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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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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想著立刻出門尋找阿悅,但身在寧府,傅文修並不好隨性行事。

他把事情交代給了親隨,同寧彧去亭中喝茶。

臨安城地處南方,卻不像安郡綿綿多雨,它大部分時刻如春風,輕輕柔柔拂過發絲,偶爾將柳絮捎上,落了滿身春|色。

錯落有致的景色令人心曠神怡,仆婢正用新茶烹煮香茗,隔著淡淡的霧氣,寧彧的餘光似有若無地打量身邊的傅文修。

在他看來,傅文修不請自來不僅算不上客,甚至有可能是“催命符”。

究其緣由,在於寧彧的祖父——寧斯。

寧彧祖父名為寧斯,乃晉朝“八公”之一,居太尉之銜。為人清正保守,重禮法、重士庶之別,晉朝有舉孝廉選拔官員的方法,但通過這等方法被提攜上的寒門子弟向來無法被他看入眼,更不要說原本只是豪紳之子的“莽夫”魏蛟。

魏蛟推翻晉帝只是時間問題,不少人已經做好了天下易主的準備,寧斯卻無論明裏暗地依舊稱其魏賊,言語十分不遜。

這也就罷了,這種頑固老臣實在算不得少。可寧彧註意到這幾日祖父有貴客來臨,暗地隱約有風聲讓他知道,貴客不是他人,正是魏蛟的結拜兄弟傅徳之子傅文修。

寧彧年歲不大,但已知曉天下事,平日授課先生也會與他小議朝局。

傅徳絕不是能微笑看著魏蛟登上帝位並送祝福的好兄弟,他野心頗大,當初在涼州就有心聯合涼州刺史寧建一起偽造潰敗軍勢,再趁魏蛟不備突然反水。可惜寧建畏魏蛟如虎,臨時反悔逃回了臨安,不然這時候如日中天的到底是誰還不一定。

寧建正是寧斯的二子,他歸府後不曾隱瞞過這件事,所以被寧彧知曉,不過想來魏蛟那邊應該從未察覺過,畢竟到現在也沒聽過這兩人有罅隙的傳言。

既然了解傅徳的心思,其子的來意不用猜也能明白個七八。

寧彧比祖父看得明白,祖父看重出身,傅徳三代以上曾為公侯,如今身份也不低,這點確實比魏蛟勝出不少。但在這種時候,身份算得上甚麽?連晉帝都要倒了,便是寧氏有再大的權勢,也無法幫傅徳改變局勢。

寧彧只怕祖父一時沖動,被傅徳拉入坑中,會害了整族,所以特意請傅文修一聚。

可惜聚了幾天,寧彧發現傅文修實在深不可測,問話全都被不著痕跡地推回,他根本猜不透這人的意圖。只是……觀傅文修的行事,寧彧又隱隱覺得此人好像並不是為結盟而來,而從今日的事,更像是來……尋人?

他還未到能把脾氣收放自如的時候,面對傅文修這樣捉摸不透的舉止,思及家人安危,難免有幾分戾氣。

瞟過這人,寧彧靜靜地想,假使祖父真的不聽勸要和傅氏結盟,為免寧氏一族受滅頂之災,他倒不如提前給魏蛟賣個人情。

實在不行,把傅文修就此強行留在臨安城,也未嘗不可。

不過寧彧註定不會用到這下下等的方法,因為傅文修上輩子就知道和寧氏結盟無用,這次更不會做這種無用功,他聽從父親的話來臨安,只為阿悅而已。

…………

…………

阿悅運氣實在好,她挑無人的小巷走,撞到的剛巧是潛入臨安來尋她的魏昭。

雖說臨安城註定被魏蛟拿下,眼下到底還是晉帝的地盤,魏昭此行並不被親隨讚同,是他堅持要來。

不過魏昭並不認得阿悅,他只在這小表妹出生沒幾月時見過那麽一次,當時還是一個白白嫩嫩的嬰孩,和如今五歲的模樣自然是天差之別。所以他帶上了一位認得阿悅容貌的姜府護衛,並在他出聲認出阿悅時當機立斷把人抱在懷中,立刻出城。

來時做了萬全準備,人又沒費什麽力氣尋得,眾人撤離得飛速。

從臨安城出一路向北,天色由晴轉暗,瀲灩的天光蒙上一層密雲。

快要下雨了。

駿馬飛馳,草木飄搖,馬蹄聲響徹山林,魏昭掠過安郡,準備自臨安直接往北向兗州去。

禦馬大約兩個時辰,一行人改走水路,正值春汛時節,大臨江支流倒灌,水路更加迅速便捷。

阿悅被安置在船艙,她臉色蒼白得可怕,嘴唇不僅泛青,甚至有發紫的跡象。魏昭記起祖母文夫人說過阿悅身體不好,心中一沈,立刻著人請來游醫。

游醫看過一番,先給阿悅口中含了一粒藥丸,徐徐道:“小娘子先天不足,像是心脈不全,受不得刺激。”

這是早就知曉的事,魏昭沈吟,“這次後可會留下後患?”

“後患不至於,小娘子想來以前調理得當,現在喝些藥,日後照常調理便行,不過……”

“什麽?”

游醫微挑開阿悅的領子,一道極淺的指印現在眼前,“病可治,傷卻不好說。”

他倒是眼尖,這指印留了十多日,如今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了,但醫者敏銳,瞬間就被他瞧了出來。

指印無論如何是磕碰不出來的,游醫眼中有淡淡的懷疑。魏昭也怔了一怔,他從信中得知姑父發狂傷害阿悅的事,竟不知當時有這麽兇險,指印留了十多日還未全消。

這種話卻不好對外人說道,魏昭一帶而過,並道:“再配些藥膏罷,留了傷痕畢竟不美。”

說罷起身,挑開簾子遠眺江面,片刻後出聲,“祖父到何處了?”

“君侯已攻下雍州,正在虞城腳下。”

虞城是一座很特殊的城,臨安城三面環河,第四面是一座名為烏渡的山,虞城便建在這座山上。

烏渡山並非人為移平,傳言百年前一道天火降下,把烏渡山山頂幾乎燒個了凹,正中形成一座湖。山腳下的人慢慢上遷,便有了如今的虞城。

再下虞城,破臨安就是轉瞬之間的事。

魏昭十二歲起隨祖父南征北伐,十分了解他的攻勢,這樣的推進速度顯然加快不少。他思忖,看來阿悅被擄一事著實惹怒了祖父,不管事情到底是晉帝還是寧常那邊所為,都討不了好。

此時船已經停岸近半個時辰,等游醫留下藥後,他們就該啟程了。

涼涼的雨絲飄灑,落在兩肩和發頂,魏昭隨手輕拂,正待轉身時動作一頓,朝滾滾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親隨跟著看去,雙眼一瞇,驚訝道:“這……這好像是傅家二郎?”

另一人接口,“的確是,他怎麽會在此處?”

幾句話的時間,人已經下馬往岸邊大步走來,魏昭立在船頭,溫聲道:“傅二叔。”

“阿昭。”傅文修停步,唇角一扯像是露出了些微笑意,“聽聞阿悅出事,當時我正巧在安郡附近,便一路追查到了臨安,沒想到還是你更快一步。”

他自然是清楚了阿悅在船內才這麽說的,魏昭也不知信沒信,依舊是溫雅模樣,“有勞傅二叔,阿悅正在裏面歇息。”

“嗯,我追來是怕背後之人還有後招,此時正是魏伯父的關鍵時刻,萬不能再出意外。”

“傅二叔所言有理。”

二人以叔侄相稱,實際並不熟絡。但傅文修的父親是魏蛟的結拜義弟,可說是一起打天下,魏昭因此見過傅文修幾次,兩人相差不過五歲,輩分卻因此差了一截。

叔侄二人同往船艙內去,跟在後方的親隨彼此眼神示意,都覺得這事有些太過湊巧了。

傅文修此人,他們多少都有些了解。

傅氏同在兗州,但傅文修在當地的名聲並不怎麽好。他天資非凡,才智更勝長兄,但行事乖張、戾氣很重,有傳言說他少年時曾因一婢子不慎汙了其外裳,就活生生把人打死,醫者診斷似有狂躁之癥。

傅文修的狂躁之癥好沒好眾人不清楚,畢竟以他如今的年紀應該能大致掌控情緒,只是這樣的危險人物,尋常人根本不敢打交道。

以他這樣的性情,會這麽好心來幫他們找小娘子?

傅文修腳步邁得有些快,魏昭落後半步,親隨見機跑上前耳語,“郎君,傅二郎此行必有蹊蹺,還應謹慎才是。”

“我省得。”魏昭輕擡手,示意他退到一旁。

眨眼間,傅文修已經挑開簾子,視線瞬間凝在了床榻上。

阿悅背過了身,小小的身形被被褥一掩,幾乎就看不見了,僅剩烏黑柔軟的發絲和半邊瓷白的臉頰。

她呼吸淺淺,含了會兒藥丸臉色總算不至於慘白,帶了淺淡的粉,緊閉的雙眼顯得安寧而病弱。

傅文修對這麽年幼的阿悅其實不熟悉,因為這時候他對這個表侄女並不在意,也不覺得她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完全是漠不關心的狀態。

不過沒事,他尚有重來的機會。

滾燙的手隱帶些許顫意撫上阿悅發頂,傅文修頓時想要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從骨縫油然生出的愉悅和滿足感蔓延到了每根發梢,心底無時不刻存在的似烈火烹油般的灼燒和焦灼感,在碰觸到阿悅的這一刻得到了平息,那股狂躁之意漸漸轉為平淡。

他的目光憐愛,摻雜著一絲奇異的占有欲,像是忘記了旁人,竟就那樣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

魏昭立在簾邊靜看,眉頭微皺。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才剛開始,有很多事要交待,比較慢熱,小可愛們不要急也不要輕易下判定哈

這幾位都是很重要的角色,希望我能把心中的他們鮮活刻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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