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一群人上了樓上的會所，包下一個可以容納數十人娛樂的包間繼續活動。而活動的內容自然是同學會經久不衰的唱歌、打牌、玩游戲。

柳毅傑在飯桌上來者不拒喝了很多，此刻靠在沙發上閉著眼休息。

黎越和林燕坐在點唱機旁幫其他同學點歌切歌。

服務生敲開門，提著一籃子啤酒和飲料走了進來，班長立刻招呼男生來喝酒。

黎越朝男生堆瞥了一眼，柳毅傑也跟了過去。

林燕湊在她耳邊悄悄問道:“擔心了？”

她收回視線，一個勁兒地搖頭。

“這麽多年，我們這些同學也算是看著他暗戀明戀你，但凡你有一點動心，你們早在一起了。可是，他突然說還喜歡你，卻追不到你了，我都覺得心酸。”林燕一邊挑著歌星，一邊唏噓感嘆。

黎越望著大屏幕，不知道是誰點的《I honestly love you》，張國榮的版本。

林燕望著那一堆酒鬼，吼了一嗓子:“誰點的歌？”

一群人回過頭來，看看屏幕，紛紛搖頭。只有柳毅傑放下酒杯，舉舉手:“是我。”

他走到屏幕旁邊的小舞臺，坐上高腳椅，看著面前的小屏幕。

擲骰子的、喝酒的、劃拳的、玩游戲的、聊天的，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柳毅傑不是沒有註意到周圍氣氛的變化，可他一點也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人投進了更好的懷抱，也許這就是愛情的惆悵與歡喜。

想到這裏，他看了看躲在角落的黎越，開口唱出第一句。

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情景，在開學典禮上，她坐在班上最不起眼的角落，縮著脖子跟旁邊的女生低聲交談。此後的每一次，她都是那個避開中心的人。在人人渴望出頭的大學校園，有一個女生默默縮在最不引人註意的角落，卻吸引了他全部的註意。

大學的自由開放讓感情變得透明幹脆，喜歡了就放手去追，愛了就大膽表白。柳毅傑也不例外，他選了最低調的方式——發短信。一條條短信，從專業學習到噓寒問暖，一個個行動，從圖書館占座到食堂拼桌。可惜的是，黎越何其敏感，他每進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維持在同學之上朋友以下。

直到最後，他忍不住表露心跡，黎越禮貌拒絕:“我沒有想過這件事。”

柳毅傑好脾氣地誘導:“你現在可以想想。”

大概是沒有遇到過如此鍥而不舍的追求者，黎越驚得連連搖頭:“不不不，我們是同學，我沒有其他想法。”

“那你覺得我記下你的手機號碼，每天發短信，找機會坐你旁邊，僅僅只是想跟你做同學嗎？”柳毅傑無奈笑道。

黎越抱著課本點點頭:“交個朋友。”

柳毅傑搖了搖頭，嘴角的笑無奈又悲傷:“黎越，男生找女生要電話號碼，不是要跟她交朋友，是想做她男朋友。你明白了嗎？”

黎越懵懂地點點頭。

柳毅傑故作瀟灑地轉身，離開之前叫住她:“以後不要再把電話號碼隨便給一個男生了。”

所有的感情在沒有說出口的時候都擁有美好的幻想，而當這一切幻滅成泡沫時，如果還能借著這歌向你說一聲“I love you,i honestly love you”，也許就是我這份無望的愛情最好的歸宿。

一曲終了，全場喝彩，黎越跟著鼓掌。

林燕眼眶濕潤，倒在黎越的肩頭，恨恨道:“你真狠心！”

黎越揉揉鼻子，很是無辜:“好吧。”

“你為什麽不跟他在一起啊？”林燕摸出手機，點開微信，“我要告訴你們寢室的！”

“她們知道啊。”

“但是她們不知道柳毅傑現在還愛你！”林燕惡狠狠地戳著手機屏。

黎越扶額失笑:“她們在外地鞭長莫及，怎麽幫你討伐我？”

“哎……”林燕恍然大悟，隨後還是繼續在微信上書寫黎越的惡形惡狀，“我想不通啊，柳毅傑不論是外貌、學識、家庭、事業，樣樣拔尖，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非要拒絕他？”

黎越腦海中立刻出現了陸之丞的身影，她摟著燕燕，悄悄說道:“因為我不喜歡呀。”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不喜歡？”林燕打破砂鍋問到底。

黎越被問得快哭了:“燕燕，為什麽一個人喜歡了我，我就必須用喜歡來回報他呢？”

“可是，你們倆在一起多般配啊！”林燕偷偷瞅了瞅柳毅傑，又回過頭來盯著黎越，“不在一起未免太可惜了！”

黎越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拿出手機，給陸老師發微信:快結束了。

陸老師回得很快:我已經到樓下了。

黎越收起手機，只見林燕在旁邊一副“捉奸在床”的微妙表情。

“老實交代吧。”林燕摩拳擦掌，朝她挑挑眉。

黎越搖了搖手機，不打算隱瞞:“男朋友來接我了。”

“所以，這才是柳毅傑說追不到你的原因？”林燕認真消化了黎越的信息，得出結論。

“應該是吧，上次在學校碰到，我介紹了他們認識。”

林燕感覺受到了莫大的驚嚇，捂住胸口:“柳毅傑眼睜睜看著你被別人擁在懷裏？天哪！愛而無望，求而不得！好心痛！”

黎越被她浮誇的演技逗笑:“好了，走了。”

“等等！”燕燕一把攔住她，套上大衣，“怎麽也得看看是誰打敗了我的同學！”

黎越笑著拎起包，跟大家打招呼說再見。

柳毅傑也穿上外套，拎著車鑰匙走到門口:“一起走吧。”

班長第一個跳出來，一百個不樂意:“餵餵餵！毅傑！你這是拆攤兒啊！”

黎越急忙攔住往外走的人:“班長一年到頭組個局不容易。”

“太晚了，不安全。”柳毅傑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好了，班長，我和毅傑把黎越送到樓下就上來。”燕燕一句話為幾個人解了圍。

進了電梯，黎越看著柳毅傑手裏的車鑰匙，一個勁兒地跟林燕使眼色。

林燕拖住柳毅傑，開口道:“你今天喝了不少酒，還是別開車了。”

“沒事，我叫了我弟弟過來。”柳毅傑的話再次讓氣氛變得尷尬。

黎越嘆口氣，輕聲道:“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柳毅傑幾不可察地點點頭，隨後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下去接人，順便透透氣。”

“哦。”

瞎子都能看出他的意圖，可是他不承認，黎越也願意裝聾作啞當作不知道。

走到大廳，一個年輕男孩三兩步跑過來。

“黎老師？”

黎越擡起頭來，眼前的男孩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學生——柳宇傑。

“哥，你跟黎老師是同學？”柳宇傑也沒想到會遇見自己的專業老師，好奇地問自己哥哥。

柳毅傑點點頭，指著黎越問自家弟弟:“你之前說有老師幫你解決了休學問題，是黎越？”

“是呀！”柳宇傑顯然比他哥哥還興奮，“多虧黎老師幫我跟李院爭取。”

林燕在一旁看得瞪圓了眼:“所以說柳毅傑的弟弟是你的學生？”

黎越點點頭，叮囑柳宇傑:“你哥今晚喝了很多酒，不能開車。”

柳宇傑搶過他哥手裏的鑰匙，立正敬禮:“黎老師放心，絕不讓他摸到方向盤。”

黎越笑著揮揮手:“好了，我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

林燕一把抓住她:“別呀，我還沒見到人呢！”

黎越心知逃不過，由著她跟自己往大堂門外走去。

陸之丞泊好車後，便安靜坐在車裏等著，看到黎越推開玻璃門走出來時，立刻下了車。他幾步跑到黎越面前，遞過去一杯熱騰騰的奶茶。

黎越還沒來得及開口，柳宇傑已經驚訝得舌頭打了結:“陸……陸，陸老師？”

這下不光是林燕，連柳毅傑都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黎越指了指幾個人，做了簡單的介紹:“我同學林燕、柳毅傑。這是陸之丞。”

“黎越同學，這位是同事？”林燕打量起陸之丞來，不得不承認黎越的運氣好到令人發指。

“算是吧。”黎越模棱兩可地答道。

“陸老師是經濟學院的老師，教管院財務管理班的專業課。”柳宇傑好蹭過幾次財務管理的課，了解得很清楚。

陸之丞點點頭，微笑道:“多謝兩位同學照顧小越。”

說罷，將手臂上搭著的圍巾往黎越脖子上一系，禮貌道別。

黎越捧著奶茶暖著手，再圍上暖和的圍巾，被陸老師擁擠進懷裏，真是這個寒風凜冽的深夜最熨帖的幸福。

看著黎越坐上陸之丞的車慢慢匯入車流，柳毅傑早已斂了神色，回身走進大堂。

柳宇傑和林燕隨他一起靠在角落的沙發裏休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自家兄弟開了口:“哥，你喜歡了很多年的那個女同學不會就是黎老師吧？”

嘶——

林燕真是佩服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能力。

柳毅傑沒說話，手撐著頭閉目休息。

林燕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憋了半天，朝柳宇傑說道:“你照顧你哥，我先上去了。”

柳毅傑睜開眼，點點頭:“幫我跟班長說一聲，我醉了先走了。多謝。”

等人離開，周圍只剩下來往客人的腳步和交談聲，柳宇傑要了醒酒茶放在矮桌上。

柳毅傑拍拍柳宇傑的胳膊，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今晚確實喝多了點。”

“不是因為黎老師？”柳宇傑不死心。

“呵。”柳毅傑揉了揉眉心，輕笑出聲。

一晚上的追問讓他精疲力盡，可到自己弟弟問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的褶皺:“走吧。”

弟弟開車，哥哥坐在副駕出神。

柳毅傑看到再一次欲言又止的弟弟，笑著揉亂他的頭發:“想說什麽？”

“你希望我說什麽？”柳宇傑把車開上一條僻靜的小道，七彎八拐進了自家小區。

柳毅傑推門下車，接過車鑰匙，落了鎖。

柳宇傑默默跟著他，直到走到小區深處的人工湖邊。

深夜的湖水平靜黑暗，零星的路燈勾出模糊的人影。空曠靜謐的環境，只有拉長的兩條身形，靜默無言。

柳毅傑撿起腳邊的石子兒，拋向湖面:“跟我說說你們黎老師。”

柳宇傑掂著手裏的樹枝，想了想:“黎老師是我們公認的好老師，專業過硬、知識全面，為人又好，對學生很和善。”

柳毅傑點點頭，想了想，繼續問道:“她的課有人掛嗎？”

“沒有，”柳宇傑忍不住提高聲音，“她從不會在考試上為難學生。”

“呵，我早該猜到的，她就是這樣。”柳毅傑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哥……”

“那陸之丞呢？”

“陸老師，我不太了解。根據我蹭課的感覺而言，是一個很有個人魅力的老師。當然……”柳宇傑頓了頓，偷偷瞟了他哥一眼。

柳毅傑扭頭看他，挑挑眉:“繼續說。”

“當然，他作為留學歸來的數學博士，專業絕對這個。”柳宇傑豎起了大拇指，給了很高的評價。

“數學博士？”柳毅傑反問道，“教你們這群小屁孩？”

“餵，哥！”柳宇傑對“小屁孩”的稱呼很不滿意，還是很有耐心地繼續說下去，“聽說他在我們學校只是兼職教學。”

“哦，專業不錯，那人呢？”柳毅傑可能怕弟弟不明白，特意補充了一句，“配得上你們黎老師嗎？”

“相當般配！”柳宇傑說出口之後才想起自己老哥，趕緊笑兩聲轉話，“這個……這個……主要還是看他們兩個人是不是真心相愛，你說是吧？”

“真心相愛……”柳毅傑反覆咂摸這幾個字。

意識到自己的安慰有多麽拙劣的弟弟賠著笑:“你不知道，知道陸老師有女朋友之後，學校女生的心都碎了。如果再讓男生們知道跟陸老師在一起的女神就是黎老師，估計上天臺的樓梯會被踩爛吧。”

“所以，對你們而言，男神和女神在一起是一件壞事？”柳毅傑有些跟不上弟弟換話題的速度，只好循著他的話問。

“不不不，不是壞事，只是徹底掐斷了一部分人不切實際的幻想。”柳宇傑小心翼翼斟酌措辭，很怕一個不小心又戳中老哥的傷心處，“可是，換個角度想想，除了陸老師，誰又配得上我們黎老師呢！”

“咳咳。”

柳毅傑終於知道什麽是豬隊友了，平時聰明伶俐的弟弟是絕對不適合走暖男路線安慰人的。看似開解，實際句句戳得他吐血。

最後，只得無奈搖頭，一拳搗過去。

兩兄弟默契一笑，勾肩搭背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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