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林顯聽到她話裏不對勁, 問道。“我馬上下樓。”

“謝謝。”

林顯拿了件外套下樓在小區門口見到李曉然，她蹲在門口，低著頭，只穿了一件毛衣，看起來很可憐。

“李曉然？”

李曉然擡頭，路燈下, 林顯看到她臉上的傷, 林顯皺眉走過去, “你爸又打你了？”

李曉然站起來抿緊嘴唇不說話, 外面挺冷，李曉然腳上還穿著漏風的拖鞋。“要不你去我家吧，不過我叔叔在家。”

李曉然看著林顯, 她現在也是無處可去，“我跟你回家, 你叔叔會罵你麽？”

林顯想了想簡易, 搖頭, “先上樓吧。”

李曉然跟林顯上樓, 進門四下張望，難怪林顯天不怕地不怕，她不缺錢。住在這樣的地方, 她怎麽可能缺錢。

林顯拿了她的拖鞋給李曉然，“你先換上吧。”

“謝謝。”

房子裏溫度很高，林顯去倒了一杯水給李曉然，“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 晚上先住這裏，或者我去外面給你開個房間。”

“我坐一會兒就回去。”李曉然很拘束，這跟在學校不一樣，這是林顯的家，她們有明顯的分界線。李曉然一家四口住在一套七十平方的房子裏，她媽還到處炫耀他們家有錢。

她的嘴角有傷，半邊臉都腫著。林顯看不下去，轉身往樓上走，“我去拿藥，你先坐。”

“謝謝。”李曉然看二樓，林顯上樓，隨後聽到個男人聲音，“幹什麽？”

李曉然很怕林顯的叔叔，想撒腿跑了。

林顯拿著醫藥箱走到門口，往下看了眼，低聲說，“我同桌，她爸打她了，沒地方去我就給帶回來住一晚。”

簡易若有所思，“以後別隨便帶人回來，不太方便。”

“我知道。”林顯指了指下面，“我下樓了。”

簡易跟在林顯身後下樓，林顯回頭，口型示意，“你幹什麽？”

“喝水。”簡易沒好氣的掃她一眼，“不然我為什麽醒？”

林顯做了個鬼臉，往下面走，“廚房有溫水，別喝涼的。”

“用你說。”簡易不喜歡家裏有其他人，而且他跟林顯關系特殊，知道的人都並非好事。

簡易下樓就看到客廳沙發處坐著個豆芽菜似的女孩，簡易蹙眉，轉身往廚房走。林顯放下醫藥箱坐下，從裏面翻傷藥，沒找到可以塗臉的，回頭沖廚房的簡易喊道，“簡——小叔，哪個可以塗臉上？”

簡易一口水噴了出來，想把林顯拎回去按著揍，昨天才爬上他的床，今天又喊他叔叔。

簡易放下水杯走過去打開醫藥箱找到藥遞給林顯，“回你房間塗，味很大。”

“好。”

“早點睡，明天要上課，我上樓了。”

“嗯。”

簡易上樓，李曉然才呼出一口氣，低聲說，“你叔叔看起來脾氣很不好。”

“他不是看起來，他是真不好。”林顯拿著藥，“去我房間吧。”

林顯打開藥也嫌味大，立刻蓋上瓶蓋，遞給李曉然，“自己塗，晚上住隔壁房間，有事敲我的房門。還有，別上二樓。”

“我知道，謝謝。”

本來林顯想勸李曉然報警，但是想想現在國內的情況。估計李曉然會被打的更厲害，沒有任何用。要麽忍要麽滾，哪一個都要付出代價，無解。

藥的味道確實很大，林顯取了套新的睡衣遞給李曉然，“我帶你去看看房間吧。”

林顯安排好李曉然，這才回到房間，打開窗戶散味，發信心給簡易，“我想上去睡。”

簡易的短信秒回，“不行。”

林顯也知道不行，就是想撒嬌。李曉然在她家，林顯必須得註意。

“那……晚安。”

林顯這個年紀，很難失眠，她沒心沒肺，閉上眼就睡。翌日林顯是被鬧鐘吵醒，慣例出門往健身房走。

“林顯？”

客廳裏一個聲音，林顯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李曉然，“你幹什麽？起這麽早？”

“我先回去了，我怕我爸媽擔心。”李曉然攥著手指，勉強露出個笑，“謝謝你昨天收留我。”

“多大點事。”她爸媽擔心個屁？要是擔心肯定就給她打電話了，李曉然昨天是拿著電話出來，沒見她的手機響，林顯拿了件外套遞給李曉然，“你穿上吧，外面很冷。”

“謝謝。”李曉然走到門口，轉頭看林顯，欲言又止。

“有事？”林顯怕她看出什麽端倪，生出疑心。

“沒什麽，我走了。”

李曉然跟她關系不錯，林顯想她應該不會出去亂說，就轉身進了健身房。跑了十分鐘，簡易推開門進來，“你朋友走了？”

“嗯。”

“家是很私人的地方，盡量別把人往家裏帶，可以去外面開房間。”

“下次不會了。”

林顯停下跑步機，擦了一把汗，“簡易哥，李曉然挺可憐的，我都想去揍她爸一頓了。上次被他爸打成那樣，這次又打。她還沒成年，她沒有別的選擇在，只能忍受打。”

“別惹事。”

“我就是想想，我怎麽能去打她爸爸？我真的希望她報警，家暴是犯法。”

“你可以建議，但不能替她去做。”簡易擡腿往外面走，“力所能及的幫她，別攬責任，你不是救世主。”

林顯有些沮喪，不過簡易說的有道理，她繼續跑步。

“跑一個小時出來吃飯。”

簡易關上了健身房的門。

林顯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她的命還是簡易撿回來的，她不能要求太多。早上李曉然沒來上課，林顯也不知道她什麽情況，可能回去又挨打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林顯心情就焦躁，怎麽會有那樣的父母？不過想想自己的父母，也都差不多。

下午李曉然還沒來，林顯下完晚自習就直奔訓練場，距離下一場比賽沒剩幾天，她得抓緊時間練習。林顯上車跑完兩圈，休息期間電話響了起來，林顯拿過手機看到來電是小白。有些詫異，她已經很久沒和小白聯系，猶豫片刻接通。

“餵？”

“李曉然去找你了麽？”

“沒有，怎麽了？”

“沒事。”小白匆匆掛了電話，林顯皺眉把手機放回去，簡易擡眸。“誰的電話？”

“一個朋友。”林顯活動脖子，重新戴上手套帽子，“繼續吧。”

林顯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第二天李曉然依舊沒來上學，林顯試著打電話給李曉然，電話是暫時無法接通。昨天小白打的電話也很蹊蹺，林顯又打給小白，小白沒接。

林顯把手機放回去，教室外面忽然有哭聲，所有人都把臉貼到了窗戶上。林顯探頭看出去，前面曹雲說，“是不是李曉然的家人？估計要來訛人了。”

李曉然？林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哭聲越來越近，林顯放下書起身出了教室，在門口撞上英語老師。

“林顯你去哪裏？”

“洗手間。”林顯隨口撒謊，狂奔出去，學校正門口幾個成年人擡著擔架，拉出橫幅，跟學校保安對峙。

“我女兒好端端的來學校，說沒就沒了，你們學校必須得給一個說法。”

學校只開了一個小門，林顯怔怔看著外面鬧的人，視線下移落在白色床單上。她有個特詭異的想法，那個下面不會是李曉然吧？

“草泥馬！”

林顯沒想完，斜著沖過來幾個男生，打頭的小白撲過去一拳砸翻了為首男人，他騎在男人身上不管不顧的打。林顯看到了易澤源，看到了他們一塊玩賽車的人。女人抓打著小白，林顯推開保安沖出去，一腳踹開打小白的女人。

“林顯！”唐老師剛趕到學校門口，“你住手，你是不是想被開除？”

開除麽？無所謂了。

林顯的加入，易澤源他們幾個就全上了。局勢變成了但反面的毆打，混亂中易澤源拉過林顯推出去，“你別參與！”

“李曉然死了！”林顯甩開易澤源的手，“李曉然死了，我的朋友死了。”

其實李曉然是懦弱的人，一直不敢反抗，父母打她，學校同學欺負她，她都忍著，她從不敢反抗。只是後來遇到了林顯，遇到了小白，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她就不想忍了，可她太弱了，根本沒能力保護自己。

保安和警察趕到的時候，李曉然的父親已經被揍的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易澤源強行把林顯攔在身後，“沒你的事，你先走。”

“我做了，我不會走。”林顯推開他，眼睛死死盯著對面李曉然的母親，“所有欺負李曉然的人，我不會放過。”

剛剛打架的過程，有人碰掉了白色床單，她已經看到躺著的李曉然。果然是最壞的結果，心口刺痛，疼到她喘不過氣。

“算了，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一起吧。”易澤源見攔不住林顯，只能一塊擔著，“有個伴。”

警察倒是沒客氣，上來把他們全推進了警車。林顯捂著臉蹲在車上，淚忽然就湧了出來，她特別恨這些人。

李曉然是跳河自殺，死亡時間是昨天早上，她可能回家之後又發生了什麽，李曉然沒再跟林顯打電話，她不知道。經過一夜的發酵，今天早上他們家人就擡著屍體來找學校，打算把責任推給學校。

易澤源跟小白關系好，他過來是為了小白。從上警車小白就歇斯底裏的哭，林顯揉了揉臉，如果昨天早上她拉住李曉然，會不會結果不一樣？

她不知道。

整個審訊過程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們被關在一塊，林顯靠墻坐把臉埋在手心裏，很長時間，她嘆一口氣，放下手看著易澤源，“你說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麽？”

易澤源被問楞住了，他沒考慮過這種問題。

“我們什麽時候能長大？”

易澤源回答不了林顯的問題，他不知道長大是什麽，他到現在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從來不去考慮長大的問題。

“我只有這一個朋友。”林顯低著頭，“她給我帶過包子，她是我的朋友。”

“我小叔會來救我們，用不了多久。”易澤源安慰林顯，“沒事的，別怕。”

林顯捂著臉，她跟易澤源想的不一樣，她想的是長大，想的是獨當一面。想的是怎麽把喜歡的人護在羽翼下，怎麽去保護別人，保護自己。

她太急切的想要長大，她怕無能為力的狀態，太無助了。

李曉然的父親被打斷了兩根肋骨，監控下，看的非常清楚。主要打人的是林顯和小白，他們兩個跑不了。

易澤源先出了派出所，急忙打電話給簡易，“小叔，林顯把人打傷了。”

“怎麽回事？你在什麽地方？”

“龍海路公安局。”易澤源說，“林顯的一個朋友自殺，她就把那個朋友的爸爸給打了，打的還挺嚴重。”

簡易沈默片刻，“死的是個女孩？”

“嗯，好像是林顯的同桌。”易澤源說。“林顯反應很大，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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