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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初露猙容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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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果不其然,大院裏依田極人被人簇擁著,向外走去,不像再有返回的意思。值守士兵和日本老婦,站在門口鞠躬,恭送依田極人遠去。

眾人這才紛紛長出了一口氣。

鉤漸一抹頭上的冷汗,把黑色的妝容抹去了不少,說道:“媽的!頭一次急成這樣!幸好你們回來了,他們也走了,要不然……我他媽的已經打算殺鬼子了。”

煙蟲幸災樂禍地笑道:“嘗嘗提心吊膽的滋味也不錯嘛!”

花娘子拍打了煙蟲一拳,罵道:“有個正經沒有!我們差點害死了柳桃他們,你還說風涼話。”

煙蟲嘿嘿壞笑兩聲,不再說話。

火小邪抱拳說道:“我們三個趕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日本人往裏面進,院子裏守衛森嚴,窗口左右全是士兵,一時間竟沒有太好的法子進屋。幸好你們拖延了一會時間,多虧了花嫂子對房屋熟悉,我們才得以從屋頂爬入。”火小邪說著,擡頭看了看天花板,果然有一塊木板,還沒有完全掩上。

趙霸擡頭看了看,嘀咕道:“這個大個縫,你們都能鉆進來,若是我這趟跟你們出去,真要卡在屋頂上了。”

大家看了看趙霸的體型,啞然失笑,剛才的緊張情緒,一並化解。

花娘子笑罵道:“別貧嘴了,火小邪,先把你的妝化好,鉤漸大哥,你的臉上妝也花了!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呢!”

眾人點頭稱是,分頭忙碌。

不用多時,那位日本老婦人的木屐聲踏踏踏而來,很快便走到門前。

柳桃聽到腳步聲,走向門相迎,卻聽到老婦人咚咚咚敲了三下門,氣急敗壞地罵道:“柳小姐!今晚你們就好好地休息吧!”說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柳桃追到門口,把房門拉開,向著老婦人叫道:“謝謝媽媽桑,祝你晚安!”

老婦人頭也不回,只是哼了哼,不願搭理柳桃,快步離去。

柳桃沖老婦人做了個鬼臉,退回房內,嬌滴滴地在門上一靠,媚媚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眾人輕聲鼓掌相慶,共渡了這次難關,大家均惺惺相惜,覺得感情增進了許多,一齊開心不已。

在火小邪那個時代,凡是江湖成名人士,無論是煙蟲、花娘子這種賊人,還是賽飛龍、趙霸、柳桃這種綠林好漢,只要誠信合作,彼此信任,並不會計較個人所謂的得失,也絕無埋怨,生死與共、禍福同擔,一人敗則全局輸,無怨無悔,此為頂尖江湖人士追尋的信條之一!亦如賊盜之間的合作,本事強者居前沖鋒掠陣,承擔風險;稍弱者物盡其能,盡心竭慮,勇當後盾;一言既出,退讓躲避,誰下刀山誰入火海,無須爭辯禮讓,免得耽誤了大局。

火小邪這次一路與煙蟲等人走來,確實受益匪淺,好好地學了一課。

眾人高興之後,當然不會忘了正事!賽飛龍從床鋪下取出一張圖紙,圖紙上秘密麻麻畫滿了圖案,賽飛龍指著圖紙說道:“這是我根據煙蟲兄弟發回的信號,繪制的路線圖。”

火小邪低頭一看,居然畫得八九不離十,幾乎如賽飛龍跟隨著他們親眼所見一般。

火小邪讚道:“賽大哥竟能畫得這麽詳細!”

賽飛龍摸了摸胡須,笑道:“哪裏,是煙蟲兄弟小套叨信號發得好,簡明扼要,一通百通,大凡要塞布防之內,無外乎那麽幾種格局,煙蟲只要發回關鍵周邊情況,加上鉤漸能估出信號遠近,所以我能大概猜個八九不離十。嘿嘿,老朽雖然不才,畫圖的本事,在中國還能排得上號。”

賽飛龍此言不錯,在賊道和江湖道上,打探消息、了解地形、掌握布局,最終繪制地圖,都是必備的功課。通常是又會畫圖,身手又好的人去完成,但這種通才卻不好找,戒備森嚴之處,就有點捉襟見肘了。賊道裏有九鳴八嗚之說,講的是什麽呢?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身手好的人,進了大院,蹲在屋頂上打量一番,然後學烏鴉叫,呱呱呱,呱呱,院外的人大約能猜出裏面的布置,這是說,裏面是三個院落,左右兩廂,主廳二層,兩院側門。再換個叫法,蛤蟆叫,咕咕,咕咕咕咕,那是說裏面是一進一出的廂房,中庭行人,後院兩分的意思。如果再學的是蟋蟀叫,吱吱吱吱,吱吱吱,最後拖個長音,講的則是巡防,意思是固定哨一個,巡哨從西向東繞行,十分鐘一圈,彼此觀望。

像火小邪他們見到的那個廢棄的古村落,在煙蟲的信號裏也就兩小段而已,但賽飛龍畫出來,街道、房屋、方位簡直是八九不離十。

這種發簡單信號,描述較多信息的方式,江湖裏叫“小套叨”,賊行裏則叫“九鳴八嗚”,規矩五花八門,有專門描述村莊的,有專門描述街道的,專門描述深宅大院的,但法則近似。其實追根問底,還是一個規律,中國的村莊街道宅院,甚至大的自然環境,布局最多百十種罷了,說句“像前門大街”或“縣府大院”,大概就有個基本差不多形象。同樣的法則還有文書速記,滿篇畫得龍飛鳳舞,看不懂的人雲裏霧裏,懂的人卻能夠一字不漏的事後重新謄寫出來。

火小邪雖然盜術的身法在這一行人已經無人能及,可這些所謂的江湖“旁門左道”,還是掌握得甚少,精通得更是不多,所以見賽飛龍畫得如此詳細,頗為驚訝。

鉤漸、趙霸、煙蟲、花娘子、柳桃幾人倒不奇怪,他們年齡實際都比火小邪大出不少,最年輕的柳桃看著二十出頭的芳齡,實際也快四十歲了。這些人少說也在江湖裏打滾了三十年,彼此間又認識,所以不足為奇。

賽飛龍攤開圖紙,一一指點咨詢,煙蟲跟著一一說解,不多時已把錯誤之處一一更正過來。

煙蟲叼起一根煙,也不點燃,看著圖紙哈哈笑道:“好啊!第一步便成了!”

就在煙蟲他們商量下一步的行動時,遠在要塞深處的一處地下密室,又是另一番景象。

依田極人和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魁梧軍官,帶著剛才抽了賽飛龍一記耳光、灰溜溜地離開的書記官,一行三人,步入這間密室。

這間密室十分明亮,很是寬敞,屋內空無一物,只在頂頭的一面墻上,寫著一個巨大的朱紅色忍字。在忍字下方,擺著一張軟榻,榻旁焚著熏香。

依田極人、魁梧軍官脫下鞋子,小步快行到軟榻前,盤腿靜坐,也不說話,似乎在等人。而那位書記官,顯然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他又不敢四下張望,只能跪坐在依田極人身後不遠,垂頭不敢多動。

依田極人等了一會,就聽到一側有人用日語說話:“依田大將,你回來了?”

依田極人趕忙一個點頭,恭敬道:“我回了!伊潤大人!”

無聲無息的,從一側的陰暗處緩緩走出一個穿一身雪白和服的中年男子,步履穩重,氣勢之強,卷得屋內似有冷風亂竄。這位男子,正是與火小邪決裂的伊潤廣義!

伊潤廣義不緊不慢地盤腿坐在軟榻上,將閉著的眼睛睜開,問道:“安全嗎?”

依田極人朗聲答道:“非常安全!”

伊潤廣義哼了聲,說道:“丸田少將,去做你該做的事。”

那位魁梧的軍官畢恭畢敬伏拜在地,念了聲喏,長身而起,一轉身,向書記官走來。

書記官不明所以,只感到不妙,可他剛剛露出懼色,已經被那位叫丸田的魁梧軍官一腳踹倒在地。還沒等書記官求饒叫喚,丸田一把捏住了書記官的嘴巴,止住他發出聲音,另一只手一抖,竟從袖口內彈出一把手指長的銀針,飛快地在書記官脖頸處刺了一下。

隨後,丸田收針回袖,捏著書記官的脖頸一擠,擠出了幾股血液,便就罷手,松開了書記官,轉身回到依田極人身旁,盤膝坐下,冷冰冰地看著書記官。

書記官本以為自己要死,卻只是淺淺地刺了自己一下,不知何意。書記官哪裏敢說個不字,慌亂無比地翻身坐起,跪在地上,以頭鏘地,全身哆嗦,不敢擡頭,嘴裏含糊著支吾著什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伊潤廣義、依田極人、丸田三人不動聲色,只是看著這位書記官。

書記官跪了一會,突然心跳加速,快到無法抑制,他再也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撲到在地,雙手捧住自己的胸口,不住地伸腿蹬腳,臉憋得通紅,再這麽折騰幾下,喉頭一響,直翻白眼,竟這麽扭曲著五官,死了。

伊潤廣義等三人看著書記官死在眼前,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如同看到一只蒼蠅死去罷了,無足輕重。

伊潤廣義說道:“他早已中毒,本來四天後才發作,結果讓丸田給催發出來,心臟驟停而死。依田大將,你看得出是誰給他下的毒嗎?”

依田極人微微點頭,歉意道:“不知道!”

伊潤廣義又問:“那麽,安全嗎?”

依田極人重重地答道:“非常安全!”

說回到火小邪這邊,煙蟲等人對著地圖,再做分析,整理出了一條相對較為安全的道路,依路線行走,可避免很多麻煩,相對安全得多。

煙蟲、火小邪、花娘子三人又將此趟出去的所見所聞,說與眾人來聽,講到勞工慘死的洞穴時,鉤漸已經是咬牙切齒,後槽牙嘎嘣直響,厲聲罵道:“操他們祖宗的!不拿中國人當人!”

其他眾人,也是義憤填膺,詛咒日本小鬼子不得好死。

煙蟲止住眾人的發洩,低聲道:“現在山上的情況不得而知,如果等一晚上,沒有人上山,只憑我們,恐怕今晚也探查不清楚,拋屍洞裏通向上方的管道,倒是一條捷徑!只是……”

鉤漸低喝著打斷了煙蟲的話:“既然有捷徑,那我們就從那裏進去,進到山裏面看看,小鬼子養的是什麽鬼!”

賽飛龍阻止道:“鉤漸,你先聽煙蟲說完。”

煙蟲笑了一笑,說道:“那條管道明顯是一個破綻,按賊道所說,是一個‘假門空’,專門讓你覺得這裏守備薄弱,又能直通要害之處,引君入甕。鉤漸,你們禦風神捕防盜,是不是也用過這種手段?”

鉤漸一聽,倒是楞了楞,煙蟲所言不虛。禦風神捕是防盜和抓賊的專家,皇家禦用,這一點道理還是明白的。鉤漸的性子本不是這麽急躁,他在張四爺手下做事的時候,深得張四爺重用,考慮問題很是周到,但是自從禦風神捕被忍者所滅,鉤漸流離失所,孤苦伶仃,深居淺出,事事不順,總是心中煩悶得很,一來二去,便有些做事楞頭楞腦,不計後果了。

鉤漸暗念了聲慚愧,再不言語。

頂天驕趙霸哼哼兩聲,用手比畫了一下大小,說道:“煙蟲你說的那個管道,我能鉆進去嗎?”

煙蟲笑道:“能啊,妹妹,剛剛好。”

趙霸這才放心,呵呵傻笑兩聲。

火小邪一直在靜靜思考,聽煙蟲、趙霸說完,突然靈機一動,輕輕拍了拍大腿,樂道:“煙蟲大哥!我倒有一個餿主意,不知道好不好用?”

煙蟲哦了一聲,說道:“火小邪你說來聽聽?”

火小邪看了看趙霸,說道:“就是要委屈趙霸大哥!”

趙霸叫道:“不怕委屈,不怕委屈,你說,你說!”

火小邪眨了眨眼睛,說道:“堵上!”

“堵上?”煙蟲一笑,其他人也向火小邪看來。

火小邪繼續說道:“對,堵上,只要趙大哥鉆進去,在接近最上方的隱蔽處,將屍體接住,不用七八人,裏面的拋屍的人必能發現!”

煙蟲說道:“然後山裏面的人會下來查看?你便能一路尾隨,查明山上的布置?”

火小邪說道:“正是!山內空氣不流通,肯定不便堆屍,如果堵了,從上方下去,是很難疏通的,只有下來。我們有禦風神捕的寶貝,能打信號,只要不被人發現,由趙霸大哥進入管道,等人下來的時候,及早通知,讓趙大哥撤出,就能讓下來查看的人回去,我一路尾隨上山,應能有不少收獲!”

眾人聽火小邪說完,面面相覷,這種法子,理論上竟是完全可能的。

煙蟲咂了咂嘴,笑道:“這法子真是邪!用趙霸接屍,把管道堵上,誘人出山查看,嘿嘿,火小邪,虧你想得出來!”

火小邪問道:“可行嗎?”

煙蟲伸了伸大拇指,挑著眉毛,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條件足夠,我只要吹幾口煙,就能讓洞裏拖屍體的幾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睡著,而且隨時讓他們醒來。下面的事情,交給我好了!火小邪,你打算讓誰跟著你去?”

火小邪說道:“我一個人去吧!”

賽飛龍哎了一聲,說道:“小邪,這次我和你去,我雖然老了,輕身功夫還沒有丟,足夠跟得上你,而且我能繪制地圖,地形過目不忘,必然能幫到你。”

火小邪想了一想,抱拳道:“那謝謝賽大哥了!我們兩人同去,彼此也有個照應!”

煙蟲說道:“我看可行!那就這樣吧!”煙蟲擡手看了看手表,已近淩晨三點,煙蟲說道,“馬上就到三點了,我們時間不多,五點之前,我們必須返回!”

賽飛龍說道:“今晚若有機會進入山內,我們是進去一探究竟,還是不進?”

煙蟲說道:“今晚時間不夠,我們只能淺嘗輒止,有機會也不能妄動!”

眾人點頭應了。

火小邪心想到雅子可能就在此地,還是問道:“煙蟲大哥,如果明晚還是不行,撐到後天晚上,也不行,我們該如何?”

煙蟲說道:“今晚如果不行,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

“明天?離開?”火小邪一楞。

煙蟲拍了拍火小邪的肩頭:“對,離開,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用香水破解忍毒的辦法,也掌握了這裏部分的地形,離開後再伺機返回,藏在山裏,那就時間大把,不急於一時了。”

火小邪默默點頭,他知道煙蟲說得對,可總是有些不甘心,千辛萬苦來到這裏,雅子有了下落,也想出了進入山內的辦法,可是有機會不能行動,而且只待一晚上就要走了?伺機返回,什麽時候才能返回?

煙蟲似乎看出火小邪的心思,看著火小邪的雙眼,說道:“火小邪,我們還有柳桃,還有柳桃的二三十個姐妹,我們早點一走,她們才會安全。”

火小邪說道:“煙蟲大哥,你也看到了,山裏面死了多少人,我們費盡周章來到這裏,是要一探羅剎陣的究竟,羅剎陣一日不破,伊潤廣義一日不死,就會有更多的人葬身此地。”

煙蟲輕哼一聲,笑嘻嘻地看著火小邪,說道:“火小邪,你是怕你妻子死?還是想破羅剎陣,殺伊潤廣義?”

火小邪耳朵一燙,仍然反問道:“不殺伊潤廣義,怎麽救得了我妻子?怎麽破得了羅剎陣?”

煙蟲還是笑嘻嘻地,說道:“如果你妻子獲救,你根本就不在乎羅剎陣是否存在,也不在乎伊潤廣義什麽時候死吧。”

火小邪耳朵燙得像要著火,避開煙蟲的眼神,緊閉雙唇,一言不發,房間裏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

花娘子感覺得到,連忙低聲道:“哎,哎,不要爭了……”

“不對!”火小邪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死死地盯著煙蟲,低喝道,“你說得不對!”

煙蟲並不避讓火小邪的雙眼,與火小邪對視著,撇著嘴角,似笑而非笑地說道:“火小邪,你要是擅自行動,不聽指揮,那我們今天晚上,哪裏也不要去了!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走,我已經決定了!而且,我明白地告訴你,你要是亂來,會害死我們所有人!你必須牢記!”

火小邪丹田之內火苗亂躥,若不是臉上撲著一層白粉,臉都漲紅了。煙蟲從來不曾命令似的說話,也從沒有這麽認真過,而火小邪對煙蟲一直十分佩服和尊敬,甚至以煙蟲為自己追求的生活目標,但煙蟲這些話,還是讓火小邪受不了,心裏憋悶極了。火小邪活了這麽大,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看不起他,為此他恨過、怒過、哭過、消沈過、掙紮過,現在說什麽會害死所有人,會亂來,難道煙蟲也覺得自己很差勁嗎?

火小邪嘴角抽動,慢慢地說道:“煙蟲大哥,我不是個笨蛋,就算我一定會死,我也不會連累大家!”

賽飛龍顯然是站在火小邪這邊,臉色同樣一沈,斥責道:“煙蟲,火小邪是為大家著想,你說的是什麽話!做大哥的必須罵你幾句!火小邪的命,就是我的命!他若死,我也不會獨活!”

趙霸左右看了看,猶豫了一番,還是站在了賽飛龍這邊,說道:“煙蟲,你說話是有點難聽哦,不像你啊。”

鉤漸這時候反而沈默起來,呆呆地出神。

花娘子有些生氣,罵道:“賽飛龍,趙霸,我家賊漢子說錯了什麽?大家是我家漢子召集來的,他顧全大局,哪裏不對了?”

柳桃沈不住氣,慌張起來,說道:“哎呀哎呀,怎麽吵起來了,不用在乎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娘們,我這趟來,已經把腦袋押上了,只要能滅了小鬼子的什麽破陣,殺了鬼伊潤,救出火小邪的老婆……嗯……我說完了……”

煙蟲做了個怪相,聳了聳肩,雙手一攤,痞裏痞氣地說道:“吶,沒行動之前就內訌了啊?吵一吵也好,越吵越清楚。來,繼續繼續……”

眾人誰也不說話,紛紛避過頭去,只留煙蟲一個人嘻嘻哈哈地左看右看。

半晌之後,才有人低聲說話。

“對不起,煙蟲大哥,剛才是我不對……我一切都聽你的,請你,不要見怪……”說話的人,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當眾服軟,一時間沒有人回應,爭論本由火小邪而起,事主已經道歉了,賽飛龍、趙霸更沒有什麽好說的,大家面面相覷,氣氛不尷不尬。

好在柳桃還算是個局外人,見此狀況,趕忙打了個圓場,給大家下個臺階:“呵呵,呵呵,其實大家都對,沒有什麽你對我不對的吧,都為了事情好嘛。嗯,是不是?”

煙蟲嘿嘿一笑,伸手過去拍了拍火小邪,笑道:“剛才說話重了點,忠言逆耳,良藥苦口。”

火小邪悠悠然一笑:“煙蟲大哥,你訓斥得對,我一直以來,確實有些私心。下面怎麽安排,煙蟲大哥盡管吩咐,我絕無二意。”

煙蟲看著火小邪的雙眼,沈默了片刻,才吃的一聲輕笑,說道:“好,火小邪都這麽說了,那我就踏實了。”

一直不吭聲的鉤漸此時終於開口,說道:“那麽,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煙蟲環視一下眾人,賽飛龍、趙霸這兩個剛才站在火小邪一邊的豪強,也並無異議。這兩人一個是忠於火小邪,一個是忠於大把子,只要火小邪沒有問題了,他們自然應允。

煙蟲說道:“按照火小邪的計劃,我們分兵兩路,一路是我、花娘子、頂天驕趙霸三人,去拋屍洞中做事,另一路是火小邪、賽飛龍、鉤漸三人,裏外照應,及時聯系。柳桃留守此處,若有意外,能逃則逃,生死在天。”

眾人點頭應了,只有花娘子微微皺眉道:“賊漢子,我們不妨把柳桃帶上,留她一個人在此,只怕萬一有變,她連退路都沒有了。此行若不是她,我們哪裏進得來?”

煙蟲擠了個大小眼,為難道:“柳桃媚功一流,但是身手……跟著我們,只怕……”

花娘子怒道:“賊漢子,你剛才和火小邪爭的是什麽?你是怕柳桃拖累我們嗎?她是我同門師妹,她的身手我比你清楚!”

柳桃忙道:“姐姐,姐姐,我從小就不喜歡練功,的確手腳笨了。”

花娘子轉頭一瞪柳桃,罵道:“閉嘴,姐姐我說話你聽著!你能給那個日本老太婆下胭脂印,下得清楚,就說明你還不至於笨到哪裏去。”

柳桃吐了吐舌尖,不敢再說話了。

煙蟲琢磨了一下,說道:“也好,柳桃,你和你姐姐花娘子一起,一路上必須聽我的招呼,不讓你說話的時候,一句也不能說。”

柳桃見煙蟲準了,笑臉如花,嗯嗯嗯連聲地便答應了。

話不多表,眾人抓緊了時間打點,對準時間,看好地圖,火小邪等三人先行出發,煙蟲隨後帶著花娘子、趙霸、柳桃尾隨而至。

火小邪、賽飛龍、鉤漸三人,都是身手了得,一路東躲西藏,加之火小邪已有先前一去一回的經驗,很是順暢。而煙蟲、花娘子、趙霸、柳桃四人,一個身材巨大目標明顯,一個久疏盜陣不甚靈巧,所以很是有些別扭,好在有煙蟲這等東北第一大盜在,指指點點,拿捏精準,盡管走得是險象環生,處處驚心,也算有驚無險。

說來就這麽幾句話,不就是帶著趙霸、柳桃兩個盜術不精的人嗎?其實這一行人,唯有煙蟲能帶著他們兩人,若沒有煙蟲在,縱然是兩個火小邪、三個賽飛龍,也未必能辦得好。在賊道中,最麻煩的就是帶著“生瓜”做事,第一解釋、指揮起來費勁,第二身體是別人的,讓他三秒上墻五秒過溝,左腳踩哪,右腳踩哪就算說得明白,卻不見得“生瓜”能夠做到。

煙蟲之強,就在乎此人是相當好的“師父”,既有耐心,又有決心,更有細心。煙蟲說是個獨行大盜,也不是任何時候全靠自己的,偷俄國老毛子的東西,他收買的“生瓜”不在少數,很多時候必須要帶著“生瓜”前往,“教人做賊”算是煙蟲的一門手藝。

說些煙蟲的往事,他曾經指揮一個從沒有偷過東西的門童,自己並不在現場看著,僅僅是教唆了三天,便讓這個門童自己操刀,從哈爾濱俄國警備局裏偷了一件國寶出來,誰都以為是大盜幹的,哪有人想得到是門童這種小兒?那麽是煙蟲喜歡“唆使”人犯罪?絕非如此,想那個門童小兒,本來家境優越,存有國寶一件,價值連城,讓真正的壞人盯上,串通俄國老毛子強搶了他家,俄國人性子粗,得手了還不甘心,把門童追上來哭喊的家人幾記重拳,生生打死了幾個,這才落得小門童孤苦伶仃。煙蟲也是喜歡這小門童,同情他身懷大仇卻不能得報,如果自己去偷再送給小門童,不是不行,而是不想自己的風格,所以才會讓小門童自己發誓,自己去偷,自己去藏,方能讓這小門童樹立信心,暫解一些冤仇之恨,還能落得個安全。

所謂大盜,大盜不壞,壞的全是那些貪婪之人,若不是貪婪之人把別人的珍貴之物據為己有,哪會引來大盜?若世間人沒有自私自利之心,又哪會有大盜?

閑話不表,說回來火小邪、煙蟲這邊。

兩路人馬,一共七人,總算越過警戒最嚴的區域,在廢棄的萬年鎮旁聚首。

柳桃已經是累得氣喘籲籲,臉色慘白,這一路她可算是領教了什麽叫險中求勝。若此時讓柳桃隨便說話,她一定會哭喊:“我寧肯當婊子讓男人騎,也不想這麽遭罪了。不過,不過,好過癮!刺激,我喜歡!”博君一笑罷了,真要有人聽柳桃這麽說就瞧不起她,最好自抽耳光。

煙蟲見柳桃累得夠嗆,伸出大拇指,向柳桃比畫了一下,表示對柳桃刮目相看。柳桃見煙蟲誇獎她,臉上一紅,壓力驟減,晃著胸脯就要往煙蟲懷裏鉆,被花娘子一把抓住,狠狠地白她幾眼,方才止住她的浪勁。

眾人見了,倒也輕松不少,如此高壓的情況下,還有點“閑情雅致的小插曲”,倒不失為一種極好的舒緩方式。高壓之下,人的行為會不能隨心所欲,多有失常,西方生理學上有“目的性顫抖”一說。而早上這些科學名詞沒有傳到中國之前,賊道上早就知曉,越是做賊做得高明,越要減壓,越要淡然,心若無物,旁若無人,去偷而不想偷,寶物在前,信手拈來,方稱得上有點層次的盜術境界。

火小邪在凈火谷受盜拓,也就是隱忍幾十年冤屈的火王嚴烈傳授盜術,身手鍛煉雖重,煉心更是為上,便是如此。

只是,現在的火小邪,心中卻做不到盜拓要求的平靜……火小邪並不是忘了自己這麽多年煉心的重要性,而是他實在無法完全淡定下來,雅子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怎麽也揮之不去。

但火小邪掩飾得很好,似乎平靜得如同一塊深埋地底的石頭,一絲一毫的波動也不存在。

煙蟲見眾人狀態不錯,事不宜遲,聚攏了大家,低聲吩咐了下一步的安排。

眾人無不點頭,互相打了個手勢,便又分成兩組,依次散去。

火小邪帶著賽飛龍、鉤漸,向山上摸索而去。山路雖然曲曲折折,但並不難走,許多地方都是人工修整過,也見不到什麽警戒、防盜的措施,所以不用多久,三人便來到一處視線開闊之地,向上可以觀察道路,向下能夠打望到拋屍洞的附近情況,稱得上絕佳之處。

這地方並不是火小邪發現並確定的,而是大把子賽飛龍。這個老頭看著平庸,肚子裏確實有幾把刷子。

要論腿腳,賽飛龍可以說僅次於火小邪,若不是他年紀大了,有些騰跳踩踏的能力,只怕比火小邪還要強。賽飛龍畢竟是輕身功夫的高手,修煉的路子盡管和火小邪不同,一個是盜法,一個是武功,歸根到底還是異曲同工。

再者,賽飛龍此人對地形的把握能力,也讓火小邪佩服,他能夠從樹木長勢、山石紋絡、風勢潮氣等自然狀況中大致地推測出周邊的環境,像火小邪他們找到的這個地點,就是賽飛龍說左前方必有高崖,三人撥開林木,過去一看,果然如此,明明沒有看見,還有這等精準,想來只有五行中土家人可以做到。

怪不得賽飛龍幾十年前當任野校督,下九流、外八行中有點檔次的人聽他名字如雷貫耳,並能夠受命去尋找聖王鼎的蛛絲馬跡,端的是靠本事吃飯,沒有半點虛的。

鉤漸呢?他似乎完全恢覆到在禦風神捕時的狀態,沈默寡言,很講紀律,落在三人最後,也不急不慌,前後均能照應。火小邪、賽飛龍打前站,他就在後面警備觀望,甘當綠葉,絕無爭功賣弄之心。每每停頓,鉤漸均會急速用三叉鐵給煙蟲發信號,一絲不茍。

三人藏於高崖邊,鉤漸如常給煙蟲發了信號,很快就得到回應,鉤漸喜道:“煙蟲、頂天驕得手了!”

火小邪心想他們才上山來沒一會功夫,不禁略驚道:“這麽快!”

賽飛龍低聲笑道:“不奇怪,煙蟲做這種堵人窗戶,封下水道這類歪門,是他最喜歡的,都是眨眼的事,天下只怕沒有比他更快的了。我十多年前認識他,他在哈爾濱就走了一圈,大中午的,便把小鬼子銀行的鍋爐堵了,那次可鬧的……嘿!”

“啊!?怪不得煙蟲大哥願意聽我的,他早有主意。”

“小恩公啊,不要妄自菲薄啊,他未必能想到的,他是歪門,你是邪道。你別看他沒五沒六不正經,其實心軟得很,就連殺雞他也不願意,還特別怕死。”

“怕死?不會吧?”

“嘿嘿,說笑了,不當真,他是惜命,他聽到有人說什麽二十年後又一條好漢,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就會嘲笑說是笨蛋二百五說的話,他怕死。嘿嘿,賊嘛,會算計得很。”

火小邪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這邊鉤漸本來一直在打信號,這時卻猛不丁地插上一句話:“堵上了!讓我們留心了!”

賽飛龍哼哼道:“頂天驕也算有點出息!好啊!”

三人再不言語,聚精會神地向上觀察。

不用多時,只見原本黑漆漆的半山腰,一道明亮的探照燈驟然射出,刺破如墨一樣的夜空,幾乎像把天空割成兩半似的,橫掃著向火小邪三人頭頂上方掠來。

火小邪、賽飛龍、鉤漸立即伏低了身子,屏住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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