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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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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步聽見了院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車子駛進來。

先生回來了。

她趕緊兩步作一步,迅速溜進廚房,避免了跟他正面相對。

不然他問起來的話,早上她自己還說住客房挺好的呢,立馬就給搬上去了,這多尷尬啊……

時步住在二樓的第二天,晚上。

在一樓忙完了瑣瑣碎碎的小事,她爬上一樓的途中,在樓梯上跟他的助理擦肩而過。

她總覺得,先生的助理比他還年長的樣子。

經過小廳,瞥見茶幾上擱著一份文件,封面上的標題是中文。

哦,原來是他上回說的,柏林所有中學的資料。

那所以,是給她的?

時步無意識撇嘴,感覺浪費了,少了一次跟先生道謝的機會。

最近這段時間,她很是矛盾,既害怕跟他打照面,又想要多跟他相處。

回房間去翻了一遍學校資料,仔細找了幾間離這棟房子最近的公立中學,再找出其中配有英語教學班的,然後就只剩下兩間了。

現在還不算太晚,時步猶豫著,對著鏡子練習。確保沒那麽緊張後,才拿了手機,揣上那份學校資料,鼓足勇氣去敲他的書房門。

張剛簽完一個名字,冰冷的鋼筆卡在指間,輕輕松開,蓋上鋼筆蓋,放在桌上。

“進來。”

照例是黑色腦袋先從門縫裏探進來,然後是肩膀,最後整個人夾在門縫間。

小孩微微笑著說:“晚上好,先生。”

他挑了下眉,沒說話。

身體往後仰,靠在辦公椅背上,擡著二郎腿,手肘擱在扶手上,低首看手機。

“學校那個,我挑好了,”時步站在他桌前兩步,手裏攥著的手機無聲發熱,“但是有兩間,我無法選擇。先生要不要……幫我看一看?”

他輕聲“嗯”,似乎還在等著她的其他話。

這讓時步很忐忑,總感覺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他看穿了,接下來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手機越來越熱,她滑開屏幕,清了清嗓子,走近一步。

“先生,那個,我能不能……”她踮起腳尖,探過頭來,企圖越過寬大的辦公桌看到他的手機屏幕。

張擡眸看她,“嗯?”

“就是,你用哪種社交軟件呀?”她摁著自己的手機邊沿,“我能不能添加你的賬號?”

他似笑非笑,但就是不說話。

於是時步就被他看得更加緊張了,拇指指腹在手機殼上來回摩擦,有點結巴:“我以前,習慣用Facebook,還有Snapchat,嗯……還有那個,ins和微信,但是用得少,還有……”

她拿起手機低頭去看,奶白色的臉頰透著緋紅,“……沒有了。”

張知道她很緊張,她說的那些社交平臺,賬號他也都有,但都沒怎麽用。

“手機給我。”他伸出手,長指微蜷。

“手……哦!”時步趕緊把手機放在他掌心,悄悄舔了舔唇。

“明天會有人去你房間,整合線路開關,安裝些東西。記得別把物業人員趕走了。”

他垂著長睫,指尖在她的手機屏幕上輕點。說到最後一句,聲腔裏有隱約的笑意。

“我哪有那麽兇?”難道在先生眼裏,她是個被慣壞了的女孩嗎?會隨便趕人的嗎?

“女孩子可以適度地兇。”

“……哦。”

他把手機遞回給她,“晚安。”

時步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這麽快就下逐客令了。

只能動了動唇,跟他道晚安。然後走出去,幫他關上書房門。

邊往自己房間走,邊捧著手機找尋他留下的蛛絲馬跡。

手機桌面上多了一個軟件,Whatsapp。他還幫她用手機號註冊了新賬號,只有一個聯系人,就是他。

還有Snapchat,她的聯系人也多了一個,是他。

啊,還有通信錄!多了一個新聯系人,還是他。

時步關上自己的房門,撲到床上打滾,滾了一圈又一圈。

在柏林上學的第一天,她並不能完全聽懂德語,半是雲半是霧地摸到英語教學班。

下課後,又被人流推著出了校門,找了半天才看見停在樹蔭下的車。

走過去時,透過暗色車窗隱約看見靠在車後座的先生。

時步的手本來是放在副駕車門上的,又悄無聲息地伸向後座車門。

拉開車門,見他閉著眼睛,是在補眠?

放輕動作,在先生旁邊的位置坐下,她抿著嘴唇,雙眼彎彎。

“感覺怎樣?”他突然出聲,睜開眼睛,偏過頭,“能適應嗎?”

時步側過臉看他一眼,端正了坐姿,認真組織語言,“都很好,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只是數學科任課老師的印度口音很重。”

惡趣味興起,張伸手去戳她的腰肢,“小小年紀,沒必要這麽老氣秋橫。”

她瞬間破功,往座位的角落裏躲,拿書包擋在自己身前。

“先生你怎麽”她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了,“怎麽……這樣呢?”

他輕勾唇角,偏轉頭,沒再看她,也沒再說話。

約莫是繼續補眠去了。

時步乖巧地縮在一角,在他看不見她的時候,放肆又貪婪地近距離觀察著他身上的每個細節。

這是第一次跟先生乘坐同一輛車。

真的是一切都很好。

後來,第一次跟先生去看畫展。

他全程沈靜淡漠,只是領著她繞過了很多畫廊,還在中世紀的一幅宮廷畫前坐了很久。

第一次跟先生一起在三樓影碟房看老舊默片。

黑白色彩,演員們線條出挑的臉龐,不加修飾的配音,黑暗的空間……還有先生身上淡淡的青檸氣味。

影片裏的男主人公向女主人公宣示愛意時,時步下意識移開視線,看向身旁的人。

他還是那副模樣,沒有波瀾,卻又暗潮洶湧。

漂亮桃花眼裏,眸光時淺時深。

影片結束時,他把手肘支在軟沙發的扶手上,歪頭,用手撐著自己的腦袋。

“你知道,人們為什麽要花時間去欣賞藝術作品嗎?”

時步眨著眼,思索了一下,“我好像不知道答案。”

“這就是你的答案,”張輕笑了聲,“並且還答得不賴。”

“……哦。”

第一次跟先生出去釣魚。

他仿佛入定了一般,靜坐了很久。把時步看得一楞一楞的。

從早上到中午,她往他的方向看了不下百次,可是他壓根沒動過。

碎碎的小礁石,涼涼的海風。

她放下魚竿,踩著礁石朝他那邊摸過去。

“先生,先生?”她不敢動手去搖他,怕驚擾了他的魚。只能在他耳旁小聲喊他。

可是喊了好多遍,他都沒有反應,還是半閉著眼,屈腿坐在原地,手上的魚竿也一動不動。

“先生?先生……”時步怕了,聲音有點抖,“你睡了嗎?你快醒醒呀。”

一陣鹹澀的海風吹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哭出來,“你怎麽了呀?嗚嗚,你怎麽不醒……”

張掀開眼簾,懶懶地轉頭去看她,無奈又好笑,薄唇輕吐:“賠我魚。”

“……”時步手臂僵硬,縮回來也不是,繼續抱著好像更不對勁。

“是你自己一直不睜開眼睛啊。”她借著說話聲轉移他的註意力,悄悄松開手。

雙手剛要往回收,突然被他用一手扣住手腕,“你見過有人在釣魚的過程中因為太投入而死去的?”

“……誰知道呀?”

張拉著她的手,把她整個人扯下來,讓她就地坐下。

“坐著,釣到魚再叫我。”

“可是我釣得很慢。”

“那就安靜點。”

“哦。”

直到傍晚,時步覺得自己快餓暈了,手上的魚竿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的手臂也酸得疼,隔一會兒看他一次。

他坐在離她十幾步遠的地方,魚簍裏已經放了好幾條魚了。

“先生,先生,先生……”她小聲呼喚他。

張沒理她,慢慢收竿。

“我好餓……”

他頓了動作,“收好漁具,起來。”

“好!”時步簡直喜笑顏開,一點點收竿,直到看見……

“先生!你怎麽用橡皮泥做魚餌?!”

難怪她釣了半天都沒動靜。

第一次因為學校裏的事要去咨詢他的意見。

時步捏著學校活動的說明文書,在他的書房外徘徊。

他不算是她的家長,跟她也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法律上的領養關系還在辦手續中。

所以準確來說,先生跟她,是毫無關系的兩個陌生人。

但是校方那邊,她的監護人一欄,填的是他。

還有,一旦有了這麽一個開頭,日後他就會被默認為是她的監護人,就像家長一樣。

女生跟家長,是不能……

“站這兒做什麽?”

張在說話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拽了拽自己的浴袍衣領,方才太露了。

“我……”時步一轉身,就看見剛從後邊臥室裏走出來的先生,又是上一回那樣,穿著浴袍,像個少年,好看得厲害。

這就讓她……更不舍得把他當做自己的家長了。

“學校裏有個郊游活動,我,我不太想去。”

“那就不去。”

“可是這個……”她把手裏的文書往前遞了一些。

“不用管,這只是個形式,”張拿了玻璃杯,往小廳的吧臺走去,“你可以嘗試著琢磨這些形式規則裏的漏洞,找到它們,並從漏洞裏鉆出來。”

時步似懂非懂,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那所以,不用給你看,我也可以自己決定了?”

“試一試,沒損失。”

“……哦。”

他背對著她,微仰著頭,喝東西。

她只看見那搭在玻璃杯外面的白皙長指,紅潤指尖,被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襯得賞心悅目。

“那我這個周末,不參見郊游的話,可以跟容姨去外面玩嗎?”

“不可以。”

“為什麽?我可以照顧好容姨的,”她急急地說著,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我方向感很好,不是路癡……”

“因為你要跟我一起去外面玩,”他存了心讓這小孩獲得成就感,轉身加了句,“我是路癡。”

第一次跟先生出去外面玩,不是釣魚的那種玩,是去蹦極。

時步不知做了多少次深呼吸,全身的裝備也都再三確認了,還是怕得不行。

小手還是抓著他的衣角,望著他說:“先生,我覺得我跳下去會死掉的。真的。”

他輕笑,“記得《泰塔尼克號》?你先跳,我殉情,不是很浪漫嗎?”

“可是,我好怕……”她的雙腿都在顫抖。

張推了她一下,懶得再跟她廢話。

時步被工作人員帶到前端,身體完全騰空的那一刻,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話。

殉情?殉情……

啊,是先生說錯了嗎?

這不是愛人之間才用的詞嗎?

突然的腦充血,她閉上雙眼,腦海裏全是他的精致臉龐和清冽聲音。

第一次跟先生去參加他朋友之間的聚會。

除他之外,時步一個人都不認識。

有人問起,她也幾乎什麽都答不出來。

她是他的什麽人?為什麽稱呼他為“先生”?以前好像沒見過她,什麽時候跟他一起的?

時步想伸手去抓先生的衣服,沒膽,只能跟在他身後,在熱鬧的人群中安靜得不像話。

張在吧臺前停下,跟朋友說了幾句話。

很快就有人註意到他身旁的小孩,他什麽都沒說,只是伸手攬過她的小肩膀。

公寓裏沒放音樂,只有嘈雜的人聲,幾乎都是圈子裏的熟人,在等待著主人公登場——求婚。

雖然他可能窮盡一生也無法理解,為什麽人類的幸福需要被圍觀?但他尊重這種千古流傳而來的人類習性。

不說人,甚至是某些無思維的動物,也有這種麻煩的習性。

尾指被人拉著搖了搖,張低眸去看,正對上小孩的清靈雙眼。

她不知嘀咕了什麽,短發在之前的人群摩擦中,被蹭亂了。

張彎下腰,把耳朵湊在她唇邊,“說什麽?”

“先生,我渴……”

她巴巴地望了眼高臺上的冰鎮飲料,但是她太矮了,坐不上吧椅,又不能捧著一大杯冰得要命的飲料站著喝。

張抿唇笑,手攬在她後背,半推著她走,去到邊上人少的一角,自己先往吧椅上坐下。

“意識到長身體的重要性了嗎?”他說著,把她拎到腿上坐好,一手松弛有度地摟著她的小腰肢。

時步當然不會笨到在這種有求於他的時候反駁他的話。

她悶聲,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蹭著他的長褲,試圖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要喝什麽?”他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一如既往地清冷,在這喧鬧的聚會場所裏顯得格格不入且動聽悅耳。

她看著吧臺內圈的飲料,伸手指過去,“那個。”

“那是酒。”

“哦,”其實時步看得眼花繚亂,隨手又指了一杯,“那那個呢?”

“也是酒。”

“那……”她頓住,轉頭去看身後的人,“不對,先生,我為什麽不能喝酒?”

“我沒說你不能喝。我只是告訴你那是酒。”他的吐息灑在她耳後,溫熱的,帶著他身上淡淡的青檸香氣。

“所以,我也可以喝?”她舔了舔下唇,有點幹燥。

偏偏耳旁的人似向她下·蠱一般,壓著聲音說了一個字。

“對。”

時步指著第一次指的那杯,“那我要喝那杯。”

他伸手,把酒杯移到她面前,“挺烈,別貪杯。”

“我喝一小口。”她低下頭,小口啜。

以前在家裏,父母管得嚴,他們也不沾酒,時步根本就沒機會接觸到酒。

二十分鐘後,求婚的那位校友剛出場,張懷裏的小孩就開始傻笑了。

把她手裏的酒杯挪開,他抱著她穿過人群,往外走。

眉眼清凜,熟人碰面也不敢多問,看著他抱了個小女孩出去。

事先沒通知家裏司機,乘電梯下到一樓大廳,也得等一會。

張把她放在大廳側邊的沙發上,拿手機給司機發信息。

小孩搖搖晃晃站起身,腳步不穩地往外走。

他輕皺了眉,跟出去,剛抓住她的小手臂,反被她抱住腰身。

她仰著臉沖他笑,稚氣的眉目間混入某種不合時宜的迷離。

“先生,你不要變老好不好?等我再長大一點,就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了。”

“等我再長大一點,就可以跟你……這樣了……”她摟住他脖頸,讓他低下頭,踮起腳尖吻到他涼涼的唇。

張咬她的下唇,咬破了,讓她疼到松開手。

“長大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2017.09.06

斷斷續續敲了這些純虛構的後續。

瑣碎事,小道理,或許這才叫生活。誰知道?

雖然我敲東西一直都很任性,但毫無疑問,這的確是最任性的一篇故事,不解是正常,看得懂的話,大概跟我很合拍。

看完了所有留言,我有“天才”我驕傲。

(笑笑笑,讓你們獲得成就感。)

此文敲到這裏,真告別,無後續。

成長的途徑千千萬,我願你能懷揣著某個無與倫比的期望而成長。這是極其美好的一種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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