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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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簡說：“我接了一個短信，發短信的人自稱是一個綁匪，說我爸在他手裏，讓我去西山山頂。”
一個小警察很詫異：“你還有爸呢？”被曾葭一瞪，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道歉，“對不住啊，我是，哎呀，主要是沒聽你提過。”
警察：其實我也想這麽問來著。
薛簡沒在意他的無禮，大咧咧地喝了幾口姜茶，撓了撓頭繼續說：“我到山頂的時候，看見一個人被綁在樹上，山上光線暗，也看不清楚，我想先救人再說。我跑過去才發現是個模特，然後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再接著就是曾葭來救我……”
坐在警察邊兒上的陳隊長是警校的前輩，一直對薛簡關照有加，聞言都被氣笑了，一個筆頭就砸在他腦袋上，痛罵道：“你沒腦子是不是？這種情況一定要報警一定要報警，你是門外漢嗎？這麽蠢的錯誤你也犯！”
薛簡：“我看綁匪是沖我來的，不是傳統的綁架案。”
“那你也不能……”
“我又沒什麽經驗。”薛簡正色說，“他是我爸，我就一個爸。師兄，隊長，換你們怎麽辦？”
關心則亂，大家雖然在罵他，其實也都理解，單說陳隊自己也犯過類似的錯誤。
曾葭忍不住舉了舉手，說：“雖然我不是你們系統的人，可我想打斷一下。少爺，你接到短信，不知道先問問你爸去？”
警察說：“……”
陳隊說：“……”
“我給家裏打了電話，沒人接。後來我問了我大哥，我說我找我爸，他說爸不在公司，我心裏著急，就以為……”
何況難得攤上一件能夠實現英雄主義的大事……
陳隊打趣說：“咱們幹警察的，職業病，對危險嗅覺敏銳。”
薛簡終於不再被批評了，他心裏雲繚霧繞的。
“師兄，兇手為什麽要殺我？就算是我得罪了什麽人，為什麽還要拖上曾葭？從一連串的設計來看，她應該也是兇手的目標。”
曾葭深吸了一口氣，心裏墜得慌。實際上知道此刻，板正地坐在警局裏，她還是不敢相信，覺得像是做了個夢一樣。不論薛簡還是她，不過是還沒踏足社會的楞頭青。謀殺——這個詞無數次出現在電視劇裏，但離她的生活實在太遙遠，她不知道如何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事實，居然有一個人想要謀殺她。
陳隊和警察對視了一眼，一致表態：“我們可以破例，讓你親自審一審。”
“你們破案了？”
陳隊點了點頭，說：“估計也是第一次幹這麽大的事，兇手沒什麽經驗，今兒早上才想起來扔了你的手機，但我們已經獲取了大致定位，再加上手機上的指紋……破案沒什麽難度。”
“指紋？”薛簡蹙眉，“您的意思是，兇手在派出所這兒有案底？”
警察喝了口水，解釋道：“也不算案底，例行采集。你還記得小半年前你救曾葭時順手破獲的那起案子嗎？這次的兇手是其中一個被我們拯救的小姐。”
薛簡前腳進了審訊室，後腳警察用胳膊捅了捅曾葭，示意她跟著進去。曾葭說：“這不符合程序吧。”警察笑了笑，擡腳把她踹進去。
裏頭坐著一個女人，微低著頭，很年輕，不到三十歲的模樣，也很耐看。兩人對視了一眼，不敢相信竟是這樣一個人，處心積慮想要他們去死。
女人也擡起了頭，目光不閃不避地迎上他們，在看清了他們的臉之後，眼底的堅定突然被瘋狂取代。曾葭後退了兩步，扶住椅子，倒吸了一口涼氣，昨夜的險情萬鈞，壓抑了半天的餘悸，重新湧上心頭。
女人咬牙切齒地說：“你們真的還沒死。”狠厲的眼神，狠厲的聲音，恨不得將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薛簡坐在她的對面，他不能和曾葭一樣失態，他想，我是專業的。竭力控制內心的恨，冷然看著幾乎瘋魔的女人。
“你有什麽想說的？”
他的確後怕，他只怕往後許多年都會記得，我本該是已經死去的，在死寂的山崖，在冰冷的深夜，如果不是運氣太好，他就會無聲無息地死去了，要麽被警車拉回停屍間，要麽很多天後或許會有幾個閑得無聊的學生或游客，在碧綠的湖面上看到浮腫的他。
女人沒有回答他，雙目噴火沖著曾葭大吼：“賤人！都是因為你！他們說是你拉住了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多事？！你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去死！”
曾葭覺得自己無辜被牽連，解釋說：“我也不想拉他，他拽的我。而且你太貪多，要是不把我捎上，沒準你真就能殺了他。”
女人失聲痛罵。可見她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雖然曾葭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痛恨自己，但即便在這樣失態的情況下，她的謾罵中仍舊沒有出現“艹你家屬”這樣的連坐詞匯。
女人罵得沒什麽力氣了，終於安靜下來，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很年輕，她想起自己曾經也這麽年輕過。他們很勇敢，她想起自己也曾經為了愛人非常勇敢。他們很無辜，她也始終堅信自己的無辜。但這些都是曾經了，這份曾經被眼前的兩人徹底毀了。
幾天前探監的時候蕊姐告訴她：“這回是撞了南墻，悶不吱聲一個小丫頭，誰能想到後頭跟著個警察。”要了根煙，嗤笑，“還真是跟寫故事一樣！”
女人沒說話，她不知道有什麽能說的。蕊姐吞雲吐霧，突然撣了撣指尖的煙灰，問她：“你男人怎麽樣了？”
女人低著頭說：“死了。我剛把他送走。”
蕊姐瞇了瞇眼睛，不屑地掃視著她，那眼神就像掃視一件廉價的貨物，和第一次見她時一樣。女人不認為自己是貨物，但不得不忍耐下去。
蕊姐看出了她的想法，嘲諷道：“別人還能怨我什麽，但是你這個婊*子可沒資格。要不是老娘給你一碗飯吃，你全家早死幹凈了。”
女人難得沒有露出怨憤的眼神，淡淡地說：“現在也死幹凈了。”聲音裏透著心如死灰的絕望。
眼下，女人雙眼紅腫，臉色慘白，頭發因為劇烈的掙紮而淩亂，在背光的審訊室裏，說話的聲音無比沙啞，像一個從地獄裏逃脫的厲鬼。曾葭想，為什麽傳說中惡鬼總要逃往人間？因為他們原本就是人啊，人間不要他們，他們卻還惦記著人間。這真是個感人的諷刺。
“幾個月前薛警官跟著派出所的同志，去我們家裏做過思想工作。”
薛簡不得不糾正她：“您客氣了，我目前還擔不起這個稱呼。”
女人打斷他，怒喝：“是啊，聽他們說你都不算個警察。你又為什麽要多事？！”
“……”
“我有說過需要你們的解救嗎？我自己樂意出來賣，我們就是婊*子，就是臟就是賤，礙著你們什麽事？！”
“……”
“我男人死了，我沒錢給他續藥，他跑出去搶，被車撞死了！他被撞得血肉模糊啊！就因為我沒錢了，就是因為你們毀了我的工作，你們害死了我男人……”
曾葭和薛簡面面相覷。
女人被帶回監所還在嚎啕：“你們有種關我一輩子！有種關我到死！只要讓我出去了，我不會放過你們！我早晚要你們死……”
剛出了審訊室，曾葭心砰砰直跳，薛簡落在她後面兩步，面色如死。她嘴唇動了動，伸手想要拉一拉他，他一把揮開她，踉蹌著跑出了派出所。
曾葭連忙追上去，在門口被警察攔住了。警察悠悠地望著跌得撞撞遠去的背影，深沈地說：“這一關你得讓他自己過去。”
曾葭著急，不肯聽。
警察說：“他一定得過了這個檻。”
“可是……”
“而且你算半個當事人，你勸說不了他。”
曾葭就不再堅持。
“你放心，只要他能走出來，他就不再是曾經的薛簡了。”警察深深地看著小師弟遠去的方向，很久才回過神來，勸曾葭不要著急，忽然想起來這還有個受打擊更大的，她可不像薛簡，經歷過專門的心理培訓。他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曾葭說沒事，臨走前拜托、叮囑道：“這事您別跟我學校和家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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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警察很詫異：“你還有爸呢？”被曾葭一瞪，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道歉，“對不住啊，我是，哎呀，主要是沒聽你提過。”
警察：其實我也想這麽問來著。
薛簡沒在意他的無禮，大咧咧地喝了幾口姜茶，撓了撓頭繼續說：“我到山頂的時候，看見一個人被綁在樹上，山上光線暗，也看不清楚，我想先救人再說。我跑過去才發現是個模特，然後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再接著就是曾葭來救我……”
坐在警察邊兒上的陳隊長是警校的前輩，一直對薛簡關照有加，聞言都被氣笑了，一個筆頭就砸在他腦袋上，痛罵道：“你沒腦子是不是？這種情況一定要報警一定要報警，你是門外漢嗎？這麽蠢的錯誤你也犯！”
薛簡：“我看綁匪是沖我來的，不是傳統的綁架案。”
“那你也不能……”
“我又沒什麽經驗。”薛簡正色說，“他是我爸，我就一個爸。師兄，隊長，換你們怎麽辦？”
關心則亂，大家雖然在罵他，其實也都理解，單說陳隊自己也犯過類似的錯誤。
曾葭忍不住舉了舉手，說：“雖然我不是你們系統的人，可我想打斷一下。少爺，你接到短信，不知道先問問你爸去？”
警察說：“……”
陳隊說：“……”
“我給家裏打了電話，沒人接。後來我問了我大哥，我說我找我爸，他說爸不在公司，我心裏著急，就以為……”
何況難得攤上一件能夠實現英雄主義的大事……
陳隊打趣說：“咱們幹警察的，職業病，對危險嗅覺敏銳。”
薛簡終於不再被批評了，他心裏雲繚霧繞的。
“師兄，兇手為什麽要殺我？就算是我得罪了什麽人，為什麽還要拖上曾葭？從一連串的設計來看，她應該也是兇手的目標。”
曾葭深吸了一口氣，心裏墜得慌。實際上知道此刻，板正地坐在警局裏，她還是不敢相信，覺得像是做了個夢一樣。不論薛簡還是她，不過是還沒踏足社會的楞頭青。謀殺——這個詞無數次出現在電視劇裏，但離她的生活實在太遙遠，她不知道如何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事實，居然有一個人想要謀殺她。
陳隊和警察對視了一眼，一致表態：“我們可以破例，讓你親自審一審。”
“你們破案了？”
陳隊點了點頭，說：“估計也是第一次幹這麽大的事，兇手沒什麽經驗，今兒早上才想起來扔了你的手機，但我們已經獲取了大致定位，再加上手機上的指紋……破案沒什麽難度。”
“指紋？”薛簡蹙眉，“您的意思是，兇手在派出所這兒有案底？”
警察喝了口水，解釋道：“也不算案底，例行采集。你還記得小半年前你救曾葭時順手破獲的那起案子嗎？這次的兇手是其中一個被我們拯救的小姐。”
薛簡前腳進了審訊室，後腳警察用胳膊捅了捅曾葭，示意她跟著進去。曾葭說：“這不符合程序吧。”警察笑了笑，擡腳把她踹進去。
裏頭坐著一個女人，微低著頭，很年輕，不到三十歲的模樣，也很耐看。兩人對視了一眼，不敢相信竟是這樣一個人，處心積慮想要他們去死。
女人也擡起了頭，目光不閃不避地迎上他們，在看清了他們的臉之後，眼底的堅定突然被瘋狂取代。曾葭後退了兩步，扶住椅子，倒吸了一口涼氣，昨夜的險情萬鈞，壓抑了半天的餘悸，重新湧上心頭。
女人咬牙切齒地說：“你們真的還沒死。”狠厲的眼神，狠厲的聲音，恨不得將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薛簡坐在她的對面，他不能和曾葭一樣失態，他想，我是專業的。竭力控制內心的恨，冷然看著幾乎瘋魔的女人。
“你有什麽想說的？”
他的確後怕，他只怕往後許多年都會記得，我本該是已經死去的，在死寂的山崖，在冰冷的深夜，如果不是運氣太好，他就會無聲無息地死去了，要麽被警車拉回停屍間，要麽很多天後或許會有幾個閑得無聊的學生或游客，在碧綠的湖面上看到浮腫的他。
女人沒有回答他，雙目噴火沖著曾葭大吼：“賤人！都是因為你！他們說是你拉住了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多事？！你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去死！”
曾葭覺得自己無辜被牽連，解釋說：“我也不想拉他，他拽的我。而且你太貪多，要是不把我捎上，沒準你真就能殺了他。”
女人失聲痛罵。可見她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雖然曾葭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痛恨自己，但即便在這樣失態的情況下，她的謾罵中仍舊沒有出現“艹你家屬”這樣的連坐詞匯。
女人罵得沒什麽力氣了，終於安靜下來，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很年輕，她想起自己曾經也這麽年輕過。他們很勇敢，她想起自己也曾經為了愛人非常勇敢。他們很無辜，她也始終堅信自己的無辜。但這些都是曾經了，這份曾經被眼前的兩人徹底毀了。
幾天前探監的時候蕊姐告訴她：“這回是撞了南墻，悶不吱聲一個小丫頭，誰能想到後頭跟著個警察。”要了根煙，嗤笑，“還真是跟寫故事一樣！”
女人沒說話，她不知道有什麽能說的。蕊姐吞雲吐霧，突然撣了撣指尖的煙灰，問她：“你男人怎麽樣了？”
女人低著頭說：“死了。我剛把他送走。”
蕊姐瞇了瞇眼睛，不屑地掃視著她，那眼神就像掃視一件廉價的貨物，和第一次見她時一樣。女人不認為自己是貨物，但不得不忍耐下去。
蕊姐看出了她的想法，嘲諷道：“別人還能怨我什麽，但是你這個婊*子可沒資格。要不是老娘給你一碗飯吃，你全家早死幹凈了。”
女人難得沒有露出怨憤的眼神，淡淡地說：“現在也死幹凈了。”聲音裏透著心如死灰的絕望。
眼下，女人雙眼紅腫，臉色慘白，頭發因為劇烈的掙紮而淩亂，在背光的審訊室裏，說話的聲音無比沙啞，像一個從地獄裏逃脫的厲鬼。曾葭想，為什麽傳說中惡鬼總要逃往人間？因為他們原本就是人啊，人間不要他們，他們卻還惦記著人間。這真是個感人的諷刺。
“幾個月前薛警官跟著派出所的同志，去我們家裏做過思想工作。”
薛簡不得不糾正她：“您客氣了，我目前還擔不起這個稱呼。”
女人打斷他，怒喝：“是啊，聽他們說你都不算個警察。你又為什麽要多事？！”
“……”
“我有說過需要你們的解救嗎？我自己樂意出來賣，我們就是婊*子，就是臟就是賤，礙著你們什麽事？！”
“……”
“我男人死了，我沒錢給他續藥，他跑出去搶，被車撞死了！他被撞得血肉模糊啊！就因為我沒錢了，就是因為你們毀了我的工作，你們害死了我男人……”
曾葭和薛簡面面相覷。
女人被帶回監所還在嚎啕：“你們有種關我一輩子！有種關我到死！只要讓我出去了，我不會放過你們！我早晚要你們死……”
剛出了審訊室，曾葭心砰砰直跳，薛簡落在她後面兩步，面色如死。她嘴唇動了動，伸手想要拉一拉他，他一把揮開她，踉蹌著跑出了派出所。
曾葭連忙追上去，在門口被警察攔住了。警察悠悠地望著跌得撞撞遠去的背影，深沈地說：“這一關你得讓他自己過去。”
曾葭著急，不肯聽。
警察說：“他一定得過了這個檻。”
“可是……”
“而且你算半個當事人，你勸說不了他。”
曾葭就不再堅持。
“你放心，只要他能走出來，他就不再是曾經的薛簡了。”警察深深地看著小師弟遠去的方向，很久才回過神來，勸曾葭不要著急，忽然想起來這還有個受打擊更大的，她可不像薛簡，經歷過專門的心理培訓。他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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