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昕坐在病床前，拉著外婆的瘦骨嶙峋的手，心裏裝著千言萬語，卻不知該說什麽。

問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她嗎？理由無非是因為顧忌她正在備考，怕影響到她的學習成績和高考發揮。

問身體有沒有感到好一點嗎？明眼裏都能看到外婆已經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哪裏會好？

突然她感到手上被輕輕捏了一下，她擡頭看過去，“外婆？”

“昕昕的考試怎樣了？”

關昕努力露出一個笑容，開心地跟外婆說：“我感覺考得挺好的，能過B大的分數線，過幾天等成績出來，就能上網填志願。”

“好……好……我們家關昕……最聰明了……”

外婆在呢喃中再次陷入沈睡中。

關昕咬住嘴唇，將聲音死死憋在喉嚨裏，她擡手用手背一遍一遍地擦拭著洶湧而出的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起身從病房中跑出來。

她無助地蹲在門口，無聲地流淚。

兒時的記憶碎片不斷地在腦海中播放著。

她剛到舅舅家時，夜裏總是想找爸爸媽媽，哭鬧不止，外婆就會整夜抱著她，耐心哄到她睡著為止，從不會對她感到不耐煩。

當時舅媽極不願意接納她住進來這個家，若不是外婆的堅持，她真的不知道淪落到什麽地方了，而且在舅媽想要私吞了她爸媽留下的那一筆錢，也是外婆拼盡全力替她保存下來的，否則她哪能順利讀到高中，還要去讀大學？

外婆……外婆要是……爸爸媽媽沒有了，現在還要帶走最後親她疼她愛她的親人嗎？

“關昕。”舅舅站在關昕的面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你去收拾一下。”

關昕不解，“要換病房嗎？”

舅舅臉上十分不自然，支支吾吾地用蚊子一樣大的聲音說：“我們接外婆回家。”

“什麽？為什麽要接外婆回家？她現在這個樣子……”關昕不敢置信地直直盯著目光躲閃的舅舅，通紅的雙眼，目眥欲裂。

她咬牙切齒地逼問：“舅舅你不想醫治外婆？”

舅舅低垂頭看著地板，大聲地嘆氣：“唉，我當然想醫治，可是……家裏實在沒那麽多錢啊！剛剛醫生也說了，這個病就算怎麽醫治也只是拖長一點時間，治不好的。”

說到底，就是認為不值得為外婆的病繼續花錢了。

關昕拿出她的銀|行卡，遞到舅舅的面前，“那就用我的錢。”

舅舅驚詫地擡頭，遲疑地問：“這，是你要讀大學的錢？沒了這筆錢，那你讀書怎麽辦？”

“貸款，打工，總有辦法的。”關昕梗著脖子應道，“總之，不能不醫治外婆！”

“……好吧。”舅舅將銀|行卡收進口袋裏，他也不想放棄治療自己的老母親，既然關昕肯把這筆錢拿出來，他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他提醒關昕：“你卡裏剩的錢不多吧？這恐怕不夠……”

“我去打工賺錢。”關昕面無表情地說。

她說是要去打工賺錢，但要到哪裏找什麽工作，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把能想到的工作都想了一遍，唯一比較適合的只有擺個小攤賣東西，像夜市裏的那些小攤一樣，帶著各種小商品在路邊擺個小桌子就能開張。

如今時間就是金錢，容不得關昕再去細想去打聽還有什麽別的工作能做，當晚就去到夜市裏逛了又逛，觀察什麽物品既方便又好賣。

根據再三觀察的結果，她決定去賣發飾一類的小物品，這類東西不會像衣服那樣太重，她一個人就能搬動，而且價格不高，女生總願意花點小錢買一些。

接下來就是要去進貨了，她的銀|行卡給了舅舅，身上只有一百來塊的零錢，去進貨是肯定不夠的，她只好去找舅媽，問她借錢。

“你不是有錢，都能搬去住校了嗎？作甚要問我借錢？”舅媽蹲在地上一邊擇菜，一邊譏諷地說。

關昕平淡地說：“我的錢給舅舅去交醫藥費了。”

“什麽？！他沒跟我說過這事！我早就說，幹脆放棄得了！反正都是治不好，你們浪費這個錢，還不如給我！”舅媽丟下手裏的菜，跳起來激動地喊叫。

對於舅媽的這些激動，關昕聽而不聞，只問她：“借我一千塊，一個月後我多還你兩百塊作為利息，如何？”

舅媽不太信任地確認道：“你會那麽大方？不會借錢不還？”

關昕拿來本子和筆，在上面寫下借款內容，承諾一個月後還款數額，簽上名字，撕下來遞給舅媽，“這樣，你放心了吧？”

舅媽拿著借條研究又研究，確認沒問題才收起來，笑呵呵地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你問我借錢，當然得有這樣的借條才能放心。”

舅媽進到她的房內取出一千塊，沒有立即遞給關昕，“下個月今天就得還我，要是延遲的話，我就要加息了。”

“嗯。”

關昕終於從舅媽的手裏接過來這十張鈔票，立即趕去批發市場，找到發飾和小首飾的商店，先是看了下店裏的商品，感覺還不錯，她才向商店老板詢問價格。

“這些一捆十塊錢，這些二十塊……”老板一一向她介紹那些小飾品的價格。

根據夜市裏攤位上出售的價格，再和人工以及期望的利潤，結合到一起算了下，價格在她接受的範圍內。

俗話說要貨比三家，她重覆在幾家店都問了一遍後，才選定其中一家她認為最物美價廉的，開始細心地挑揀出她觀察到的女生偏愛的款式。

挑選完要付錢了，關昕為了能節省多幾塊錢，她和老板講價講到喉嚨快要冒煙了，才好不容易省下十塊錢。

省下的這十塊錢則用來買了一塊布料，到時要用來鋪在桌子上。

買完這些東西，大夏天裏，她熱得滿頭大汗，外面烈日當空，她也顧不得歇息，拖著小拉車坐上公交車，馬不停蹄地趕回去。

她要在夜市開始前，將這些小飾品一一按照價格和類型分類好。

到了傍晚的時候，她背上大背包，裏面是已經用不同袋子分別裝好的小飾品，再抱起一張折疊木桌，出發去夜市。

她學著其他小攤一樣在路邊將桌子打開，鋪上布料，然後把背包裏的小飾品整齊地擺放上去。

“餵！你哪來的？這裏是我的地盤，走開。”

突然有幾個女人拖著掛滿衣服的架子走過來，開始轟趕關昕。

關昕將桌子往旁邊挪了挪，然後問她們：“這樣可以嗎？”

“可以你MB，這一塊地方都是我們的，快點滾，不然別怪我們砸爛你攤子！”

關昕無奈地只好將桌子收起來，往別的空地上搬，可是在她擺下桌子沒多久，就又遇到同樣的情況，這些人都認定了某塊地方是他們的地盤，不允許任何人“搶占”他們的地盤。

一個柔弱的小女生，初來乍到，想在夜市裏尋找一塊安身之地，如同虎口奪肉，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能搬著桌子一個個地方地被人驅趕，最後在最偏僻的角落的一個給人擦鞋的老爺爺旁邊支起攤子。

忐忑地放下桌子時，老爺爺對她微微一笑，並沒有出言趕她。

雖然好不容易才找到能不被人趕的地方，但關昕內心還是十分沮喪，這麽偏僻的地方，沒幾個人逛到這裏來，那她這些東西賣給誰？

她賣的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存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可能。

從昨晚來夜市觀察，到今天去進貨，都十分地順利，她也把事情想得十分美好，很快就能把發飾賣出去，然後再去進貨賣貨，會獲得多少的利潤……

直到找攤位，好像被人當頭一棒捶醒了她的美夢。

關昕機械地將背包裏的小飾品拿出來，整齊地擺好，然後呆立在桌子後面等著顧客走過來。

她現在腦子裏一團亂，想著東西賣不出去，賺不到錢，到時外婆被舅舅舅媽接回家裏，然後……

她捂著臉無力地緩緩蹲下來，到底要怎麽做才好？

“小姑娘，你這樣賣東西是賣不出去的。”

關昕將埋首兩臂的頭略略擡起，側看向旁邊的老爺爺。

“你是第一次出來擺攤吧？當然不可能占到好攤位，慢慢來吧，大家都是慢慢得到好攤位的。”老爺爺溫和地對她說道。

關昕重新埋首到臂彎裏，她也想慢慢來，可是外婆的身體狀況等不及她慢慢來，大筆的醫療費用等不及她慢慢支付。

“我就是個沒用的人，只會讀書，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到，當初幫不了林遠，現在救不了外婆……”

“哎喲，小姑娘啊，你可千萬別這麽想，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人又不是神仙，總有些事是辦不到的，但不能因為辦不到這些事，就否定自己所有的努力，我相信你外婆肯定不希望你這麽想。”

老爺爺熱心腸地給關昕開導。

“你現在才剛剛開始，還沒試過，怎麽就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到呢？我跟你說，你到時去跟那些人打好關系，然後讓他們給你讓一小塊地方，你的攤位也不大，賣的東西不跟他們搶生意，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聽了老爺爺的話，關昕滿天的烏雲漸漸地散開了，“謝謝您，我現在好多了。”

她用力拍拍臉，重新振作起來，面帶笑容地招呼著過路的女孩子過來。

慢慢地，她的招呼終於聚集了幾個女孩圍在她的攤位前，對那些發飾挑選起來。

關昕關註女孩們手上的挑選，適當地對她們說幾句，怎樣的花色和她們比較搭配，多買幾個可以便宜一點，買這幾個可以多送一個那樣的。

全然沒有註意到幾個流裏流氣的痞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也怕虐，淚點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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