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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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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微雪來到門外,看見外頭停了輛一匹白中帶灰色矮馬拉著的馬車,她認得,那是老鬼頭平日裏出門坐的那輛車。

果然,下一瞬,目光一偏,便看見了站在馬車旁的少年。

“雪姐姐,”老鬼頭的小徒弟走上來打量著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喚了聲,說道,“你先上車吧。”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提著裙擺登上了車,門簾掀開,她一擡眸,有些怔住。

“進來吧。”她師父端坐在裏面,臉色看上去有些疲倦,模樣也像是消瘦了一些。見了她,只輕聲說了這三個字,似有嘆息。

顧微雪鼻尖猛然便是一酸,她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坐了進去。

靜默了片刻後,他說:“雪兒,臉怎麽了?”

堅挺了許久的心墻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她突然一下子撲進了自己師父的懷裏,哭得泣不成聲:“師父,不是我害死她的,真的不是……”

他輕拍她的背:“我知道,這是天意,與你無關。”

她抽噎著退開身,滿面淚痕地望著他:“可是爹說都怪我,他說都怪我,可分明不是我,我說過的,我說過不要去湊熱鬧的,為什麽要怪我?他為什麽要怪我?!”

“我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長姐死了我就不傷心麽?可是他們好像每個人都覺得我欠他們一個交代,難道那場意外是我造成的麽?當他一巴掌打過來說都怪我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好委屈。師父,我不想留在家裏了,等長姐的喪事辦完,我就走!”她悲憤又委屈地說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控制不住地直往下掉。

“傻孩子,別說氣話。”他頓了頓,說道,“而且,你難道忘了我說過,要你二十歲之前不許離開扶風城。”

話音落下,她倏地一楞,然後,仿佛想到了什麽,眸中露出驚疑忐忑:“可是……我已經出去過一次了。”說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緊緊盯著他,“那時候長姐要我陪她去姑母家,我心想不過待上數日便回來,而且便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那也是我自己受著的,所以才答應陪她……難道,難道說,長姐的死真的是因為我……”

“這是意外。”他立刻說道,“意外不是任何人所願,你爹怪你,難道你也要將罪責往身上攬麽?”

她垂下眸,不再說話。

“我這次來見你,就是怕你受了你爹的影響鉆牛角尖不肯放過自己。”她師父嘆了口氣,見她似乎心中還有疑慮,便緩緩一笑,說道,“我不許你二十歲之前離城,不過是為你趨吉。其實你父親現在也不過是一時極怒,等他冷靜下來,便會知道這些不應該怪你。”

她噙著淚默默點了點頭。

“這個拿著,”他遞給她一個丁香色的小布包,“鬼風知你這些日子肯定難以安眠,所以特意給你做了個助你入睡的香藥袋。好了,別耽誤久了,快回去吧。”

她立刻吸了吸鼻子,擡起手將臉上淚痕一揩而過,又回覆到一開始不哭不鬧正色的樣子,應了一聲:“那您保重,我過兩天再去迷蹤林看您。”

他淡笑頷首,看著她掀開門簾步出車廂跳下馬車,然後隔著窗又一直看她走進了顧家大門。

***

入夜,天上開始下起了雨,空氣裏濕漉漉的,帶著山谷裏特有的草木氣息,鋪滿了整座顧家大宅。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滴滴答答漸漸停了下來。

昨夜顧鳳鳴一直沒有離開靈堂,所以她就在外面的回廊上靠著墻坐了整整一夜,不知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一陣涼風拂面將她吹醒時,她發現身上蓋著一床被子。

她聽見有人說話,剛要掀開被子起身,不小心碰到了手邊一樣什麽東西,一看,原來是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二小姐。”有丫鬟經過喚了她一聲,連忙上來要把被子接過去。

她看著手裏的瓶子有些出神:“這個……”

“哦,這是雲悠公子留下來的,我正想著再過來給您上一次藥的。”丫鬟道,“昨夜他見你在這裏睡著了,所以吩咐我去抱了被子來,還把這藥瓶給我囑咐為您上藥的。”

雲悠……顧微雪下意識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昨天被打後紅腫發痛的地方似乎已經好了很多,難怪,她迷糊中有一陣覺得臉上涼幽幽的。

“對了,二小姐,”丫鬟又面露為難之色地說道,“老爺他說,你就不用去大小姐下葬的地方了。”

顧微雪一驚:“他們已經走了?!”丫鬟剛做出要點頭的樣子,她已經把東西往對方手裏一塞,飛快朝著大門外跑了出去。

然而,等她氣喘籲籲跑到南山坡上時,下葬儀式已經結束了,等著她的,只有正往回走的人群,和遠處依然站在墓前沒有離去的顧鳳鳴。

其他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顧微雪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那些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但她沒有在意,只是避讓到一旁等著他們走過。

“二小姐,”出乎意料地,微生睿居然走到了她面前,說道,“節哀,保重。”

她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多謝堂主。”

雲悠最後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看了看她的臉,說道:“記得上藥。”別的也沒再多說什麽,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轉過頭喚了她一聲,“微雪。”

她轉眸看去,對上了他的目光,才發現他的樣子也很疲憊。

但他說:“不是你的錯。”

她心頭泛過一陣帶著酸澀的暖意,垂了眸,低低應了一聲:“嗯。”

雨後的天空並未放晴,看不見陽光的清晨裏,顧微雪轉過頭看著自己父親風中的身影,又覺得身上有些發涼。

“我不是讓你不用來麽。”顧鳳鳴聽見有人走近,只餘光一瞥,便已知道是誰。

顧微雪走到他身旁並立著,看著面前這座新墳,淡聲道:“爹不讓我來有爹的原因,但女兒卻沒有不來送長姐最後一程的理由。”

顧鳳鳴閉上眼,沒有說話。

顧微雪也沒有再和他說話,靜靜在墳前站了良久,然後,伸出手輕撫墓碑,微微笑了一笑:“長姐,願來世,安平喜樂。”

話音落下,山風乍起,吹亂了樹葉沙沙作響。

***

自從顧紫菀去世後,天機谷中便像是籠罩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翼翼的氛圍,沒有人再提起她,仿佛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了顧家父女三人的一個禁忌。

不僅如此,扶風城中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開始有了個傳聞,說是顧家二小姐是個克親的災星,同她沾上關系的人都要倒黴。這個流言經過這大半年來,幾乎已經傳的城中人盡皆知,甚至還有人說,她既然克死了自己的姐姐,那她妹妹估計也遲早要遭殃,做她妹夫恐也難以幸免。

一來二去,竟然真的連顧月見的婚事也受到了阻滯,以往隔三差五便有人來示好的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許多男人見著她就繞路走。

立冬這天,顧微雪上街想去南豐樓買些酒菜帶去迷蹤林孝敬她師父,一如往常忽視了行人目光的她剛走到一家綢緞莊外面,就聽見從裏面傳來了顧月見的聲音。

“我的婚事不勞二位操心,”她正沖著面前的一男一女說道,“我可不會像某些人,沒本事取到聖門嫡脈,就灰溜溜地在城外頭找關系花錢隨便娶了個女人。”

不等那個女子發怒說話,旁邊的男人便輕笑一聲,說道:“那微生榮便祝三小姐好運了,畢竟有二小姐這樣‘特殊’的人在前頭,恐怕沒有個九條命的人都是不敢輕易上門提親的。”

顧月見咬了咬牙,剛要再說話,顧微雪出了聲。

“我當是誰這麽巧遇上了,”她笑著提裙走進了店裏,無視掉周圍一圈人投來的目光,只看著那個男人,說道,“原來是榮公子和新夫人。”

微生榮打量了她半晌,佯作禮貌地揚起唇笑了笑:“顧二小姐今天怎麽有空上街來,我還以為此時顧谷主正忙著給二小姐張羅嫁去城外的婚事呢。”

“榮公子這麽關心我們顧家女子的婚事,”顧微雪回以一笑,“莫非是改行做了媒人,急著先從熟人下手?”

“二小姐這話說的,”不等微生榮開口,他身旁的女人便說了話,“就算我夫君想做媒人生意,那也得有人願意要你們姐妹啊,如今您二位的婚事,那可是城裏所有媒人的大難題呢。”

“是麽?”顧微雪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莫非還能難得過您二位生兒子?”

微生榮面色倏地一正:“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顧微雪也很有禮貌地笑了笑,“我小妹不太忍心講實話,我代她隨便說說。各位,我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言罷,也不去看微生榮乍變的臉色和周圍其他人,拉了顧月見就徑直走了出去。

走出去沒多遠,她的手便忽地被用力甩開了。

“都是你!”顧月見轉過來氣恨地看了她一眼,“害死長姐還不夠,還害得我被人指指點點,真是個災星!你別跟著我!”

說完也不等她說話,一跺腳轉身帶著貼身丫鬟便氣急地跑了。

顧微雪看著她的背影,氣極反笑,默立無語。良久,她轉身回去南豐樓買好了酒菜,在路人打量的視線中若無其事地提著東西走了。

之後,她便去了迷蹤林,一直待到傍晚才回了天機谷。

“二小姐,你回來了。”門房迎了她一聲。

她註意到停在門邊的馬車,很熟悉:“雲族長來了?”

“嗯。”對方說著,又續道,“還有雲悠公子,正在花廳裏和老爺說話呢。”

雲悠回來了?顧微雪不由有些愕然,之前沒聽說過他們要來做客的消息啊。這麽想著,她已不自覺加快了往花廳前去的腳步。

她剛剛走到門外,又想起他們有事在談,恐怕冒然進去不好,便繞路從側門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見顧月見正站在屏風後伸長了耳朵在聽墻角,臉頰紅撲撲的,那神情像是有些驚喜,有些害羞。

然後,她便聽見有人說了話,是自己的父親,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慮。

“文濯兄,你剛才說……”

屏風外傳來雲文濯的聲音接道:“我是來替我兒子提親的。”

顧微雪驀地一怔,提親?!她不由下意識看向臉頰微紅的顧月見,難道是……

顧鳳鳴沈吟了片刻,說道:“你們是向月見……”

“顧伯父,”雲悠的聲音在這時忽然響起,打斷了顧鳳鳴尚未說完的話,然後,他頓了頓,緩緩續道,“我是來向微雪提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說早了,今天重新來過,月餅節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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