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趕回了金陵，所有人都感到影卓然此番回來和以前有了某些不同，可對於他誰也不敢隨便開口發問。

而自從龍家老一輩人物雕零殆盡，現在只剩下龍嫣伴著龍婉蓉，以及龍清荷母子一起度日。所幸還有龍清一昔日一眾好友在外保護，內裏有琉璃軒幫忙照料，生活上並無什麽艱難。

不過，人活著固然離不開衣食住行四個字，可人生的軌跡卻絕不會只這麽簡單運行。

龍婉蓉自幼聰慧，才名遠播，曾經天南海北前來登門拜謁的青年才俊早已數不勝數。但天下事往往都早有定理，如果把所謂的“門當戶對”只當做是彼此家世背景匹配只不過是世人愚昧淺見而已！

可如果真要一個著說立傳的博通大才和個目不識丁的人相濡以沫一輩子，恐怕那也只能是永遠的“相敬如賓”而已了！因此，才子佳人固可稱羨，但真正超脫世俗的人又更不會只安於如此而已。

說直白點，論才華龍婉蓉雖是女流，可天底下卻未必有幾個須眉男子可比。論品貌出身，更絕非簡單的世俗榮華可以匹配。因此單純的英俊瀟灑，風流才子，是絕對難以奪得其芳心的。

可自從昔日見到影卓然之後，龍婉蓉從來平靜的心湖忍不住被掀起了一道道漣漪。如果只以外表看，影卓然縱也算上乘，卻未必能說天下無雙。論才情，他自幼身遭軟禁，於文章典籍所知極為有限！

可影卓然有一點是世人難以企及，而且羨慕不來，甚至因此被吸引的龍婉蓉自己也說不清楚。如此玄妙奇怪的特質究竟是什麽？

其實說起來也只不過很簡單的兩個字“天賦”！

有些事很難清清楚楚，可卻又萬難否認。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象往往會貫徹始終，然而最後卻會證明錯的離譜。

單以影卓然而言，沒有錯，他雖外表生的俊美，且日常一副憂郁之態，等閑青春少女會為其癡迷確實絲毫不值得奇怪！何況他性情孤僻，更會令人產生獵奇的興趣。

但假設當年影卓然一直留在金陵，從此生活平淡，漸漸地他僅只因為際遇坎坷而造成的悲戚心態便會暴露無遺，還會讓人覺得他因一時挫折就一蹶不振，根本不值得可憐！

但事實是，影卓然那時才真正開始了解世態人情，自己雖未覺得，但潛意識中卻對一切經歷的事物暗暗的感到了趣味。

無論琴棋書畫，詩詞文章，初學雖淺顯，可影卓然卻能憑借天賦過目不忘，且舉一反三。

然若以他當時年紀而論，如果他也出生於一般世俗富戶，那些才氣幾乎可以說不值一提。也正因此，由於相聚日短，且當時的影卓然對龍婉蓉多是討教功法，所以自然而然令龍婉蓉對他的奇高天賦印象深刻。

但也正如之前所說，如果一切自然的延續下去，就很可能不會是如今的情形。偏偏影卓然後來再次飽經患難，身負重任重生，心境大異往昔，因此反而讓龍婉蓉心底的印象更加牢固。就算當初只是一時的新奇，好感，再見也必然會轉化為難以磨滅的情愫！

當然，這番剖析說起來確實有點冗繁，且經歷過的人或許非常的多，只是未必真的這樣清楚的考量過而已。

況且同樣的事態只會依照必然規律發展進行，這種分析倒也是顯得有點可有可無……

總之，龍婉蓉對影卓然的用情已是深入肺腑，更兼聽說悅兒確信已死，善良的女子心中對影卓然除了關愛，憐惜之情也不禁油然而生！

龍嫣和龍清荷作為姑姑，又是從小撫育龍婉蓉長大的，一向對她視如己出，豈會絲毫不解女兒心意？只不過她們自己都是過來人，豈會不知這種事並非外人可以成見幹涉？

只是如龍嫣便宛如現世報一般，讓她深感似乎從孩子身上看到了往日的自己，也由自己的經歷看到了孩子未來的艱辛，這讓她如何不傷感倍增？

此時影卓然回來，不僅隨行人少了，而每個人臉上也都透著古怪。可他們此行並未聽說有何損傷，那這想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變故。

來到房中，影卓然只單將龍嫣和龍婉蓉請到，凝視二人，似乎想從她們身上找出什麽答案，看的兩人都是一頭霧水，絲毫不明所以！

思量許久，影卓然邊心裏思揣措辭，邊緩緩說：“婉蓉妹妹，你我二人父輩有金蘭之誼，我們又都是家中獨子，按道理本該是相敬相親，互相扶持才對……”

龍婉蓉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心頭一顫，莫名有股異樣的沖動，臉上也不經意泛起了紅暈。

龍嫣此刻只感到心裏異常的奇怪，完全跟不上影卓然此刻的思路，竟不敢輕易說一個字。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難解釋清楚，原本回來人間我以為自己要做的無非只是覆仇，頂多在順便挽救這次人間的浩劫。可漸漸我發現自己的心境和以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直到再見悅兒……我沒法說服自己繼續偽裝成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如今悅兒真的已經死了，其中細節也沒有必要多講。終歸我知道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去完成，沒有時間去回憶。可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次的災難並沒有十足把握，也許真的是註定三界覆滅，那便一切枉然，但我忍不住卻想先了結一些必然的故舊……”

龍嫣越聽心裏越感到戒備，此刻忍不住聲音略微顫抖問：“卓然！你說的必然，指的到底是什麽？”

看看她，影卓然的目光還是落到了龍婉蓉臉上：“和婉蓉成親！”

雖說從以上談話來看這只是個必然的結尾，但仍舊說的兩人目瞪口呆，因為也不能否認這一說實在非常荒唐！

如今眼見天下即將覆滅，一生摯愛又剛剛去世，所以就想要馬上先娶個媳婦？

或許也不是不能理解，但這卻絕不是影卓然這種人該有的態度！別說龍婉蓉一時間完全反應不過來，就算龍嫣也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不過她終究並非俗人，暗感影卓然和龍清一一樣，雖然向來特立獨行，不落俗套，言行多出人意表。

可也正因此他們的一言一行縱然再多不可思議，也必定有他們必然的緣故！那麽影卓然會在這時候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就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那就是他必須這麽做的原因！

半晌，龍婉蓉偷眼看了看龍嫣，緋紅著臉註視影卓然，心裏的激蕩一時根本難以平覆！

“影……影大哥，小妹雖向未將心事對人吐露，可想必你，姑姑大概也都早就心知肚明！小妹雖是女流，卻非矯情虛偽之人，於大哥對悅兒之情縱感心酸，卻也感懷！但如今……”

“婉蓉，你不用多心！我不否認，悅兒恐怕會是我這一輩子至死難彌的痛，可自從她死後，我卻也反而可以冷靜的去思考了自己的半生。然後我發現，在我人生所遇到的所有人中，並非像我一直以來所覺得的只是因為我的利用價值才會結識，靠近，尤其是你……。回想當年，離開從小長大的地方，所有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全新的，完全無法理解的，雖然有那麽多人關心我，可能讓我真正心有所感的卻也只有你而已！加上之後種種，我雖然不敢說對你如對悅兒，但卻也感到確有一份心意。況且我答應過叔叔和嬸嬸，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你。平心而論，對這次的人間浩劫我確實沒有把握挽回，所以至少趁還活著盡所能不留下更多遺憾……”

他所言本身雖自有其道理，但顯然絕難為大多數人所認同。況且楊建傑之死已經天下皆知，人們本以為憑影卓然一身修為已經足克承擔，卻萬萬料不到他竟在此時生出了如此念頭。

不過，龍婉蓉對他這番表白卻也著實入了心，應了情。不管是一廂情願，或甘於自欺，反正她絲毫不覺得影卓然虛妄。

事實上，在男女情愛這件事上，龍婉蓉和世俗其他的癡情男女也沒有太大區別。鐘情不二的一方，所希望往往就只是對方於己有情，哪怕只是相比其真愛百中一二，自己也可以心滿意足了！

但龍嫣明顯感覺到了很多不安，按照影卓然說的他要照顧龍婉蓉是久來承諾，那為何今天才打算履行？只因為悅兒死了？這實在不太可能！

因為和龍清一一樣，影卓然也是那種一旦用情就會至死不渝的人。如果他對悅兒之情果然像看起來那麽真切，絕不會因其剛死就馬上移情別戀，難不成龍清一夫婦還真會在另一個世界怪他？

何況至今雖還未有人直說過，但影卓然重回人間已經等於是向很多人證實了龍清一還活著的事實。推及往事不難想象其現狀，再加上影卓然身邊之前那些都是魔界中人，以及他們對龍清一親屬，女兒那種近乎卑微的公瑾態度，事實豈非早已呼之欲出？

可現在影卓然突然傾吐衷腸，此番回來身邊魔界中人一個未見，這情形豈非又與他所言之事相悖？心中隱隱有種不安，可龍嫣卻本能的不願去深想。

可影卓然卻心知萬難對她全部隱瞞，只是現在的情形已經不容猶豫。無論如何，先收了龍婉蓉的心，總之自己只要活著就必不負她，其餘日後再慢慢解釋不遲！

此刻，影卓然似乎正想再說什麽，忽聽有人叫門。雖暫時緩和了三人的尷尬氣氛，卻只不過是另一樁悲哀的開始罷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