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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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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了?”賀作舟把鋼筆擱在一旁,捏了幾個瓜子塞到方伊池的手心裏。

他還在想六爺的名字,順手拿起一顆,輕輕咬住外皮,唇齒靈巧地翻了兩下,瓜子殼兒就裂了道口子,他再用手指那麽輕輕一捏,瓜子仁兒就自個兒蹦出來,落在他的掌心裏。

方伊池把瓜子仁兒遞到六爺嘴邊。

“嘛呀?”賀六爺被方伊池逗樂了,“給你吃的。”

方伊池連忙說:“不成,咱平安飯店有規矩,客人花錢買的東西服務生是不可以動的,除了酒。”

賀六爺卻不要他喝酒,傷胃。

如此一來,他倆沒了話說,倒也不無趣,方伊池的心思全在沒穿的內褲上,想要尋著機會溜走。

奈何賀六爺就是不給他機會,還把他抱到腿上,掀開旗袍的一個小角去看結痂的傷口。

“下手夠狠的。”賀作舟眉頭一皺,“你這藥不行,留疤。”

方伊池紅著臉應下:“今兒就換藥。”

“等晚些我讓人送你家去。”賀六爺看完,目光不露痕跡地掃了掃腿根,然後非常柳下惠地將他放開,“家住哪兒啊?”

“不用……”方伊池不敢勞煩賀六爺,輕聲拒絕,“我自個兒去買就成。”

“胡鬧。”賀作舟瞪他一眼,起身往屋外走,“你不說,我去問你們經理。”

他急急地追了兩步:“六爺,您不留下吃飯?”

“不了,還有急事兒。”賀作舟將外套從衣架上拿下來,微彎了腰讓方伊池幫著撫平衣領,見他眼底有淡淡的不舍,心裏發癢,故意問,“還想我來嗎?”

“您能來,是我們飯店的榮幸。”

“我不管飯店,只管你。”

方伊池垂下眼簾,因為六爺的話,心跳加速:“想。”

“這就對了。”賀六爺得到想要的回答,幹脆利落地轉身往外走,“你歇著吧,我跟你們經理說了,這些天你顧著我就成。”

方伊池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這……這是點他?

結果賀作舟下一句話來了:“趕明兒我再來看你的傷,記得別沾水。”

原來只是看傷。

送走了賀六爺,方伊池失魂落魄地回了後院兒,阿清竟然還在擠眼尾的紅痣。

“哎,剛好你來,”阿清見了他就像見了救星,“快幫我點一個,我這都畫了七八遍了,總是不好看。”

他揮揮手,哆嗦著鉆進屋,打開衣櫃翻找了片刻:“等等,我穿條褲子。”

“什麽?!”阿清聞言,捏著筆在眼尾畫了條歪歪扭扭的蛇,“賀六爺碰你了?”

“胡說什麽呢?”方伊池坐在床邊,撩起裙擺將內褲穿上,“是我自己脫的。”

阿清楞了楞,走到他身邊:“也是,六爺不是那樣的人……不過這都兩三年了,你見著六爺才開竅?”

“別瞎說。”方伊池曉得阿清會錯了意,伸長了腿給他看自己腿上的傷,“六爺給我看傷呢。”

“就……看傷?”

“也不是。”方伊池想想,搖頭道,“他還教我寫字。”

阿清被他的話噎了又噎,不信邪地追問:“你都脫褲子了,他還教你寫字?”

“嗯。”方伊池想到六爺寫的名字,忽而後悔,覺得該把那張留下六爺字跡的紙帶走才是,“之前還嗑瓜子兒來著。”

“哎喲我的小祖宗。”阿清笑倒在床上,在他腳邊打了個滾,“您是第一天來飯店?”

“脫褲子該幹什麽,要我教?”

方伊池紅著臉反駁:“六爺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然知道六爺不是那樣的人!”阿清笑夠了,噌地起身,按住方伊池的肩嘆息,“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不愛聽,可是伊池,咱們就是個誰也瞧不起的服務生,你要錢,我也要錢,誰不是有難處才來幹這個?”

“你不愛勾搭人,也不想爬人家的床,可你要給妹妹治病啊!”

“你自己想想,要是跟了六爺,別說你妹妹了,就算是再來十個病秧子,賀家也不可能任他們去死。”

“你許是要反駁我,說做人不能這樣。”

“可你現在的工錢,根本救不了你妹妹,要不是有前幾日六爺給的黃魚,你現在怕是要去買棺材板了!”

阿清說話向來直,方伊池不怪他,因為他知道阿清說的都是對的。

他住的那條鄰裏碎嘴的胡同裏,這幾日已經有人凍死了,要不是有六爺的金條,他怕是連最差的煤砟子都買不起,最後鐵定落一個凍僵在犄角旮旯裏的下場。

要想活下去,再活得稍微像個人樣,攀上六爺是最好的選擇。

可方伊池就是邁不出那一步,不是他清高,而是覺得真要那麽做了,最對不起的是六爺。

六爺那麽好一個人,怎麽能跟他牽扯不清呢?

阿清見方伊池不說話,心知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便重新坐在梳妝鏡前,擦了眼尾的紅色胭脂,調笑:“咱們在這兒說什麽都沒用,人六爺哪裏那麽好攀?”

“哎對了,你那幾個熟客呢?”

方伊池緩了緩神,揉著眉心道:“有日子沒見了。”

他是有熟客的,不多,就三個。

其中最熟的姓王,在街口開了家藥鋪,方伊靜的藥就是在那兒拿的。

阿清說起這茬,止不住地感慨:“要不怎麽說你命好?三個熟客,有錢不說,還不愛上手摸,一個愛聽曲兒,一個愛念詩,最後一個逮著你談藥理,能談上三天三夜不睡覺。”

方伊池聽他說書似的念叨,也跟著笑:“你還別說,王老板真的愛治病,總和我說些個疑難雜癥,搞得我現在都能幫人開方子了。”

“要不是我和你熟啊,真的不信他們花那麽些個錢,還不動手動腳。”阿清終於把臉上的胭脂擦幹凈了,“最難得的,他們除了你,誰也不點!要我說,你不攀六爺,幹脆在他們之間選一個。”

方伊池脫了鞋上床,裹著被子苦笑:“說得輕巧,我那三個熟客裏啊,前兩個出關做生意,好幾個月沒回來了,剩下的王老板,最近也沒出現。”

阿清默默地盯著梳妝鏡發了會兒楞,某一刻忽然轉身:“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不喜歡他們?”

他咬著唇不吭聲,就拿手指摳被子上的線頭。

阿清憂愁地嘆了口氣,拿著筆坐在方伊池身邊:“罷了,不問了,你幫我點痣吧。”

他接過筆,凝神將筆尖湊近阿清的眼尾,也不見手腕抖動,那發紅的眼角下已然多了一點嫵媚的紅痣。

“還是你手巧。”阿清滿意無比,披了坎肩往屋外走,“你歇著吧,暖爐我剛點,不熱,將就一下。”

說完,推開門,迎著昏暗不明的光走了。

賀六爺離開平安飯店以後,沒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街口的藥鋪。

王浮生穿著大褂在院兒裏煎藥,聽見腳步聲,回頭覷了一眼,竟是張頂年輕的臉。

“六爺。”

“您忙。”賀六爺不冷不熱地點了下頭,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掀開簾子就進了裏屋。

屋裏點著暖爐,桌邊上擺滿了書,幾根沒處理完的藥散落在地上,賀作舟瞧見,拾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黃芪。”王浮生也進來了,將藥渣倒在擺好的盆裏,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斥在了房間裏,“六爺想配藥?”

“嗯,給方伊池。”賀六爺懶得與王浮生兜圈子,“當初我留下來護著他的人,除了你,都老老實實地撤了。”

王浮生淡淡道:“我家在北平。”

“我也沒讓你搬家。”賀作舟像是沒聞見滿屋子的苦味兒,掏出煙擱在鼻下輕嗅,“別不懂裝懂。”

王浮生的動作微微頓住:“方伊池的妹妹生著病,還得從我這兒拿藥。”

“北平不是只有你一個醫生。”

“他信任我。”

“喲,這話怎麽講呢?”賀六爺收起煙,將雙腿往桌上一蹺,懶洋洋道,“他信任你,可他知道你是我特意安排護著他的嗎?”

“王浮生,我當初走得急,唯一想到的能護著他的法子,就是找幾個信得過的人裝成他的客人,免得有不長眼的東西碰了我賀作舟的太太。”賀六爺說話的時候,語速不快,每個音聽起來都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可沒人真敢把他的話當成調笑。

賀六爺說:“你是不長眼的東西嗎?”

王浮生聞言,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成了拳:“您要是真想娶他,就不該讓他在那種地方……”

“嗯,你說得沒錯。”有些話賀六爺聽不得,因為聽見時,心就針紮似的疼,於是他打斷了王浮生的話,“所以才讓你活到了今天。我謝謝你護著我太太。”

“但是吧,我回來了。”賀作舟用手指輕輕敲滿是藥渣的桌面,“我覺得有些事兒你記不清了,那我就再提醒你一遍。你給我記住咯,方伊池是我賀六爺的太太。”

放完話,賀六爺出了院子,夥計在墻根下等著,聽見了屋裏的只言片語,猶豫著開口:“六爺,您……”

“閉嘴,我煩著呢。”賀六爺已然變了神情,冷著張臉鉆進車廂,“我真是操了,早知道那小家夥這麽吸引人,當年就該直接擄走,要不然哪來這麽多破事兒?”

“王浮生……”

“還能怎麽著?不樂意放手了唄,好好一留洋回來的學生,擱路口當醫生呢!”賀六爺冷笑著將煙點燃,對著車窗噴了口氣兒,“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一茬。”

“您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賀六爺越說越煩躁,“怎麽說,人家都幫我照顧了太太,於情於理我也不能真的把他一槍崩了。再說了,方伊池妹妹生病的事兒,他比我清楚,這些年估計沒少幫忙,我要是現在把他弄死了,方伊池上哪兒買藥啊?”

“您直接給唄。”

“喲,你是要我拿著藥去到他面前,說‘我把你熟悉的醫生打死了,現在你跟著我,我找人幫你妹妹治病’?”賀六爺說得自己都笑起來了,“這不是治病,這是我有病!”

夥計不知如何回答,沈默著開車。

半晌,車廂裏傳來賀六爺低低的咒罵聲:“他·媽的,那是我未過門的太太,怎麽就讓別人惦記上了呢?”

作者有話說:想不到吧?賀六爺當初走得急,只來得及安排三個人假裝是池池的客人,結果半道後悔了,著急忙慌地趕回來,其中一個竟然還動心了,氣得要死哈哈哈哈……又到周末了,老問題,明天更新還是不更呢!這樣吧,看評論!評論多,明天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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