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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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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建立不過十幾年, 而盛元帝登上帝位只有九年, 所以他平日裏政務十分繁忙,雖然很疼愛秦湛,但其實父子兩個很少有今日這樣的閑暇輕松的時光。

用過晚膳以後, 盛元帝就在書房裏批閱奏折,秦湛則在旁邊看書。等到月上中天,盛元帝才處理完今日的事務, 轉頭一看, 兒子已經在旁邊睡著了。

盛元帝搖頭失笑,還好室內並不寒涼, 梁三喜十分有眼色地抱了一床夏被過來, 盛元帝接過來親自給兒子披上。

也不知秦湛在想什麽,即便睡著了, 眉頭也還是輕輕的皺著。

這情形就像秦湛時候一樣,只不過那時候盛元帝會把兒子抱到床上去睡, 如今兒子大了,他抱不動了。

盛元帝心中忍不住感慨時光如梭,他自己已是年過不惑,而阿媛離開他已經快三十年了。

或許是因為今天下午救了宋雲喬,讓盛元帝十分罕見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心中不免一片悵然,隨手取過旁邊的衣袍披在身上, 往湖邊去散步。

梁三喜慣會察言觀色, 帶著侍衛遠遠地跟著。

微風吹過湖面, 如鉤的新月投下一片粼粼的碎光,四野一片靜謐,盛元帝不願意被人看見這有失帝王威嚴的面貌,獨自走進了湖邊的沁心亭,這個亭子周圍遍植花木,外邊很難看清裏邊的情形,裏面看出去的視野卻很好。

阿媛之於盛元帝,就像此刻天上皎皎的月光。

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兩無猜的年紀,頭一次相遇便如今日下午一樣,盛元帝救了驚馬的阿媛。兩人一個是武將的兒子,一個是文臣的千金,本來阿媛的父親不同意這門親事,但拗不過妻女的心意,勉強答應考慮考慮。

前朝的末代皇帝荒淫無道,天下間民不聊生,後來秦家揭竿起義雖是順應民心,但是在一些迂腐的讀書人眼中卻成了亂臣賊子,阿媛的父親就是十分出名的酸儒,他既不願意為末帝效命,也不願意再和秦家結親,強硬地帶著阿媛回了蜀地。

回蜀地之後不久,阿媛就因病去世了。

自此一別三十年,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盛元帝再也沒有找回過那份青春年少的悸動。

也不是……

盛元帝自失地一笑,今日下午那個和阿媛氣質相似的姑娘抱緊他時,他恍然有些少時的心動感。

若是年輕一些,或許他會問那姑娘是否願意入宮,但是他如今已是那姑娘父輩的年紀了。

太祖過,即便是帝王,也當克制私欲。

盛元帝回憶往事正自出神,突然聽到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腰身。他低頭一看,那雙手纖細柔嫩,是姑娘的手。

“是你嗎?”那姑娘聲音清冷,含著九曲十八繞的柔情,又帶著欲語還羞的清愁,一下將盛元帝心中那點按下去的悸動重新翻出來,並且迅速彌散。

盛元帝聽出是下午那驚馬的姑娘,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那雙柔荑。

宋雲喬的手因為等得太久,微微地泛著涼意,男子的手寬厚幹燥,一下子溫暖了她的十個指尖並心尖,她不期能得到秦湛如此熱情的回應,不自覺地將他抱的更緊。

男子短暫的沈默之後,忽然帶著遲疑出聲:“你知道我是誰嗎?”

宋雲喬聽到男子的聲音,頓時如墮冰窟,這是下午救她的男人,當今聖上盛元帝!

她怔怔地松開手,退後了兩步,男人身上穿著的,的確是秦湛的外衫,或許因為是父子的緣故,乍一看之下,兩人的身形十分相似。

秦湛沒有來,他終究沒有來。

宋雲喬腦子裏浮現出下午的場景,她去找秦湛時,秦湛雙眼含笑地看著韓大姑娘;她驚馬時,秦湛滿臉緊張地抱著韓大姑娘……她不願意想,不願意承認,但那是事實,她豁出所有的尊嚴和傲氣想要向其剖白的人,並不是無心情愛,而是一心戀慕著那韓家姑娘。

盛元帝已是經過世事浮沈的中年人,見這情形心中也明了了,雖然有些惱怒,有些難堪,但到底也能體諒年少的兒女情長,意興闌珊地揮手,道:“你回去吧。”

宋雲喬腦子裏一遍遍地重覆秦湛看韓清瀾的眼神,聽到盛元帝的話回過神來,回去?

回去能做什麽?

回去只能嫁給葉家那位公子,從此以後眼睜睜地看著秦湛和韓大姑娘你儂我儂。

宋雲喬搖搖頭,跪到地上朝盛元帝行一個大禮,曼聲道:“臣女知道您是誰,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鳥雀清鳴,微風拂檻,秦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天光大亮。

梁三喜滿面堆笑,殷勤地道,“三殿下,皇上還沒起,您是在這邊用早膳還是?”

秦湛睡眼惺忪地呆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盛元帝書房的貴妃榻上睡了一晚上。

明明只是想靠著看一會兒書,等宋雲喬約定的時辰到了就去和她清楚的。他晃晃頭,嘆一口氣,可能是因為今年心中事重,難得和心裏最信任的親爹獨處,所以太過放松,就睡過去了。

也不知宋雲喬怎麽樣了。

梁三喜適時地道:“昨夜皇上批閱完奏折,見您睡得香就沒忍心叫醒,後來出門去湖邊走了一陣,回來時約莫是龍心大悅,就給忘了。”

散個步能龍心大悅?秦湛疑惑地看向梁三喜,這位大總管向來願意廣結善緣,便又笑著加了一句:“去沁心亭散步的。”

別的,卻是不好再了,再問就是探聽皇帝的行蹤。

秦湛點頭謝過,一邊就著太監端的水洗臉,一邊道:“我回我自個兒屋裏吃飯。”

洗完臉梳了頭,去穿外衫,卻遍尋不著,一問,梁三喜道:“昨夜皇上出門散步,隨手揀了件外衫搭在身上,就是您那件。”

秦湛腦子裏電光火石地閃過許多念頭,摸到袖子裏宋雲喬送的那張簡信,迅即少有地變了臉色。

他斂去眼中風雲,向梁三喜道:“勞你去把那件外衫給我拿出來。”

梁三喜道:“等皇上醒了再——”

秦湛搖頭,更客氣地道:“勞駕。”

他雖不知昨夜情形如何,但大致能推斷出結果——大約不久之後,宋雲喬就會入宮為妃。

盛元帝是他親爹,但也是殺伐決斷的帝王,無論如何,秦湛既不願意親爹難堪,也不願意盛元帝在事情定局之後知道宋雲喬愛慕他,生出雷霆震怒。

閨中女兒不比男子們可以四處悠游,翠微的湖光山色於她們而言已經算難得的廣闊和自在。

韓清音和韓清瀾用罷早飯就沿著湖邊散步,一時或起近來識得的姑娘,一時或起聽來的趣聞,姐妹兩個好不相得。

走至一片翠綠的蘆葦蕩,韓清瀾正在講從前在書上看到的,有些人家拿蘆葦桿兒做樓面,韓清音忽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向蘆葦蕩那一頭,聲道:“你聽——”

風的方向是迎面而來,帶來了那一頭的聲音,韓清瀾側耳傾聽,聽到一個婦人在嗚嗚咽咽地啼哭,似乎是極力壓抑,聲音雖低,卻充滿沈重和悲傷。

越是顯貴的人家越忌諱交淺言深,韓家兩個姑娘不想去撞破那位婦人,相視一眼達成了默契,決定沿著原路返回。

那婦人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突然止住了哭聲,從蘆葦蕩那頭轉了過來,將將和兩個姑娘打了個照面。

韓清瀾這一下就看清了,那個哭泣的婦人是海寧侯家的侯夫人,徐月寧的母親。

徐夫人眼眶紅腫,也不知在這裏哭了多久。

別,這位徐夫人和曹天河的夫人是表姐妹,兩人生得真有幾分像,怪不得徐月寧和曹靜姝也像。

兩邊一照面,韓家的兩個姑娘十分尷尬,為了緩解這份尷尬,韓清瀾僵笑著打了個招呼,問道,“那個,月寧呢?”

沒想到這一問,徐夫人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這般失態,和往日的風評並不相去甚遠,讓韓清瀾不禁有些疑惑。

韓家兩個姑娘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走掉,徐夫人擦了自己的眼淚,勉強笑道:“是韓大姑娘吧?月寧病中一直念叨,病好了以後要邀請你去府上做客。”

徐夫人自己著,似乎又要哭起來,強忍住了,解釋道:“今日是我亡母的忌辰,一時忍不住,叫你們兩個姑娘笑話了,不掃你們興致了,我先回去了。”

韓家兩個姑娘連忙“沒有沒有”,禮貌地送走了徐夫人。

韓清音看她走遠了,道:“徐夫人哭的這般傷心,想必她母親才去世沒多久吧。”

韓清瀾本來想著,為何一提徐月寧,徐夫人就哭得格外傷心?聽到韓清音這句話,又起了新的疑惑,徐夫人幼年喪母,乃是兄嫂撫養大的,如今人到中年,竟為著沒多少印象的母親哭得這般失態?

面積廣闊的楓葉湖的另一端,甚為自律的陳若非拿著一本書,正在湖邊溫習。

他看得十分專註,半晌之後重新擡頭時,面前已經盈盈立了一個姑娘 。

她眉眼含著淺笑,往石桌旁一坐,腦袋撐在手背上,專註地打量起他,既俏皮又溫婉。

自來出口成章的陳若非突然有些詞窮,放下手中的書,溫聲道:“徐大姑娘。”

“陳公子,這是看的什麽書?”徐月寧淺淺一笑,著就去拿陳若非放在桌上的書,陳若非被她一問,也想去拿起來遞給她,一時不經意,兩人的手就挨在了一處。

徐月寧想抽回手,陳若非卻順勢握住,不願意放開。

徐月寧的臉,曹靜姝的臉仿佛一個人的前世今生,陳若非心中那些難言的悵惘得到了撫慰,並且心臟為眼前的姑娘結實地跳動。

手中握著的仿佛是一塊美玉,光潤細膩,泛著微涼,但陳若非卻是從手到心口俱都是滾熱的,他突然生出生出沖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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