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可以, 但是得有心裏準備。”杜夢閑說道。

杜廣海兩口子就算重男輕女，但或許會看在血緣關系的份上放她一馬, 不會把親閨女逼到絕路, 但嫁出去的大孫女帶著孫女婿回來，指不定老太太得怎麽鬧騰。

伏城私心裏不想穿的破破爛爛的叫媳婦被人嘲笑, 但想著生養之恩要還，又聽說杜家老太太不是個好招惹的，便也依了她的話, 只往那最舊的衣裳裏頭尋。

“一碼歸一碼, 有的是折騰。”杜夢閑看著他。

有些事不是能逃避就行的, 如今兩個人已經成了夫妻, 這種事情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伏城拿出梳子給她梳頭發，“岳父沒辦法，是因為老太太好歹叫他折騰大了, 你沒辦法，是因為岳父岳母也把你折騰大了, 這就是筆人情爛賬, 扯不清也避不開, 但不管有什麽事, 總有我陪著你一起。”

“你收拾收拾東西, 糧食之類的撿些輕便的帶, 等天氣冷了再蒸幾籠饅頭凍上帶回去，好歹都是能填到肚子裏的吃食，也算是盡你的一份責任。”他沒說是孝心, 父母不慈，子女也很難孝，但責任卻是應該擔起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的。

“今年還行，又因為林場伐木，還有修路那一檔子事，咱們倆人就算比不過人家，但手裏工分換算下來的錢也有一些富餘，再往媽那邊也寄一些，伏家那邊全看你的意思，還有兩個姑姑家咱們也得送點禮過去，這些都不能落下。”

其實他們倆人這樣有來有往的也不算是吃虧，姜銀君那邊從來都是來得多的，兩個姑姑也會回寄一些心意，只除了伏家那一頭只進不出。

這麽一對比，杜家竟然還好那麽一丟丟，好歹從今年初開始，端午或者中秋還能看到回頭東西。

正說著話，有人過來叫伏城，說是他爸來了電話，讓他趕緊的過去別耽誤時間。

伏城一楞，回頭說道，“你先把東西規整一下，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杜夢閑也沒發楞，真要是出遠門那要帶的東西可不少，伏城又不知道她有空間，要是她一人出行，倒是能往空間一塞，明面上帶個東西打掩護就行，可兩口子出門方方面面都要顧全到。

這邊剛盤算著把今年曬幹的一大批紅薯幹弄個半麻袋出來，伏城就腳步沈沈的走了進來，她頭也沒擡，“怎麽了？那邊是有什麽事兒嗎？”

“還行。”說到伏家，他的話不算是太多，“什麽事都沒發生，就說自己年紀大了想要兒孫承歡膝下，又說娶了兒媳婦進門還沒帶回去叫家長看過，讓你過去給他們瞧瞧，順道也盡一盡身為兒媳婦的孝心。另外又說我弟弟年紀小，那位又沒怎麽幹過活兒，叫我們過去幫襯一把，他們在那邊過年也難。”

“你怎麽想的？”杜夢閑問道，這是親爹，她一個兒媳婦不好有過多的意見。

“能怎麽想？”伏城詫異道，“他年紀又不大，這上半輩子好吃好喝的不操心，節禮過年給錢給糧食的又餓不死，媳婦年輕，兒子體貼，我難道叫你過去伺候繼婆婆？”

又嘀咕了一句，“回你娘家你不一定得看臉色，去那兒你指定沒消停日子過。”又推了她一把，假裝兇巴巴的，“看什麽看！東西收拾好了嗎？伺候我就行了！”

開什麽玩笑，他親媽都沒讓兒媳婦伺候，那位還想叫他媳婦給她當丫鬟使？

杜夢閑笑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賤得慌，怎麽可能上趕著去？不過去完我家明年說不定就要去爸那兒了，怎麽遇到自己的事情就想不明白了？你顧著我名聲要回去看，我也得顧著你，頂多有啥幺蛾子咱不搭理就是了，咱們晚上可以住招待所，意思意思的待兩天就走，她還能把我腿給剁了？”

伏城一想也是，然後跟媳婦高高興興的整理起了包裹。

東西收拾好後先放在倉庫，到了年根下開始寫探親申請，順便把自行車推到隔壁，請梁維他們幫著看一些。

“要回去了啊？”衛渺問道。

“嗯，家裏弟弟們開始相看了，我媽讓我回去也瞧瞧。”她沒說多餘的話，“你們今年怎麽說的？”

“今年就在林場裏，縣城就不去了。”提到娘家，衛渺臉色還是有些失落，“我媽說大嫂胎不穩，叫我別回去，萬一有個什麽沖撞不太好。”

杜夢閑拍了拍她的肩，衛渺故作輕松，“其實也沒啥，我婆婆現在對我挺好的，也沒梁維說的那麽誇張，而且她年紀這麽大，又不是看不出他故意搞的那些小動作，估摸著是想著叫兒子家庭和睦才沒有多計較。眼下我們相處的和樂，那些事兒也不用再費心去想，合得來是緣分，合不來……那也是兩個家庭了，強求不來。”

說著話，伏城也拿著探親證明回來了，梁維走在他旁邊，“路上註意點兒東西。”

伏城笑道，“謝你倆了，Z省那邊距離夠嗆，我倆的探親假可不夠。”所以用了他們兩口子的名額。

衛渺不在乎的說道，“這有啥好謝的，咱們兩家是鄰居，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再說了梁維他就是本地人，我家也在縣城，且用不著探親假，能幫你們也挺好。”

而且幫完了她心裏可舒坦了，結婚時杜夢閑送的那件大衣可叫旁人羨慕的不輕，她心裏也清楚這玩意兒價值不菲，能用探親假解決，他們倆還是占便宜了呢。

這東西可不好得，估摸著再過幾年也不過時，都能當結婚時的衣裳穿！

可是個大人情，更何況管他們借的那些票之類的到最後還過去也只收一半，她到現在心裏還覺得過意不去。

又有旁人聽說他們要回去，便拿著錢跟票過來托他們帶些東西。

坐火車必然要路過省城，S省跟J省都是比較寬裕的地方，底下小地方不提，但是省城可是有不少好的，探親假早早用完或者幹脆不想出去瞎折騰的，都過來請他們帶東西。

“我也有東西要你們帶的。”衛渺說道，“縣城這邊毛線都賣完了，我想著以後也有孩子，你們要是路過省城，就給我帶個五斤毛線回來，多一點六斤左右也成。”

杜夢閑把她手按了下來，“等帶回來你再給，我也不清楚Z省那邊省城跟這邊的價格是不是一樣。”

不過兩天的功夫，梁維兩口子熱心的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把他們送到了縣城，“早點兒回來啊！”

杜夢閑坐在窗口朝她擺手，“你們回吧！”

話剛說完，火車就響了起來。

伏城拿出松子來剝，“信應該收到了吧？”

杜夢閑手心裏被放上剝好的松子仁兒，“半個多月前寄過去了，這邊就算離那邊遠，現在也該收到了。”

一路上自是沒什麽新鮮的，除了剛開始還有閑心聊兩句之外，其他的時間兩個人幾乎都是輪番著來睡，畢竟帶的東西可不少，總得防止扒手。

白天黑夜的，下火車時倆人都松了一口氣，“走吧，還有段距離，能遇著趕車的大爺能順著回去，不能遇著的就得走過去了。”

伏城微微有些緊張，“新女婿頭一次過去會不會被刁難？”

杜夢閑斜了他一眼，“想什麽呢？沒錢女婿上門可能會沒啥熱情態度，可你這個當初能拿出200塊錢彩禮錢的女婿，絕對是大受歡迎。”

事實證明，倆人跟歐這個字絕對沒有任何關系。

也得虧了在林場那邊幹活幹出經驗來了，就算大包小包的帶，但一路上走走歇歇的也不怕夜裏走山路，好懸趕在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到了古林村。

村裏燈光不多，晚上沒什麽事大多數人都睡了，更何況眼下是冬天，也沒什麽人會傻到大冷天的蹲在樹根底下瞎聊。

兩人借著星光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杜家方向走去，猛不丁的看到有個人從側邊轉了出來，杜夢閑嚇了一跳。

很顯然，對面那人也嚇著了，走進一看，“閨女，你誰啊，大晚上的來這兒幹啥？”

杜夢閑定了定神，“我就是這邊嫁出去的，過年回來瞧瞧爸媽。”

“嘖嘖，你可別胡說，這村子裏哪家閨女我沒見過啊，我怎麽瞅著你一點都不眼熟呢？”

村子裏的人見到外人警惕是警惕，但這話聽著怎麽就這麽不對味兒呢？

杜夢閑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大伯母？”

曹淑清聽著這一聲大伯母還想笑，結果陡然想起了嫁出去的閨女能叫她大伯母的，可不就是二房的那個賠錢貨？

再仔細一打量，雖然還看不出來哪裏像，但這年頭又沒有上趕著來當晚輩的，又想著這個方向確實是往杜老二家去，想著當初來找賠錢貨的那家人出手可大方了，指不定好吃好喝的就養混實了？

當即就怒罵：“你是杜夢閑？好你個賠錢貨，你還敢回來！啊？”

她上手就要抓，杜夢閑側身閃過，曹淑清依舊憤憤不已的，“要不是你，我家夢月怎麽可能會被賣到無女村去！你這個死丫頭，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我家夢月得受多大委屈！那可是你親堂姐！你怎麽就忍心？啊？你要是乖乖的嫁過去了，你堂姐能過如今這種糟心日子？”

杜夢閑翻了個白眼，這種結果她早就料到了，可能做主的又不是她！

“大伯母，你要是有本事怎麽不去找奶說，明明是奶做主的！”她只會把這種結果扔入到二房頭上可勁兒的欺負。

姓名這方面她就更想吐槽了，大房的女兒叫杜夢月，她就叫杜夢閑，為什麽叫閑？

閑著吃白飯的唄！

想到這位大伯母的風評，杜夢閑累的不輕也不想跟她掰扯，“大伯母，你這大晚上的一個女人家在外面閑逛不好吧？我大伯知道嗎？我堂兄知道嗎？我奶知道嗎？要不我去問問奶，為啥這麽晚了你不在家睡覺？”

曹淑清嚇得一個哆嗦，這要是叫婆婆跟男人知道了，還能有她的好？

“你這個賠錢貨給我等著！”最近男人已經有些懷疑了，可她自己不舍得。

這種事往往都是如此，家裏人出軌了，最後一個知道的總是枕邊人。但古林村就這麽大點兒的地方，總歸會有閑言碎語的傳出來，因而曹淑清也不敢再瞎折騰把別人引過來。

本身晚上就是借著鬧肚子出來的，這要是動靜鬧大了，到時候倒黴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她兒子還沒給她生孫子呢，跟著杜家老大好歹能壓榨其他兄弟過好日子，這要是叫攆出去了，估計連無女村的老光棍都不會要她。

杜夢閑哼了一聲，轉身對伏城說道，“沒啥事，東西我繼續拿著，咱們先回去好好休息。”

這邊離杜廣海家不算遠，晚上又安靜的很，就算旁人沒聽清什麽，但總歸也知道外邊有動靜。

杜爾青正好起夜，聽到這邊好像是大伯母在跟人吵架，悄摸摸的打開院門摸了過來，想著聽一聽老杜家的把柄，等下回來過來鬧的時候再折騰出來叫他們狗咬狗去。

結果剛站穩就看到了倆人杵在他面前，被嚇了一跳，杜夢閑開口，“杜爾青，你在這兒幹什麽？”

杜爾青定了定神，有些沒認出來是他大姐，但他也不傻，眼珠子一轉就知道眼前兩位是誰了，“大姐？”

又看向伏城，“這是大姐夫？”

伏城朝他點點頭，“大弟。”

知道是誰就好，幾年不見，杜爾青也不像以前那樣刺頭，“大姐你們跟我過來吧，爸媽這兩天也在念叨著差不多該到家了，特地把家裏收拾了個屋子出來，你們一路上累不？”

“還行。”看他主動把東西接過去，杜夢閑問道，“都睡了？”

“嗯。”他低著頭，“你走了家裏……還行，錢都沒用完，媽在你走了以後就後悔了，尤其是看著杜夢月一身傷的哭著跑回來後……”

杜夢閑打斷了他，“外面冷，我們進去再說。”

現在原主都不在了，這些說出來也沒什麽意義，就算心裏後悔，可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說再多都不如往後看行動如何。

杜爾青回頭看了一眼，這幾年他也不是白長的，知道分家出來的好日子後，沒了錢鳳英一天到晚不錯眼的盯著，似乎良心也在往回長，“姐夫你往右邊走，左邊不平整，晚上看不清容易摔著。”

伏城客氣了一下，“有心了。”

“應該的。”杜爾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所幸離得也不遠，“進來吧，我去叫爸媽。”

結果不用叫，聽到動靜的杜家人都起來，杜廣海臉上依舊是沒多大波動，吳春華倒是紅了眼，“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媽以為……”

以為就此斷了回不來。

杜夢閑勉強笑了笑，“都休息去吧，咱明天再說。”

吳春華抹了一把眼睛，這才看到伏城，“女婿也回來了，你們進屋去，老大，給你大姐他們捎點熱水用。”

天兒太晚了，也沒說什麽話，自是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杜夢閑就聞到了粥的香味。

吳春華早上倒是好了許多，看到她起來，“起來了？趕緊洗個臉坐下吃飯。”

不是說家裏有未來弟妹，怎麽連個影兒都沒見著？

杜夢閑也沒多問，想著他們自己總會說的，一時之間倒是不太適應吳春華對她的態度。

“女婿不錯，比杜夢月那個好多了，幸好你嫁出去了。”吳春華臉上帶著笑。

“接到信了就跟我一起回來看看。”杜夢閑沒理頭一句話。

人都坐下吃飯，吳春華一邊吃一邊說道，“回來了就歇兩天，分家後咱們過得都不錯，你兩個弟弟大了也能幫我們幹點活兒，下地也能掙工分，你三弟已經會在農忙的時候給咱們做飯了，一家子力氣往一處使，比以前好多了。”

杜夢閑心說你以前怎麽不這麽想？

她接著說道，“你的兩個弟妹眼下還不在，回去看看她們爸媽，她們是一家子的姐妹，過年了總得讓她們回去一趟，咱們對人家好，人家也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兩個弟弟過日子，年紀大點就大點，大點的姑娘懂事兒！”

你都這麽說了，旁人還能有啥意見？

杜夢閑瞧了瞧，“那屋子怎麽弄？定下來了總得叫人家有個屋子住吧，大弟他們年紀確實也太小。”

有些話在飯桌上不好說，誰知吳春華倒是很坦然，“她們原先就住在你如今住的這個屋子，你三個弟弟住一塊兒，等你大弟跟二弟到十八了再叫他們圓房。”

杜爾青兄弟倆紅著臉低頭。

杜夢閑松了一口氣，能有這個想法就好，好歹能有個四年緩沖，“那家裏的糧食夠吃嗎？這兩年的收成都不怎麽樣，四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總得叫人吃飽飯了才好幹活兒，更何況姑娘家身子骨養壯了，往後生孩子才安全。”

吳春華神色一頓，吶吶道：“媽對不起你，你出嫁前都沒吃過一頓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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