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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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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母女踧踖地站在院子裏,互相挽著手靠得緊緊的,好像這樣才能稍稍減輕一些惶恐和不安。

她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面前這個身披白貂裘的年輕公子居然就是堂堂長樂輔政王,可是,他怎麽會來?

最後還是顧微雪的姨母,李夫人先反應了過來,定了定神,聲音有些發怯地開了口:“王爺,您駕臨寒舍,不知……是有什麽吩咐?”

長樂王蘭雍的目光自她一掃而過,落在了李彤兒的臉上:“你是李木堂的女兒?”

李彤兒連忙低頭回話:“民女李彤兒,見過王爺。”

蘭雍的神情依然平淡透著幾分隨意傲然,打量了她兩眼,忽而一笑,問道:“你母親問我來此所為何事,你說呢?”

李彤兒只覺這略含笑意的聲音讓她陡然打了個寒顫,心裏七上八下跳得飛快:“民女……民女也不知王爺所來何意。”

“是麽?”蘭雍瞧著她,仿佛在說著一件日常之事般隨意,“那你可知道往我面前送假貨,嘲諷當朝輔政王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該論何罪?”

李彤兒嚇得一楞,還未答話,一旁的裴立便面無表情地接了過去:“至少應杖責三十,判監五年。”

李家母女臉色皆變,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東側第二間屋子。

李彤兒臉一白就跪下了:“王爺,我們不敢有那個意思,我們……”話還未說完,她便看見蘭雍的視線已經看向了院子東側,唇角邊泛出一絲蘊意微深的笑來,她驀地了然了什麽,心頭猛地就是一沈。

“王爺,”李彤兒連忙出聲想要喚住他,“此事全是民女救父心切所為,與他人無關,請您責罰我就是!”

李夫人也跟著跪了下來,慌亂地帶著哭腔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不停地請長樂王不要怪罪她的女兒。

顧微雪已經將手放在了門閂上,打算若長樂王真要追究,她便自己走出去認了。

“王爺!”眼見蘭雍已經走到了那扇屋門前,李彤兒沖口而出喚道,“那裏是柴房,您小心臟了衣服。”

顧微雪聽著已來到近前,只隔了一層門板傳來的聲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但蘭雍卻停住了腳步。

“我想你們也應該聽說了關於府衙大牢中此刻正在做的事。”他側身站在門外,像是在對院中的人說,又像是在說給別的誰聽,“倘若李木堂符合被放回的條件,你們待會過去便可以將他接回。不過,關於此事有些內情我想你們需要知道。”

李夫人緊張地看著他,像是生怕他一伸手就要去開那扇門:“王爺您請說。”

“他的案子,是京都府尹斷案不明以致輕罪重判,此是他疏於職務,但並非因為他人行賄。”他說著,側眸向著身旁這扇門看了一眼,“更不存在公報私仇或是蓄意誣告。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適可而止’這四個字的重要性。”

李夫人一忖之後便已了然,忙道:“民婦明白王爺的意思,只要我夫君平安歸來,民婦保證,我們絕不對此多說一句。”

蘭雍微微一笑,喚了一聲:“裴立。”

身著玄衣的男人便將手上紅色的木盒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來時在門前拾到的。”蘭雍款款走了回來,站在桌前,伸出手,指尖輕敲盒蓋,笑意輕然地說了四個字,“物歸原主。”

言罷,不再多言,轉過身在李家人的恭聲目送中,徑直走出了院門。

過了一會兒,李彤兒跑到大門口確認外面已經沒人之後,才關了門急急跑到東側第二間房門外,伸手敲了敲門。

“雪姐姐,人走了,你出來吧。”

顧微雪打開房門,皺著眉頭走了出來,下一刻,她的目光已經落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嚇死我了,”李彤兒一邊跟著她往院子裏走,一邊咋舌道,“長樂王果然不是一般人,他不過淡笑著看我一眼,我這頭皮就直發麻。”

顧微雪一言未發地走到石桌邊,伸手打開了木盒——

劣玉馬依然靜靜躺在裏面,同她送去王府時並沒有什麽兩樣。然而當她打開第二層時,卻在鵝卵石下面發現了一張紙,展開一看,上面寫著兩個名字。

李夫人一看便明白了:“最近都中布行盟會的七個議事席上空了一位,你姨父因為新做出來的這批布很得客人讚許,所以呼聲很高。若不出意外,月底便會在他和這個龍老板之間投票決出一位補上去。”

顧微雪略略一忖,問道:“就是這回盛家人買的那種布?”

李夫人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顧微雪沈吟了片刻,恍然,卻良久無言。

***

李木堂從大牢被放出來後,顧微雪便算是放下了這件迫在眉睫的急事,開始轉而在城中尋起了她師父。

然而,又是整整兩天,她卻半點消息也沒能打聽到,沒有人見過他。她甚至還去了公主陵詢問守陵的官兵,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沒有人見過那個鶴發白須的老人。

李彤兒陪著她往回走,也能感受到自己表姐打從心底裏溢出來的失望和遺憾。

“雪姐姐,你也別多想了,”她說,“也許你這個忘年之交只是暫時離開了,將來你們未必沒有機會見面的啊。”

顧微雪忽然停下了腳步,望著前方正迎面走來的三兩個身著統一服飾的年輕女子,兀自凝眉作忖思狀。

李彤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旋即了然一笑,主動解惑道:“哦,她們是司明閣的女官。”

“女官?”顧微雪轉過頭,面露訝色,“女子也可以為官麽?”

“只有北星都和金羽都可以。”李彤兒說起來也有些驕傲之色,“不過金羽都的女官只僅限於宮中女傅之職,而咱們北星的女官分為三種。除了同樣的女傅之職外,還有一種是內宮各造辦處的主事,以及最後一種——真正的朝廷命官,自司明閣準入,最後理論上可以官至司明閣閣主這樣的正二品,是可以直接參與政事的。嘿嘿,不瞞你說,其實我原先也想拜姨父為師求學,將來考進司明閣做女官的,不過我爹娘不許,說家裏就我一個孩子,只盼著我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好。”

顧微雪聽著,微微笑了一笑:“他們也是擔心你,尤其經過這次姨父的事,可見那些權勢派系有多麽讓人防不勝防,就是平民百姓也難說幾時便會被卷進去。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比歲月安穩最幸福的事了。”

那三兩個女官手上拎著小包袱,說笑著從顧微雪兩人面前走過,離顧微雪最近的那個經過時說了句:“沒想到這回兩位王爺的手諭倒是下得極快啊。”

嗯?顧微雪不覺有些好奇。等到她和李彤兒經過北城街時,兩人忽然在告示牌上看到了一張蓋了朱砂紅印的刑部告示,待鉆進圍觀人群裏看清了上面的內容後,兩人不由俱是一怔。

——原府都衙門的府尹段正及其下屬因貪贓枉法證據確鑿,將於十七日,也就是今天酉時在西刑場斬首示眾。

“才斷的案子,這麽快便下令要當眾斬首五品官啊,”旁邊有人議論道,“這兩位輔政王看來對眼皮子底下的貪官下手是絲毫不留情啊!”言語間頗有些拍手稱好的讚許。

李彤兒也是很激動的,拉著顧微雪便道:“雪姐姐,我們也去看看,這個貪官陷害我爹,活該!”

顧微雪這時也意識到,剛才那個司明閣女官所指的應該就是這件事。斬首示眾,這四個字她從前在那些話本上也看了不少,每回上頭描述那些罪有應得之人猖狂了半天最後得以伏法時都很是讓人覺得痛快,所以她覺得完全能理解李彤兒這時的心情,其實自己當初幫著李家向長樂王府告狀,本也是希望某些人得到應有的懲處。

兩人便隨著不少去看熱鬧的人湧去了西邊刑場,此時那裏也已經聚了好一些百姓。

兩個人在人群裏站了一會兒,忽聽有人喊道:“出來了!”

顧微雪探著視線望過去,果然有一隊官兵押著數個身著囚衣的人走上了行刑臺,她看向走在第一個頭發有些灰白,看上去還有幾分文氣的中年男人,心想那應該就是段正。不經意再往後掃了一眼,卻倏地一楞,那跟在後頭的不是她當初忽悠的那個陳衙役麽?居然他也……

“雪姐姐,你怎麽了?”李彤兒見她面露驚詫愕然之色,便奇怪問道。

“沒什麽。”她搖了搖頭。雖然只是陌生人,可想到不久前自己還和這個人面對面喝過茶說過話,此刻對方卻跪在了行刑臺上等死,還是……有些難以形容那種微妙的覆雜感受。

過了一會兒,刑部監斬的官員走進刑場,坐在了法令臺上。

“時辰已到,”監斬官員道,“驗明正身。”

顧微雪不由伸手攥住了李彤兒的衣袖。

隨著監斬官丟下令牌,揚起一聲:“斬——”

行刑臺上,凜白的刀刃紛紛舉起,唰地落下!

身旁的李彤兒“啊”地叫了一聲,顧微雪倏地擡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自己的腳下卻已經僵住。

“雪姐姐,完了吧?”李彤兒其實也沒敢細看,被她捂住眼睛後更是安然地在她手心後眨巴著眼睛,問道。

“嗯。”顧微雪目光楞楞的,聲音有些緊。

“那我們走吧。”李彤兒連忙拉住她的手,轉身就往回走,“哎呀我也沒敢看,早知道就……”

話還沒說完,她手上便忽地一拽一沈,下一瞬,顧微雪已經暈倒在了地上。

***

回家後顧微雪就發起了燒,一時昏睡著,直到半夜渾渾噩噩睜了回眼睛,看見她表妹紅著眼睛守在床邊,一臉內疚自責。

她便勉力笑了笑,將對方趕回去睡覺了,然後,又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回又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轉的時候,是顧微雪感覺到有人在探她額上的熱度,這只手的動作很輕,有些溫暖。

她慢慢睜開眼,然而等看清了面前的輪廓,卻有些仿佛在做夢的楞怔,直到對方先沖著她開了口。

“熱已經退了,身子覺得好些了麽?”他問。

顧微雪楞了楞,才有些不確定地看著眼前的人:“雲悠?”聲音有些大病初愈後的輕柔,“你怎麽來了?”

他唇邊泛起溫緩笑意,說道:“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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