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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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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和西藏的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莊,叫李家村,村民是漢族和藏族混居,全部人口加起來不超過百人。

如同李家村這樣子的小村莊,在川藏邊緣,還有很多,這個村莊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小學。

每天,小孩子們翻山越嶺的從其他的村莊步行過來上學,因為都是山路的緣故,單單是走在上學路上的時間,就需要幾個小時。

而李家村,村民也並不姓李,根據村裏的老人說,這個姓氏,可以追溯到唐朝的時候,當然,具體的來由由於時隔太久的緣故,無從考據。

這一天,天氣晴朗,一個剪著一頭短發的少女,背著一個旅行包,出現在了村子的小學裏。

學生們都在上課,全部學生加起來大概五十人左右,課堂簡陋,四面漏風,最讓人吃驚的是,這裏只有一個老師。

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帶著全部的學生在教室裏上課,參差不齊的朗誦聲陣陣傳出,正是因為這朗誦聲,吸引了少女的註意力。

少女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站在窗戶外邊,看著規規矩矩的坐在座位上的學生,然後再看一眼黑板,黑板被隔出幾塊,分別教授的,是一年級到五年級的知識。

老人很老了,佝僂著背脊,很是吃力的在黑板上用粉筆寫字,好在說的是普通話,少女能夠聽懂。

似是回到曾經的小學時光一般,少女站在教室門口一站,居然就是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後,課間休息時間,學生們蜂擁而出,去操場上休息一下或者上廁所,那老人也是慢悠悠的走出來,來到少女的身邊。

“你是?”老人推了推眼鏡,和善的道。

少女有些拘謹,笑的幹巴巴的道:“您好,我是過來旅游的。”

“哦。”老人點了點頭,又道:“旅游的話,往前邊走,有一條公路,可以入藏,你應該去哪裏,這一帶,沒什麽風景。”

少女點了點頭,說聲謝謝,再看一眼在操場上走來走去的孩子,好奇的問道:“這裏,就您一個老師嗎?”

老人嗯了一聲,少女不解:“為什麽沒其他的老師呢?”

老人苦笑道:“這裏太窮了,留不住老師啊,以前呢,也有年輕的老師來過,只是不出幾天,就會離開,而且教育經費也不到位,老師的工資都是村民們湊出來的,留不住人,留不住人啊。”

留不住人這句話,老人一連說了兩句,似是強調,又似是心酸。

說完之後,老人看操場上玩耍的孩子們,臉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特定的情境之中的緣故,這笑容看在少女的眼裏,竟是說不出的神聖,她的視線,亦是隨著老人的視線,看著那些在操場上玩耍的孩子,看著那些孩子臉上天真無暇的笑容,再看著他們臟兮兮的衣服以及臉上的高原紅,不知道為何,竟是有種要流淚的沖動。

有好一會,少女才道:“老師,您很偉大!”

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哪裏知道,老人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我不偉大,我只是喜歡這些孩子,喜歡他們渴望知識認真學習的樣子,我只是在做一件我喜歡做的事情,並不偉大。”

這話,更是讓少女的心微微一震,她還要說話,老人卻是拿起一根木槌,用力的敲了一下旁邊的一個銅鑼。

敲了三聲,孩子們立即回到教室,安安靜靜的坐在在的座位上,翻開課本。

老人也是走了進去,繼續教課。

少女站在窗戶邊上,聽著老人沙啞的嗓音,內心莫名的,有著說不出的感動,她一時間,就像是一根木頭一樣的,忘記了離開,就在那個位置,一動不動的又站了幾個小時。

大概四點鐘的時候,學校放學了,學生們起立,整整齊齊的和老師說再見,然後才一個一個的鉆出教室,鉆出破敗的圍墻,消失在學校裏。

老人整理好教案,認認真真的將黑板擦拭幹凈,最後一個走出教室,看見少女還是沒離開,這才微微一楞,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道:“你應該去那裏。”

少女知道老人的意思,但是依舊沒有走,她一步一步的走向老人,道:“我想我可以留下來。”

因為這話,老人多看了她兩眼,然後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這裏不適合你。”

少女堅定的道:“我想留下來。”

老人就不說話了,拿著教案離開,少女跟在他的身後,走了一段路之後,老人停下腳步,再一次,很認真的道:“這裏不適合你,你應該去你該去的地方。”

“我想我能行。”少女道,這不是固執,也不是無理取鬧,而是,她被老人給感動了,被孩子們的笑容給感染了,是以,想留下來,略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是,她說了幾遍自己要留下來,老人還是沒什麽反應,甚至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他原本和善的眼神,看著少女的時候,忽然變得不太和善起來,大聲道:“你走。”

少女微微一驚,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居然得到這樣的一個答覆,但是,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即便眼中已經噙有淚水,少女始終不離開半步,她就那麽固執的,看著老人。

老人卻是直接將她無視,慢慢的,往外走,回到自己破舊的房間,打水,開始做晚餐。

少女不離開,就坐在院子裏,從自己的旅行包裏拿出一些餅幹,就著水,慢慢的吃了起來。

天,一點一點的變黑了。

入夜之後,夜色籠罩之下,小村莊一片寧靜,除了雞鳴狗吠之外,不曾有任何的喧鬧之聲。

這是和在大城市裏的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少女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感覺,但是這裏已經算是高原地區了,天一黑,溫度也陡然下降,變得冷了起來。

少女早有準備,拿過一件大衣披在自己的身上,還是坐在那個位置上一動不動,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固執,來打動老人的心。

老人在房間裏,因為沒有通電的緣故,房間裏一絲的光線都沒有,只有一根只剩下一小半的蠟燭燃燒著,老人伏在桌前,批改學生們的作業。

從少女的這個角度,能夠很清楚的看到老人的一舉一動,老人實在是太老了,有時候一個小小的彎腰的動作,就要粗喘一口氣。

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讓少女尊敬,因為她心裏知道,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老人所做的一切,不為名不為利,完全是為了那些孩子,算的上是真正的人類靈魂工程師。

而她之所以要留下來,也是完全被老人的精神給感動了,但是讓她不能理解甚至覺得很委屈的是,為什麽當她提出要留下來的時候,老人會一口否決,甚至是變得不太友善呢?

這一點,少女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但是她也不想就這麽離開了,這才會堅持留在這裏。

可是,天氣實在是有點冷,她雖然準備了外套,但是在這個空曠的地方,四面都是冷風,依舊是冷的直哆嗦。

少女知道如果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一個晚上,不,再多待兩個小時的話,一定會落下感冒,但是,骨子裏,她並不想就這麽離開了,她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倔強的人。

而且,此時此刻的這種驕傲和倔強,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真心的,想為那群孩子做一點事情。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房子裏,老人終於將最後一份作業批改完了,極為艱難的站起來,看到少女還在院子裏坐著,這才有些意外了。

猶豫了一下,他朝少女招了招手,少女臉上立即露出歡喜的笑,站起來大步走了進去。

“為什麽?”老人第一句話,就是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的內容,讓少女不知道該怎麽理解,老人又道:“為什麽?”

“我……”少女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老人嘆一口氣,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也是用一種不太理解的語氣道:“何苦來著。”

“嗯?”少女這下總算是聽明白老人的意思了,認真的道:“我只是想給孩子們做一點事情。”

老人搖頭:“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或許是出於一片好心,但是,這裏,並不是你用來增加自己閱歷的一個地方,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頓了頓老人又道:“如果你只在這裏待一兩天就離開,那實在是沒有必要,你累,我也累。”

少女咬了咬嘴唇,道:“我估計能呆兩個月的時間。”

末了,看到老人那不是很信任的眼神,她接著道:“兩個月之後,就是我大學開學的時間,這中間,我都可以呆在這裏的。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是真的想為那些孩子做一點事,沒別的意思。”

老人的眼神這才稍稍有了一些變化,再一次問道:“你家人呢?不擔心你麽?”

少女眼神微微一黯,旋即道:“他們都能夠理解我的,您放心。”

老人這才點了點頭:“那好吧,你留下來,但是我需要事先說清楚,學校太簡陋了,所以不可能有工資,吃飯什麽的也要自己掏錢,我只能提供一個住的地方給你。”

能夠留下來,少女就已經很開心了,對於其他的,倒是真的沒什麽要求,欣喜的點頭,這猴急的樣子,倒是將老人也給逗笑了。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學校裏多了一個美麗可愛的老師,這個老師的名字,叫董冉。

眼下,少女並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事,她只是因為感動,因為被那群孩子所感染,這才會決定不再到處漂泊,將自己這個暑假的兩個月的時間用在這裏。

而在幾年之後,當她以個人的名義,發起成立一個支助邊緣人的基金會的時候,驀然回首,董冉這才明白,原來,這一段人生經歷,曾給她帶來如此多的感觸,也讓她學會堅強,不再逃避。

……

星城,酒店房間裏,陳珞正在和董倩通話。

因為取款的記錄已經消失了有幾天的緣故,董倩變得心急如焚,恐怕董冉出什麽事,在通話的時候,她幾乎都要哭了。

陳珞這個時候也不能做什麽事,只能安慰著董倩,盡量列舉董冉的一些優點來讓她寬心。

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董倩累了,這才掛斷電話,陳珞將已經發燙的手機扔到一旁,亦是對董冉現在的情況有些擔心了。

畢竟,一開始他所設想的情況,實在是有些想當然,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難以控制的,走在路上的飛來橫禍,也是數不勝數,而董冉畢竟是一個女孩子,第一次走出去,對這個社會的具體形態,都未能有一個完全的認知。

只是,雖然擔心,但是剛才通話的時候,陳珞也並未透露半點口風,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出一副事情尚在可控制範圍內的樣子,才能讓董倩不是那麽的憂心。

只是,畢竟董冉的出走,和他有著很大的關系,所以,要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陳珞胡思亂想了一會,正要去洗個澡,手機鈴聲又是響了起來。

陳珞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起之後,接起之後,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怯弱,只是陳珞聽到那聲音之後,情緒一下子就變得激動起來。

“董冉。”他大聲道,沒想到剛才還在談著此事呢,董冉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嗯。”董冉的聲音很輕很輕。

“你在哪裏?”陳珞問道。

“我在一個很遠的地方。”董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猶豫,緩緩道:“放心,我現在很好,不必為我擔心。”

陳珞聽她如此說,就知道她是不打算將自己所在的地點說出來,於是問道:“你打電話給你媽了嗎?她很擔心你?”

“打了。”

“那就好。”陳珞點頭。

這話一說完,彼此皆是沈默,竟是變得無話可說了,這對陳珞而言,當真是一種極為可怕的感受,他很努力的,搜腸刮肚的試圖尋找話題,但是卻是感覺,沒有任何一個話題,是適合和董冉說的。

是以,一時間,電話裏,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之聲,大概過了一分鐘左右,董冉才道:“那,我掛了。”

“慢……”陳珞立即道,他很努力的延長通話時間,即便並不清楚自己該說什麽好,但是在說了這個字之後,陳珞還是立即道:“你身上還有錢嗎?我明天叫人存點錢到你的賬號。”

“有。”

“一個人在外面,要吃飽穿暖,好好的照顧自己,盡量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還有,要經常打電話來,讓我們知道你現在好好的。”

“好。”

“還有,還有……”沈默了一下,陳珞輕聲道:“對不起。”

說了這三個字之後,電話那頭,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這種空前靜寂的感覺,讓陳珞內心發堵。

過了好一會,當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的時候,陳珞這才反應過來,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嘆一口氣,陳珞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來。

不得不說,剛才短短幾分鐘的通話時間,對他而言,是一種煎熬,一種考驗,他已經好久好久不曾感覺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是如此的無能為力了。

是啊,就是無能為力。

對董冉,他一方面很迫切的想要表達自己的關心和友善,但是另外一方面,卻又必須斟酌字句,不讓敏感的女孩,因為自己某些不當的表達方式受傷。

這無疑是很困難的,但是他必須如此……好在,終於將自己的一番關心之意,表達出來了,盡管顯得很羅嗦很不幹脆。

但是陳珞知道,董冉在聽了那些話之後,心裏,一定會有些受用的,所以,就算是再羅嗦,他也必須說。

而誠如陳珞所想的這樣子,電話掛斷之後,董冉已經淚流滿面。

她給董倩打電話的時候,聽著董倩的關心話語沒有哭,可是在聽到陳珞語無倫次的那些話的時候,卻是感覺內心異常的柔軟,異常的心酸。

她完全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因為要說對陳珞恨的話,那自然是沒有的,不然也不會選擇暫時離開,讓陳珞好好的關心董倩,她只是,在茫然中,試圖走出一條適合三個人行走的道路罷了,盡管這種做法,很幼稚,很傻。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如開弓射出去的箭,還能回頭嗎?

不,是不能回頭的,一如他們三個人的生活軌跡,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點,就已經悄然定格,再也不能改變。

那麽,她對陳珞最大的感受是什麽呢?

如果真的要尋找一個詞語來形容的話,那麽就是,失望。

是的,她很失望,失望,因此斷送了她青春年華懵懂的愛情,失望,她現在,依舊是一個人,而不是陳珞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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