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上元節，元泓都會在茶樓的二樓包上個雅間，帶上元灝和元汐賞燈，今年也不例外。二樓臨街的位置居高臨下，賞滿街的花燈最是方便，很是搶手，所以早早就定好了。元汐本來想約明珚一起，得知顧府五個兄妹是一起出府的，也就只好作罷了。

用罷晚膳到了茶樓，天才擦黑，滿街的花燈剛剛點上，元汐趴在窗口，觀察哪家的花燈做的最好最吸引人。不一會兒一回頭，發現元泓正坐在桌邊品茶，元灝卻不見了，不禁問道：“二哥呢，怎麽這麽快就不見了？”

“說是要到街上去看燈。你小心些，別太靠外了，掉下去可就糟了。”

元汐不以為意地答應一聲，大哥每次都要這樣叮囑，只是窗臺這麽高，自己怎麽會掉下去呢。她起身來到桌邊，看著桌上精致的點心，試探地說道：“大哥，外面街上小吃的味道聞起來很香啊。”

元泓眼皮都沒擡一下：“不許。”

元汐氣餒地嘆口氣，拿起枚精致的點心，慢慢地啃了一小口。

雅間的門被推開了，披著白狐鬥篷穿著一身紅衣的婉寧走了進來，高興地說：“元泓哥哥，你來得好早。”

元泓笑道：“晚了街上人太多，就算步行都不好過來。”上前幫婉寧解開鬥篷，順手搭在旁邊。

婉寧看元汐在吃著點心，笑道：“元汐是不是急著出來，晚膳沒有用好，才剛到就餓了？”坐到桌邊，元泓給她倒了一杯茶。

元汐無奈地說:“不是，是外面小吃的味道太香了，大哥又不許我去吃，只好咬口點心安慰自己了。”

“元泓哥哥做的對，外面的小吃不幹凈，吃了會壞肚子的，到時候難受的就是你了。”

三人閑聊了一會兒，看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就起身站到窗邊賞燈。街上的花燈全部亮起，在黑夜中散發著溫暖的光芒，正是最好看的時候。

元汐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婉寧和大哥的手握到了一起，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退後幾步，悄悄出了雅間，元泓早已經發現她的動作，叮囑正要緊跟著出門的丫鬟，“跟緊她，不要丟了。”

婉寧看著元泓，緩緩說道：“元泓哥哥，今年我就及笄了……”

元泓的嘴角緊緊地抿了起來，沈默了一會兒，勉強笑道：“婉寧是不是想要及笄禮物了？到時候我一定會送的。”

婉寧的目光黯然，向來明麗的臉龐也似籠上了輕愁，一只手握著元泓的手，一只手扶著窗欞，輕聲道：“父王一直在催我，像我這般大的，有幾個沒有定親的。等我及笄之後，恐怕就不得不……”

元泓轉頭看著街上的花燈人流，沈默不語，溫柔多情的桃花眼沒有了笑意，只留下一片深沈，看不出在想些什麽。婉寧輕嘆一聲，也不再說話，靠在他身邊，一起看向下面，兩只握在一起的手卻沒有松開。

元汐出了茶樓，順著人流漫無目的地走著，丫鬟緊跟在她身後。對於婉寧和大哥的事，她深感造化弄人。婉寧和他們從小就相識，和大哥的感情尤其要好，要是大哥沒有婚約的話，兩人毫無疑問是很好的一對。只是如今有了明珚……明珚年齡雖然最小，但是心思敏感，恐怕早就發覺大哥和婉寧的不對勁了吧。而且明珚看似溫和可愛，卻並不是個逆來順受之人，到時候他們三個該怎麽辦呢？

元汐滿腹的心事，隨意走著，根本沒看兩邊的花燈，突然被人大力撞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啷啷嗆嗆地旁邊歪了幾步，差點就要摔倒了，丫鬟驚叫一聲：“姑娘！”趕緊追過來。

元汐大驚，街上人這麽多，摔倒了很可能會被踩踏，到時候爬不起來會釀成慘劇的，她極力穩著身體，想要保持平衡。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拉住了她歪倒的身體，待她站直了才松開。元汐驚魂未定地擡頭想要道謝，卻猛然呆住了，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像是天空中最亮的星子，瞬間滿街的花燈都黯然失色了。

對面的人見她突然發起呆來，不由關切地問道：“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元汐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幾下，回過神來，施禮道謝：“多謝公子援手。”悄悄打量著對方，一個跟大哥年齡相仿的年輕人，衣著樸素，氣度安然。修眉俊目，眼睛很是明亮，舉手投足有一種超越年齡的儒雅。

他還了一禮：“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兩人互相告辭。

街上的人很多，根本走不快，不過是隨著人流向前罷了，二人的方向又一致，所以走了十幾步，兩人還是肩並肩走著。元汐看看他，他也看看元汐，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元汐道：“人太多了。”

他說：“這位姑娘去哪裏，不如在下送姑娘過去吧。”

元汐道：“那個，我叫衛元汐。”

他微笑道：“在下葉長青。”

“我才剛從茶樓出來，準備在街上看看花燈再回去。葉公子去哪裏？”

“我也是剛從家中過來，隨意走走。”

“哦，那不如我們一起賞燈吧。”元汐心中雀躍不已。

“恭敬不如從命，衛姑娘請。”葉長青從善如流。

元汐與他並肩走在一起，只覺得心怦怦直跳，眼角的餘光總是不自覺的飄向葉長青，根本沒心思看燈，又不希望太快走完這條街，只好假裝在猜謎，慢慢地看著一盞盞的花燈。

長青耐心地等在旁邊，看她把所有猜謎的花燈都看了一遍，卻一個也沒猜，奇怪地問道：“怎麽？一個都不喜歡嗎？”

元汐大為窘迫，她根本就沒猜謎，只不過是磨時間罷了，“咳咳，沒猜出來。”

長青臉上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又恢覆了平靜。不過元汐還是看見了，不由地更加羞惱，他是不是覺得從未見過這麽笨的人？“葉公子怎麽不猜謎，難道一個都猜不出來嗎？”

長青好笑地看著她，真是個不肯吃虧的小姑娘，自己不過是驚訝了一下，她就惡人先告狀了。“我倒是知道所有的謎底，不過都說出來的話，花燈的老板就要哭了。”

“所有的？不可能!”元汐覺得他一定在吹牛。

“你喜歡哪盞花燈？我把謎底告訴你。”

元汐的眼睛轉了轉：“你把所有的謎底都挨個告訴我。”

“做人要厚道，你要是把所有的燈都拿走了，別人就沒得玩了。”長青不同意。

“我一盞燈都不拿，就是想知道謎底而已，你悄悄的告訴我就行。最左邊那個是什麽？”

長青無奈，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出謎底。

元汐感覺到他嘴巴的熱氣呼在自己的耳朵上，癢癢的，熱熱的，一時間心跳得更快了，幾乎要跳出胸膛了。她勉強鎮定下來，看看謎面，再對照長青剛剛說的謎底，豁然開朗，果然是對的。

“那第二個謎底是什麽？”元汐問道，希望他為了輕聲說出謎底而再次靠近自己。

長青果然如她所願，靠近她的耳邊說出了答案，雖然只是短短的二三個字，元汐卻覺得甜蜜暧昧地快要飛起來，小臉越來越熱。直到把這個攤子上所有的燈謎都過了一遍，元汐才知道他沒有吹牛，他確實是知道所有的謎底。元汐擡頭看著他，驚訝不已，怎麽會有人這樣聰明呢？

葉長青看看元汐，她驚訝又崇拜的看著自己，似乎在驚嘆著什麽，小臉漲得通紅，難道是太興奮了？“這沒什麽稀奇的，讀書人大都能猜出來的。”

“你是讀書人？”

“對，明年八月我就參加鄉試了。”

“哦，考過了你就是舉人了，預祝葉公子高中榜首。”

“多謝衛姑娘吉言。”

“這條街上有沒有能難倒你的謎語？走，咱們去下一家。”元汐伸手拉住長青的袖子，向下一個猜謎的攤子走去。

從街頭走到了街尾，沒有錯過任何一個攤子，元汐驚嘆得都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了，這人也太厲害了吧，就算是讀書人更擅長一些，也不可能像他這樣，隨意地看一眼謎面，不帶猶豫地就能給出謎底。“你是怎麽做到的？怎麽可能沒有一個謎語能難住你呢？”

“讀書人整天和文字打交道，這種文字游戲自然信手拈來。”長青不覺得這有什麽稀奇的。元汐的眼神太過明亮崇拜，好像他是什麽了不起的大英雄似的，他有些赧然。

元汐東張西望了半天，這條街已經走遍了，所有的猜謎攤子都逛了，別的街又有些遠，現在已經晚了，不太可能再去別處了，遺憾地嘆了口氣。

“這都到了街尾了，咱們往回走吧，我送你到茶樓的門口。”長青建議。

元汐無奈地點點頭，都到了街尾了，只能往回走了。所有的謎語都猜過了，兩人默默地走到了茶樓門口。長青拱手告辭，元汐有些呆呆的，她不想讓他走，可是卻說不出理由來，只好眼睜睜看著長青遠去了。

丫鬟看她站在茶樓門口，半天沒有動彈，眼睛盯著長街，不由擔心地輕喊：“姑娘。”

元汐回過神來，看看街上已經沒有長青的身影了，心中無比失落，轉身上了二樓的雅間。婉寧和元泓坐在桌邊，元灝還沒有回來。

元泓擡頭：“去了這麽久，怎麽一盞燈都沒買？”

元汐笑笑，沒有答話，在她心中，長街上所有猜謎的花燈都已經屬於自己了，不過，這街上所有的花燈加起來，也沒有那個人的眼睛亮。耳邊仿佛依然能感覺到他耳語時呼出的熱氣，元汐的臉慢慢地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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