你也不會落到危險的境地。”

曾葭主動為他辯解：“不是這樣，是我自作主張去他家裏找他，還差點害得娃娃……”

任參掐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我是說之後，他把你給忘了，你在下水道旁……他卻只顧著自己逃命！”

“別說了！”

任參攥緊她的手，說：“你要記得曾葭，你的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麽。”

曾葭把圍巾還給他，說：“我知道，我會保重自己。任參，你救了我，我和你在一起，這是你應得的。但是，你沒有資格詆毀我的朋友。”

這話說得夠無情！任參悶悶地說知道了。

她和任參道別後回到宿舍，打開手機收到娃娃的視頻來電，鏡頭裏她戴著耳機，悄悄向她做了個OK的手勢。

曾葭看見薛簡，他左臂無力地垂著，臉上的表情十分專註：“他用左手寫字，唯一的可能是擔心字跡流出被人認出來。”

曾葭問：“你怎麽知道哪只手？”娃娃照著覆述一遍，薛簡的眼裏多了幾分神采，“他寫字力道很穩，所以沒有受傷或殘疾，但是動作十分笨拙。他和後來進來的人擊掌卻用的是右手。他一定接觸過我，全程離我很遠並且不敢開口……”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啞巴？”

“我有這個懷疑，我們姑且先成立這樣的假設。他用化肥袋的目的是蒙蔽我的嗅覺。”

“對了，性別呢？”

“我能感受到在你和曾葭進去之前，地下室裏沒有任何雌性荷爾蒙。”

“……這不行，你得說出道理。”

“我聽他的腳步聲，應該是一個中年男性。現場的歹徒對他很尊敬，但是我聽到沒門牙的那個在墻角小便的聲音，這不是和尊敬的女士在一個空間內會有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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