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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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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方伊靜無疑是快樂的,她想要什麽,方伊池都會應允。不過她也不傻,要的都是他們家勉強能承受的東西。

如果生在富貴人家,開口的時候就不用瞻前顧後了。

方伊靜捏著報紙,不甘心地想:哥哥怎麽不賺更多的錢呢?

賺了更多的錢,她就能當大小姐,上教會學校,去唱詩班唱經,再嫁一個有錢的丈夫,徹底離開烏煙瘴氣的胡同。

可後來,賀六爺出現了。

這個活在四九城傳說裏的男人一出現,方伊池就變了。方伊靜瞧著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亮,身上的衣服一天比一天好,嫉恨的情緒日益膨脹。

她不明白,為何六爺看上的不是自己。

她是女人,長得漂亮,哪兒比不上方伊池?

所以她搶了方伊池的旗袍,故意把街坊四鄰請到家中,說六爺要娶的是自己。

體面人家肯定都是顧及顏面的,方伊靜美滋滋地想,就算賀作舟不喜歡自己,到時候聽見了流言蜚語,也不得不把她用八擡大轎擡回去。

否則賀家以後還怎麽在北平城裏立足?

傳出去白讓人笑話!

堂堂賀六爺,竟然娶了個服務生!

可她低估了賀作舟。

賀六爺直接把婚訊登了報,沒因為閑言碎語離開方伊池,還將他帶進了賀家的門。

從那日起,方伊靜就驚恐地發現,曾經對她百依百順的哥哥不見了,而她自己也被送進了醫院。

起先,方伊靜寄希望於方伊池會來探病,並把她接進賀家,哪怕不讓她嫁給六爺,起碼會照顧她的起居,讓她也體會一把當小姐的樂趣。

可事實很快證明,方伊靜想多了。

來醫院的壓根兒不是方伊池,而是六爺身邊的醫生。

方伊靜被帶去了陸軍醫院,受到嚴密監視,她甚至還在病歷上看見了“精神病”三個字。

方伊靜這才知道,自己裝病的事敗露了,但她依舊沒有放棄希望,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有多心軟。

能為了治病錢跑去當服務生,難不成真的能狠下心來與她斷絕兄妹關系嗎?

方伊靜的信心滿滿對上了方伊池的心如死灰。

以為自己沒幾天好活的小鳳凰一點都沒心軟。他揣著手站在病床前,居高臨下地打量方伊靜的臉,沈默許久,忽然粲然一笑:“怎麽著啊您,還想不明白?”

方伊池的心早就痛得沒有知覺了,卻止不住地笑:“讓我來提醒提醒你。”

“送你進陸軍醫院的不是我。”方伊池自嘲地嘆了口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不過是個賣笑的服務生,沒六爺,怎麽可能進得了陸軍醫院的門?”

“你想說什麽?”方伊靜按下心底隱隱的不安,色厲內荏,“我聽不明白!”

“不,你明白的。”與她的提心吊膽不同,方伊池平靜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把你關在這裏的人不是我方伊池,而是我方伊池的先生,賀作舟。”

方伊靜的嘴隨著他的話一點一點張大,最後再次瘋狂掙紮起來:“不……不可能的!”

“賀家那麽在乎名聲,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站在一旁的萬祿早已聽不下去,如今憋不住冷笑:“哎喲餵,我的大小姐,您說笑呢?賀家是在乎名聲,可您有病是事實,住在醫院裏有什麽問題?”

方伊池默默地聽著,在萬祿的話音落下後,淡淡地加了句:“對,你有精神病。”

說完,轉身就走:“萬祿,把稻香村的糕餅放下,讓她好好地吃。”

“好些錢呢,別浪費,你不是最喜歡嗎?我讓你一次吃個夠。”他走出病房,萬福和萬祿緊隨其後,嚴仁漸也跑出來,一行人怎麽來的,現在又怎麽離開。

只不過方伊池在下樓時,忽然回頭,怔怔地望著半掩的病房門,聽著方伊靜模糊的哭號聲,眼角滑下一行淚:“從今往後,我方伊池就沒有妹妹了。”

萬福和萬祿連忙道:“小爺,我們記住了。”

“小爺,您做得對。”嚴仁漸給萬祿使了個眼色,走上前來,擋住了方伊池的視線,“對這種人啊,您不能心軟。”

“我曉得。”方伊池收回了視線,“嚴醫生,您不是還有事嗎?去忙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嚴仁漸聞言,面色不變,卻把萬福推到了他面前:“小爺,您就算想走,也得讓萬福開車跟著吧?要不然到時候六爺問起來,怕是要怪罪呢。”

方伊池不想別人因為自個兒的事受牽連,猶豫著答應了。而嚴仁漸等他們走遠,立刻去找躲在醫院門後的萬祿。

“你還杵在這兒幹嗎呢?”嚴仁漸不停地回頭,生怕方伊池瞧見自個兒,“快去找六爺。”

“六爺在談生意……”萬祿訥訥地回答。

“談什麽生意!”嚴仁漸快被萬祿氣死了,“小爺這兒出了這麽檔子事兒,你要是瞞著,六爺知道了準抽死你。”

萬祿嚇得一個激靈,當即蹦起來去開車:“嚴醫生,您跟我一起去嗎?”

嚴仁漸一咬牙,擡腿跟上去:“得,我跟你走一趟。”

他怕萬祿說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平白讓六爺操心。

另一頭方伊池雖說要走走,卻沒想好到底去哪兒。

他坐在車後,呆呆地望著醫院灰白色的圍墻,忽然覺得自己前十幾年的人生是個笑話。

就好像是努力了許久,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人家玩兒你呢!”

原來他不用去平安飯店,不用做服務生,不用起早貪黑地拼命,也不用喝客人遞來的一瓶又一瓶的酒。

多可笑啊,曾經最親近的人,反而傷害他最深。

還當真是恩出了禍害。

方伊池的手在手焐子裏一下又一下地摳著掌心,仿佛覺察不到痛。

哪兒痛啊?

哪兒都比不上心裏的痛。

“小爺,天色不早了,我開車送您去吃點東西?”萬福不知道方伊池到底想去哪兒,也不敢貿然提議,只挑無關痛癢的話講,“您瞧瞧車窗外,天上又壓來一朵雲,怕是要下雪,咱們的車再停在這兒,怕是路上的積雪就多了,不好開。”

方伊池緩緩回神,啞著嗓子道:“那就去吃飯吧。”

萬福趕忙將車開到了飯館,請方伊池下車。

館子其實很有名氣,人也多,奈何方伊池的心都死了,哪裏還有閑情逸致看牌匾?

他魂不守舍地跟著小廝上樓,進了包房,徑直走到窗戶邊,扔了手焐子,頭也不回地說:“幫我去買包煙。”

小二笑吟吟地問:“這位爺,您要抽什麽牌子的?”

方伊池無所謂牌子,只是心裏煩悶,實在想發洩,便道:“你看著買。”

“得嘞,您等著,我這就去給您買。”小二機靈,瞧得出來他心情不佳,當即腳底抹油,留下滿屋寂靜給方伊池。

方伊池將雙手放在窗框上,瞇起眼睛看掌心裏交錯的傷痕,他看得專註,又看得茫然,甚至舉起手,將掌心對著昏暗的光看。

怎麽不疼呢?

方伊池覺得自己應該更心痛才對,可他遠比想象中平靜,僅僅到了需要抽煙解悶的程度而已。

這是為什麽呢?

難不成……是因為六爺?

一想到賀作舟,方伊池的心臟就開始怦怦直跳,他將傷痕累累的手按在心口,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痛楚。

那些酸澀的、愁苦的、煩悶的情緒在他的心底徘徊不去,只有觸及賀作舟這個名字,才會如煙般飄散。

六爺是他的救贖,是他聽到方伊靜的實話卻沒有當場崩潰的原因。

他是賀作舟的小鳳凰,自燒掉原先的旗袍的那天起,就浴火重生了。

店小二買來了煙,方伊池用傷痕累累的手接過,看了眼牌子,是駱駝牌的。

他給了小費,倚在窗邊,用纖細的手指夾住細長的香煙,偏頭等小二將火柴擦著,再殷勤地湊上來點火。

方伊池的眼神悲切又迷茫,曾經他也是這樣的姿態,卑微地替客人點煙,然後在心裏盼望著能多些小費,好給妹妹買藥治病。

“我自己來吧。”他一想到方伊靜,心頭再次湧起煩悶。

小二不疑有他,放下香煙,拿著小費興高采烈地跑了,而方伊池繼續靠在窗邊吸煙。

淡灰色的煙霧在風中飄散,他望著灰蒙蒙的天,又低頭瞧毫無生機的大地,似乎看見了幾個拖著黃包車的板兒爺從街角一閃而過,又似乎瞥見了賣糖葫蘆的大爺穿街而過。

他並不生於這片土地,卻長於四九城,如今熟悉的一草一木逐漸陌生,什麽都瞧不真切了。

遠處有汽車開來了。

方伊池循聲望去,覺得車子眼熟,而汽車正正好停在了他的窗下。

萬祿跑下來,拉開了後座的門。

一抹深沈的墨色闖進了方伊池的視線。

賀作舟將軍帽夾在手臂間,大步地往前走了兩步,繼而似有所感,倏地擡頭,撞上了方伊池的目光。

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立刻生動了幾分,眼角含了笑:“小鳳凰。”

他俯身癡癡地望著賀作舟,應了聲:“先生。”

賀作舟點了點頭,再次邁步,穿著軍裝的筆挺身影消失在了飯館的入口。但很快,方伊池就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包廂的門開了,賀作舟帶著凜冽的寒氣,一把將他摟進懷裏。

“別抽煙。”賀六爺將方伊池指縫裏夾的煙搶了,塞進自己的嘴裏,“心裏有事兒跟我說,別撐著。”

他挺直的脊背因為賀六爺的話,一點一點軟了,幾乎蜷縮在了賀作舟的懷裏。

“你可把我氣壞了。”賀作舟風塵仆仆地趕來,一是擔心小鳳凰見了方伊靜難受,二來吧,是聽了萬祿的轉述,氣得根本談不下去生意。

萬祿是個好下人,挺機靈的,就是有時腦子轉不過來彎兒,描述方伊池和方伊靜的對話時,把那句“我巴不得他休夫”也給說了出去,害得嚴仁漸在一旁擠眉弄眼,差點心肌梗死。

人方伊池擺明了說氣話,你聽不出來啊?

也不知道長了個什麽腦子。

奈何萬祿就是這樣的人,說出去便說出去了,賀作舟聽得火冒三丈,當即撂下談生意的人,火急火燎趕到了飯館。

然後下車沒走幾步,擡頭就瞧見了小鳳凰。

方伊池倚著窗戶抽煙,瘦削的身影被陰影遮去大半,伸出窗戶的手慘白慘白的,指尖閃著一點猩紅色的光。

賀作舟的心猛地提起,覺得他在叫“先生”的時候,淚水都快滴落下來了,於是心裏那點子惱火瞬間消散,進屋巴不得把他揉進懷裏好好地疼。

可方伊池卻反過來質問:“六爺難道沒有話跟我說嗎?”

他覺得自己快死了,得病的事兒壓根沒有隱瞞的必要。

問題是賀作舟根本就不知道他弄錯了藥方,聞言狐疑地看了眼躲在門外的萬祿。

難不成小鳳凰發現偷偷備下的聘禮了?

不能夠啊,他做得那麽隱蔽,幾十箱東西都沒運進四九城,小鳳凰怎麽可能發現呢?

另一邊,方伊池察覺了賀作舟的遲疑,眼角濕潤,猛地抱住六爺的腰:“我都這樣了,您就直說吧!”

賀作舟一下子慌了,心裏暗暗叫苦。

這誰繃得住啊?

小鳳凰一撒嬌,宛如磐石的心也能被融化咯。

賀六爺的心也融化了,直接放棄了抵抗,幹巴巴地回答:“行,不瞞你,我在準備聘禮。”

沈浸在悲傷情緒裏的方伊池一時沒反應過來,埋在賀作舟頸窩子裏的腦袋不受控制地拱了一下。

賀作舟的腰繃得更緊了:“成,我不僅準備了聘禮,還在給你準備嫁妝。”

“到時候嫁妝先偷偷送到你家,再敲鑼打鼓地送進賀家的門。”

方伊池傻了眼,張著嘴不輕不重地啃賀作舟的脖子。

心虛的賀六爺以為他還是不高興,心一橫,眼一閉,把最後的底兒都給透了:“那只海東青不是給你逗悶子的,那也是聘禮之一。”

話音剛落,六爺懷裏的小鳳凰徹底傻了。

作者有話說:就……怎麽說呢,大家覺得雷一定要及時止損,好看的文太多了,沒必要死磕對吧。文案前三行括弧起來的話一定要看啊,本文就是這個設定,大綱也都寫好了,不會改的。 評論我都會看,就是來不及回覆,但是說我硬寫bg吧……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心平氣和地回覆,【強攻弱受,旗袍女裝】←再次預警,接受不了的有緣下一篇見,麽麽噠。 最後,四月的最後一天,謝謝大家一個月來的照顧,我們五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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