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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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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嫌隙

郭盼弟看見郭巧的衣裳,稀罕得要命。

聽說是清啞織出來的,立即嚷著要教她。

一旁的吳氏和阮氏楞住了,這才想起招眼的麻煩。

阮氏正想如何回,就聽清啞道:“上回教的你會了?”

郭盼弟一扭身子,不好意思道:“還不熟。”

她明白了清啞的意思:貪多嚼不爛。

她才學織錦沒兩年,哪裏能像清啞那樣,會自己設計呢。

見她不再堅持,吳氏和阮氏都松了口氣。

因又有人來,清啞便帶郭盼弟到樓上去坐。

郭盼弟悄聲告訴她,李紅棗和張福田回家過年了。張家和李家在人前顯擺的很,說的他們在城裏賺大錢一樣。

“清啞姐姐,要是你去了,肯定比紅棗賺得多。她那手藝算什麽!”

盼弟氣鼓鼓地,使勁踩踏李紅棗。

因為李紅棗含糊跟人說,張福田不喜歡清啞,所以才和她好的。盼弟不敢把這話告訴清啞,一肚子火氣沒處發。

清啞不想說這話題,便問“水芹呢?”

郭盼弟搖頭道:“不曉得。在家吧。我當然先來給大伯娘拜年。要不等會我們去找她?”

清啞搖頭。

她不想去別人家。

郭盼弟又湊近她說了一樁秘密,“水芹娘想跟你們家結親呢。”

見清啞楞神,她補充道:“就是三哥,大貴。”

清啞便明白了,陳水芹家看上郭大貴了。

“我娘說,大伯娘不樂意。”

郭清啞感覺怪怪的,她身為妹妹,怎麽沒聽說這回事呢。

正想著,下面又來人了,是楊安平媳婦帶細妹來磕頭道謝。

女娃兒多在家裏忙,所以郭盼弟沒見過細妹,待聽下面“細妹細妹”地叫,弄明白後,失聲笑道:“細妹?還真是細妹!細細的妹子!一陣風都能刮走。”

巧兒跟著笑,只有清啞沒出聲。

她堂姊妹說些閑話,不覺就到了晌午。

郭家男人在裏正家吃飯,吳氏就留了郭盼弟吃飯。

如此混了一天,就到了年初二,天光放晴。

一大早,郭大全兩口子就忙著去毛竹塢。

一來蔡氏娘家就剩母子兩個,做女婿的於情於理都要早去探望;二來江明輝雖然說年初二來郭家,倘或有意外情況來不了呢?郭大全兩口子去毛竹塢一趟,心裏也好有個數,反正晚上就回來,江明輝來也好,不來也好,橫豎耽擱不了事。

他兩口子帶著郭勤郭儉,搖自家烏篷船往毛竹塢去。

阮氏在年前跟娘家說好了,今年有新親上門,要晚些日子回娘家。

吳氏很滿意她的識趣,說等初十後讓她回娘家住幾日。

至午後,江明輝便來了。

穿著清啞為他做的湖藍色錦衣,俊秀非常。

看見坐在門口曬太陽的清啞,映著身後屋頂上的積雪,靜謐得好像一副美人畫,他急切的心情便沈澱下來,露出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

有了他,清啞這閑坐吃喝的日子也趣味盎然起來。

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出聲,但看著他和巧兒逗趣,不時地看看她,使個眼色,又笑吟吟地問她些沒要緊的話,怎麽樣都甜蜜、都自在,渾不知明日有愁煩。

郭大全一家四口是天快黑了到家的。

見面說話一團喜氣,等吃過晚飯,江明輝、郭大貴、清啞和郭勤幾個小的去了大貴房中玩游戲,他才和蔡氏將在毛竹塢聽見的流言告訴爹娘和郭大有夫妻,蔡氏憤憤地在一旁添油加醋。

郭守業聽了頓時沈臉。

吳氏氣得渾身發抖,“我就曉得那死婆娘不安分!”

又問蔡氏,“她這性子,怎沒聽你和你娘說?”

語氣頗有怨怪的意思。

蔡氏忙道:“哎呀娘,往年她不這樣的!”

郭守業沈聲道:“說這些有什麽用!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還不都是和張家退親鬧的,他們以為我們等急嫁女兒呢。江家婆娘死要臉面,得了便宜賣乖,故意讓人家說。”

郭大有和郭大全對視一眼,道:“我看是錢鬧的。”

郭守業夫婦都詫異地看向他。

郭大有輕聲道:“清啞不該畫那些畫給明輝。”

吳氏聽了更是氣得心口疼。

她心裏把江婆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怪她不知好歹。

郭大全問弟弟:“你叫清啞別畫給他了,清啞聽了沒?”

郭大有點頭道:“聽了,沒畫了。”

郭守業見吳氏眼神閃爍,曉得她要強性子的,鄭重叮囑道:“你別跟那江婆娘一樣不曉得好歹,誤了清啞。明輝可是個好娃兒。先忍一忍,等將來他們成親了,咱們再想法子幫襯,叫他們小兩口單過。眼下……”

他說著沈思,以他的脾氣,也是吞不下這口氣的。

郭大有插話道:“眼下我們什麽都別說。成親以前,清啞都不許幫明輝畫稿子。要是縣城的鋪子開張後生意好,那時候江家自然要求上門來;要是生意不好,更不用畫,落得自在。生意好的話,他們再要清啞畫畫,就要提條件,把話說在明處。到時候看江婆子怎麽樣。”

郭守業和吳氏等人都聽得眼睛發亮,都笑了。

阮氏道:“這法子好,不聲不響逼他們來求。”

蔡氏問:“要是生意不好呢?”

郭大全“哼”了一聲道:“生意肯定好——瞧明輝在鎮上怎麽樣就曉得了。年前他才有幾幅好畫,都不成個樣子!”

郭大有也點頭附和。

“就這樣。”郭守業吩咐道,“你們別在明輝跟前擺臉子。”

眾人都答應了。

吳氏特別叮囑蔡氏:“你管好嘴巴,別亂說。”

蔡氏連連答應。

當下眾人裝著沒事一樣,也不跟江明輝說。

第二天,郭家請本家親戚來陪新姑爺吃飯。

來了許多人,席間,郭裏正等人把江明輝誇了又誇,弄得他臉都紅了。喝了些酒,瞅了個空跑去外面廊下,對清啞說,“我們村的人都誇你針線好,手巧,說我穿了這衣裳比富家公子還體面呢。”神情頗為得意,染了胭脂一樣的面色,別有韻味。

清啞安靜地看著他,眼中透出喜悅的光芒。

江明輝就覺得心癢癢的,既心滿意足,又有些不足。

心滿意足是因為眼前的美好;不足則是怕它太短暫、流逝太快。因嘆氣道:“唉,過幾天就要去縣城了。爹和大哥都叫我早些去。去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樣常來了。”

清啞想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然習慣使然,心裏想到了,嘴巴卻忘記說出來,但她目光比往常柔和,江明輝卻看懂了——她在安慰他呢。

“你可會想我?”他問。

清啞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江明輝更加歡喜。

人都覺得她不說話心思難猜,只有他知道她的純善。

“我用心掙錢,早些接你過門。”

他壓低聲音對她道。

清啞卻搖頭。

這一回,江明輝沒弄懂她的意思。

可他來不及問了,郭大全出來叫他進去。



江明輝在郭家待了三天,不好意思再待,回去了。

然他在家不過住了一晚上,就熬不住了,借口跟清啞琢磨竹絲畫,又到郭家來了。

這一回,又住了三天才回去。

走時和清啞依依不舍。

他是千言萬語說也說不完。

清啞是萬語千言說不出口。

然終究還是要走的,還有好些事等著他呢。

幾乎是一上船,他的思念就開始洶湧。

待回到家,因見他空著手,一張圖稿都沒帶回去,江大娘不高興了,問他,他說清啞忙,沒空畫。他說的實情,他們兩個說悄悄話都來不及,哪裏有空畫圖稿!

江大娘很生氣,說畫一幅畫要多少時候,就忙成那樣。

江明輝聽了很無語,加上心情不好,懶得跟她說,避開了。

江大娘便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郭家什麽想法。

正月十五過後,江明輝便帶著小堂侄竹根去了霞照縣。江家老大和老二也都跟著去了,因為要押送貨物,也順便認路。下回還要送貨呢,以後這條路要常走的。

兄弟幾個懷揣憧憬,忐忑不安地來到陌生的城鎮。

霞照縣既是南北通衢要道,也是水路重鎮。

朝廷在此設錦署衙門、開織錦大會,是英武年間的事。

英武帝乃歷史上少見的英明睿智帝王,其雄才大略遠超歷朝君主,最是敢破舊革新,開創了許多利國利民的舉措。

當年,錦署衙門被權貴把持,官造衙門淪為權貴斂財之地,他便下旨廢除了官造,改從民間選拔實力雄厚、技術優秀的錦商為皇商。

織錦大會由此產生。

逐利乃人之本性,這也不能避免官商勾結。

但天下錦商都參與競爭,角逐的結果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破除了一家獨大的局面,錦署長官和權貴再不能隨心所欲地安排隨便什麽人接掌織造生意。

十來家實力雄厚、技術優秀的錦商便脫穎而出,成為皇商。在他們下面,更有一批二流、三流的錦商汲汲營營,一個不慎,就會被代替,成為昨日黃花。上要應對朝廷權貴和官員,下要防範同行競爭,因此各家無不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歷經百年風霜,數家錦商成為織錦世家,底蘊豐厚。

即便是朝廷權貴,也不能輕易動搖他們的根本。

不僅因為他們每一家背後都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更因為他們與普通商賈相比,雖也逐利,卻多了些內涵,以詩書充實根本,提高織錦的品味,不是等閑商家可比。

因此這行便不是有錢有權就可以插手的生意了。

霞照縣雲集了天下錦商,越來越昌盛,附近的紫砂、漆器、竹器和南方的瓷器也逐漸匯集過來,硬是把個小小的縣城發展成為水陸重鎮,其繁華富庶便是州府治地也比不上。

江明輝就好像一滴水,融入這富貴繁華溫柔鄉中。

這滴水卻沒有消失不見,而是興起了小小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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