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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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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住手的是靈璧,說且慢的, 她循著聲音回頭望去, 來人她在夜色裏也能一眼看清。

換了一身新的僧袍仍舊樸素,起碼沒有原先狼狽了。藏在雲後微弱的月光,與他身上的佛光比起來, 像是與日爭輝一般徒勞無力。

“寒松?”

靈璧轉身, 如何能夠不驚訝:“你怎麽在這裏?”

“久違了, 女施主。”

他面向靈璧點點頭, 半月前才分別, 自然不會認不出。

“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你我先將那些孩童救下來吧。”

是故, 說住手的靈璧還未動身, 說且慢的寒松已經沖了上去, 和尚還真是個急性子。他二人即便在修士之中, 只要不太過分,幾乎也可以橫行, 在凡間自然不必多說。

因著能壓他們一頭的元嬰修士放不下面子,一般不會與其計較。而不在乎面子的化神修士呢,多半看不起金丹修士,懶得和他們計較。

故而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在各地跳的最歡的, 便是金丹一輩。

比起在修士城鎮出風頭, 靈璧更喜歡凡人城池。即便現在像城南王寡婦提著蘆花雞一樣, 她提著一位勞役的後領將其扔在了河岸邊的草灘上, 仍舊更喜歡凡人城池。

當然,這幾個人不在她喜歡的範圍內。

咚咚咚幾聲,寒松把堤岸上的那幾個勞役一起扔到了靈璧這裏。施了個術法,將那些孩童堤岸的排水孔裏救了出來,送到了雨棚之中。

伸手取下在娃兒們面上緊緊纏著的布條,在幹燥的地方攏了一團火,驅散夜色中的寒意。

幾個孩子本就被嚇的瑟瑟發抖,寒松兇巴巴的把他們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個個縮在那裏一動不動,抽抽搭搭的哭著。被從橋尾救出的童女哭著喊娘,橋頭的童男怕她惹惱了和尚,趕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

寒松見狀對外頭的勞役越發不滿,黑著一張臉道:“小施主們先在此地歇腳,貧僧去教訓那些混賬。”

在北山寺的住持看來,寒松是全寺最沒有佛性的和尚,偏偏他卻最有佛緣。

撂下這句話,寒松手中握著禪杖沖進了雨水之中,雨滴拍打著錫杖上的散件。對那幾個勞役來說,由遠及近,聽著更像是催命的鈴鐺。

“佛爺息怒!仙子饒命!”

為首的勞役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擡。四五十的漢子了,說這話的時候嗚嗚咽咽帶著哭腔,毫無骨氣。

他旁邊跪著的勞役壯著膽子擡起頭看了一眼,扯了扯勞役頭目的袖子,使了個眼色。

幾人在看清寒松之後,瞬間改口:“仙子息怒!佛爺饒命!我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寒松的錫杖已經擡起,頂端的半斧閃著寒光,抵在了求情勞役的脖子上,沒有要聽的意思。

脖頸處劃出了輕微的血痕,溫熱的液體順著淌進了懷裏,勞役頭子抖如篩糠,雙手舉過頭頂:“佛爺,佛爺!”

他旁邊的那位勞役,卻是另一幅面孔。

雙手抓住寒松的錫杖,拉過來懟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我等罪孽深重,只要佛爺不怕破戒,那要殺便殺好了!”

“嘿還有理了你!”

靈璧擼起袖子,劍尖跟著抵了上去,口中道:“和尚你讓開!”

勞役閉上雙眼,視死如歸:“只求仙子讓我等將那些孩子塞進豆窿裏,再殺我也不遲!”

聽了這話,靈璧簡直氣急,劍柄咣的一下砸在了此人的腦袋上:“寒松你可聽見晃蕩的聲音了嗎?”

寒松搖頭,不知靈璧何意。

之間靈璧蹲下身,湊在此人的耳邊:“腦子也沒進水啊,為何說起了胡話?”

勞役緊咬著牙關,即便靈璧的威壓已經讓他難以呼吸,卻還是脊背挺直,任憑冷汗連連也不改口。

“仙子,我等也是爹生娘養,若沒有苦衷豈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眼眶微紅,他握緊雙拳,臉上掛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抑或是二者混雜在了一處。擡起胳膊往身旁洶湧的河中一指,勞役直視著靈璧的雙眼。

“銅鐵的玄武像,我們自掏腰包往河裏扔了五座。”

拽著那位勞役頭目的袖子,他道:“老劉前日把自己親閨女都送給河神當媳婦了,仍然無法叫河神息怒。連日大雨,已經沖壞了石橋,堤岸也撐不了多久。”

男人吸吸鼻子:“官府只道是半月內要我們修好,修不好全家下大獄……”

全家下大獄就可以害人性命了?親生骨肉送入河中溺斃?爾等真的是該死,罪該萬死!

靈璧正要要反駁,他目光灼灼:“下大獄我也不怕,反正現在也不是人過的日子。進了裏頭衙門還得管我全家老小一口飯吃。”

“但是仙子,你可知若是河堤決口會怎樣?”

男人推開抵著自己脖頸的劍,雙手扒開地上的草,攏了幾個團堆著:“鎮子上有千戶人家,都要因此喪命啊仙子!”

見靈璧一時僵在那裏,勞役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朝著雨棚走去,口中默默道這些孩子今日必須死。

“且慢。”

寒松一個晃身攔在了那人前面,一腳將他踹回了原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靈璧施主,且看著他們。”

錫杖往腳下泥濘的河岸一插,寒松解開僧袍,露出結實的胸膛。

靈璧別過頭去,這和尚真是的,幹什麽又脫衣服。

“貧僧下去會會這位河神。”

只聽撲通一聲,他跳進了洶湧的河水之中,轉瞬淹沒在了波濤之下。

探頭往下看了一眼,靈璧也沒有在意。自己在金杯秘境裏不過得了些許功德,就能招來劫雲。寒松沐浴功德之光許久,想來若是有人要傷他,自己就會先行斃命。

故而也不擔心,劍尖繞著這幾位勞役畫了個圈,將他們圈在裏頭動彈不得。

她朝著雨棚走去,收了人家父母的銀錢,也該送佛送到西,把孩子們送回去才是。

再說下了河的寒松,河水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湍急。好在寒松水性極佳,下水便直奔河底。腳底踩在了粗砂之上,因著流水浮人,竟然察覺不到踩著異物。

走了幾步,寒松看見一尊鐵塑的玄武像,足足有半人之高,上頭掛滿了水草,估計有些年頭了。再往前走,十餘步就又是一尊,這尊玄武口中還拴著紅色的繡球,尚未褪色,應當剛入水不久。

寒松覺得奇怪,順著水流的方向繼續向前走去。約莫走了有半個時辰,直走到河水從清澈變得渾濁。水流越發的湍急起來,稍不小心就會有泥沙入眼。

北山寺的後山有一座小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汪清澈的湖。他打水時常在湖邊行走,活水中很少有無魚的情況。現下所處的這條河,大到寒松這個游僧都曾聽說過。然而在河底走了這麽久,別說魚了,只有鐵王八,沒有活烏龜。

莫不是真的像上頭的凡人所說,河神發怒了?

修士白日飛升,也只是天道接引去另一方世界罷了,並無什麽真神可言。是故,所謂河神,寒松更多的懷疑是個王八成精。當然,能攪弄出這般風雲的,已經不能稱之為王八,而是江鰲。

住持和尚曾說,相傳在東海之濱,大鰲馱著蓬萊,方丈,瀛洲那三座仙山。

想到這裏,寒松覺得或許此地的河神當不起鰲的稱號,仍是個王八精。

河水越發的渾濁了,即便開了慧眼,前方仍是一片模糊。寒松一步一頓,穩穩向前,忽的耳邊傳來了一聲嘶吼。河水裹挾一股惡臭朝他襲來,腳尖點地跳到了上頭躲過。

寒松低頭一看,一道長長的尾巴從他方才站立的位置甩了過去。沒有碰到寒松,卻是將一座玄武像砸到了別處。

長尾卷起了更多泥沙,眼中不當心進了幾粒,擡手搓揉了幾下後紅著眼圈重新睜開。

河水卻突然變得清澈,他對上了一雙更紅的眼。

眼珠子足足有酒樓門口掛著的燈籠那麽大,浮在水中,此物每次呼吸,寒松都能感覺到水流波動。

興許別的河神是王八精,這裏的河神很明顯不是。

龐然大物張開嘴,露出了森森的尖銳牙齒,終於知道為何附近一條魚也看不見,恐怕是全被這東西吃了。

寒松雙腳一蹬,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像水面浮去。水底的怪物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張著大嘴追去。

可惜寒松有功德傍身,每每當它要咬到的時候,總是會撲個空。將近半柱香的追逐之後,竟然還真的叫寒松給逃脫了。

他猛地從水面之中跳了出來,靈璧聽見動靜從雨棚裏一個騰身來到河岸,見到一個巨大的腦袋跟著寒松浮出水面。然而怪物沒有停留,一瞬間後再度沈入了水底,消失了蹤影。

岸邊被靈璧施法定在那裏的勞役,瞧見這幅畫面各個虔誠的趴在地上,咚咚咚的向靈璧和寒松磕頭。

“休要惹怒河神啊,仙子佛爺,就把那些孩子塞了豆窿吧!”

靈璧和寒松一樣,本也以為河底多半是個王八精。誰成想,跟著和尚上來的竟然是……

一時慌神,靈璧的避雨訣都失靈了一瞬。雨滴打濕頭發,聲音跟著顫抖。

“和尚,這是要走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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