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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重回奉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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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四爺他們大隊人馬緊緊追趕,眼看只差一裏路就追到嚴景天所在之地。張四爺發了瘋一樣地抽打馬匹快跑,可那馬兒急速奔跑了一夜也沒有個歇息,已經精疲力竭,口吐白沫。張四爺又是一陣鞭子催促,胯下的馬兒再也熬不住,前蹄一軟,咕咚一下向前栽倒。張四爺罵了一聲,在馬兒撲倒之時,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落在前方,打了一個滾,毫發無傷地站了起來。

張四爺身後的鉤子兵所乘坐騎,沒有幾匹現在還能熬住的。鉤子兵們見張四爺摔出,趕忙都拉緊韁繩,止住奔馬。這些馬從急奔到驟停,吃不住這個勁,剛剛停下,就悶聲嘶鳴,站立不穩,跌倒了好幾匹。

張四爺走到自己的馬匹身邊,一拉韁繩想讓馬兒站起,可馬兒奮力掙了掙,卻怎麽也站不起來。豹子犬喘著粗氣,垂著舌頭,它們和馬兒一樣,跑了一夜,也是累極,只能呼哧呼哧地用頭拱了拱馬背,嗚嗚低吼,想幫著張四爺讓這匹馬站起來,但是徒勞無功。

張四爺轉頭一看,身後二十多匹坐騎,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了近一半。

張四爺一拍大腿,罵道:“這些劣馬!”

周先生走過來說道:“張四爺,人能扛住,馬是受不了了,恐怕我們沒法再追了。”

張四爺虎著臉看著南方,一拍大腿,恨道:“就差了幾裏路就能追上,這不是又讓他們跑了!”

周先生默然說道:“嚼子們也頂不住了,張四爺,咱們就地休息吧。”

張四爺嘆道:“天不助我啊!天不助我!”

周先生說道:“只怕我們此行漫漫,絕不是一兩個月的問題了。”

張四爺看著南方,咬牙道:“哪怕十年八年,我也認了!”張四爺轉身招呼眾鉤子兵,“弟兄們,我們就地休息,再做打算!”

火小邪向西攀過兩座小山頭,已經距離嚴景天他們十分遠了,才轉了個方向,向北行去。這片丘陵地帶,越向北山頭就越高,火小邪順著山頂走了一段,就看到下方有煙霧升起。

火小邪一看方位,似乎就是嚴景天從落馬客棧出來後一路前行的方向。

火小邪又趕忙向前趕了一段山路,趴在一塊大石後向下看去,果然在二裏地開外的山腳大路邊,有二十多人,圍坐在路邊生火燒烤著什麽。看那個架勢,正是張四爺他們一夥人。

火小邪縮回身子,驚道:“怎麽他們沒有追上去?還是他們已經抓住了嚴大哥?”

火小邪又探出頭打量,看著張四爺他們只不過是在路邊休整而已,這才放下心來,把自己的行李攏了攏,就要繼續動身。

誰知火小邪身後有人冷冷地說話:“你就不怕被張四看到了?”

火小邪一驚之下,心中又猛然一喜,慢慢轉頭看去,只見水妖兒歪著頭,靠在一棵樹旁,面無表情,而她的眼睛,這時候卻顯得異常美艷,牢牢地盯著火小邪,微微地眨動。

火小邪不知是喜還是憂,只好輕輕說道:“水妖兒,怎麽是你……”

水妖兒緩緩走上兩步,依舊冷冷地說道:“你認識回奉天的路嗎?我看你這樣子,別說回奉天了,恐怕過一會兒就迷路,死在這山溝子裏。”

火小邪笑了笑,說道:“我這人命賤,輕易死不了。”

水妖兒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火小邪身側,並不看他,淡淡地說道:“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並不回答,只是靜靜地站著。

水妖兒說道:“我帶你回奉天,幫你救出你的兄弟,你可以跟著我,也可以自己走,你看著辦!”水妖兒說完,從火小邪身邊走過,向一側的山路走去。

火小邪轉過身,看著水妖兒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輕輕嘆了口氣,緊追了幾步,跟上她,在她身後喊道:“水妖兒,你慢點走,我跟你回奉天。”

水妖兒停下腳步,低下了頭,把臉偏向火小邪看不見的一側,肩膀微微聳動。火小邪心中一驚,趕忙跳上前,拉住水妖兒的胳膊,急道:“水妖兒,你……”

水妖兒猛地撲哧一笑,把臉仰起來,竟是一副頑皮的樣子,說道:“猴子猴子,你什麽你,你以為我哭了?”

火小邪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才好。

水妖兒笑道:“猴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冷冰冰的樣子?”

火小邪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水妖兒,你就不要戲弄我了……”

水妖兒哼道:“誰喜歡戲弄你啊,少臭美了!不說了,走吧,走吧!”說著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火小邪哭笑不得,他拿這個水妖兒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快步跟上。

水妖兒似乎對這一帶的山路十分熟悉,輕車熟路地帶著火小邪翻山越嶺。火小邪問了問,她說是自己父親水王繪制過這一帶的地圖,她來奉天之前就已經熟記在心。至於嚴景天那邊,水妖兒也略略說了幾句。

原來前面水妖兒見火小邪走了,靜了片刻之後就與嚴景天道別,要去找火小邪一起回奉天。嚴景天想了想,也沒有阻止,僅問了問水妖兒是否要把玲瓏鏡留給他們,以便引開張四爺。水妖兒並沒有答應,就這樣告別了眾人,尋著火小邪而來。其實以水妖兒的身手,早就追上了火小邪,但她並沒有馬上上前,而是跟了火小邪一路,直到見火小邪打量山下的張四爺他們,才出來相見。

火小邪和水妖兒一路並不多言,火速趕路,僅在路上歇了幾次,入夜時分就已經趕到距奉天城還有近二百裏的銅山鎮。兩個人並未進入鎮中,而是找了個破敗無人的農舍歇息下來。

水妖兒讓火小邪在房中等著她,然後獨自出門,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後回來了,提了一包衣物。她拿出一套衣物,讓火小邪換上。火小邪見衣物面料講究,卻不似新的,猜到定是水妖兒偷的。

火小邪做賊做慣了,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把衣物換了,沒想到十分合身,看著倒像是一個落魄的富家公子。

水妖兒躲在一旁,擺弄了半天後才咳嗽一聲走了出來。火小邪一見,撲哧笑了起來。只見水妖兒並不是女孩子的打扮,而是扮成了一個微微佝僂著背的小老頭,一舉一動十分逼真,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破綻之處。

水妖兒甕聲甕氣,滿嘴京城的官話口音,聽著就是一個落魄的清朝貴老在講話:“我的孫兒啊,你爺爺我這身打扮如何?”

火小邪笑罵道:“誰是你孫子!”

水妖兒一口老頭的聲音,罵道:“你這個不孝子孫,連你爺爺都不認了嗎?”

火小邪咧了咧嘴,說道:“好了,水妖兒,不要逗了,你是打算用這個樣子混進奉天城去嗎?”

水妖兒換了女聲,呵呵一樂,說道:“那是當然,要不你想怎麽辦?孤男寡女的引人註意?”

火小邪抓了抓頭,說道:“沒錯,沒錯。”

水妖兒又換成老頭的聲音:“猴子,我還要給你打扮一下,讓人再也認不出你。從此你叫侯金貴,我則是你的爺爺侯盡仁。”

火小邪哼道:“姓啥不好,偏偏姓侯。總覺得你取的名字,處處占我的便宜。”

水妖兒走到火小邪身邊,一把按住火小邪,笑罵道:“乖孫子,不要動,爺爺給你化化裝。”

火小邪嘆了口氣,只好坐下來任憑水妖兒在自己臉上折騰起來。

兩日後的午時,奉天城東市大街悅來酒樓,這酒樓金字招牌,頗為氣派,乃是奉天城裏數一數二的館子。

跑堂夥計看著店中稀稀拉拉的食客,嘆了口氣,懶洋洋地靠在店門口,雙手兜在袖子裏,昏昏欲睡。奉天城自從郭松齡反叛事發後一直戒嚴封鎖,平日裏往來奉天的商販游人懼怕戰亂,少了大半,所以悅來酒樓的生意也一直不好。

有一老一少推門而入,夥計一楞,見來了客人,頓時活絡了起來,大聲招呼著:“喲,兩位大爺來了,裏面請,裏面請。您是要包間還是散座?”

老者有氣無力地說道:“散座吧。”

這夥計應了聲好,將一老一少領到大堂裏靠窗的桌邊,請兩位坐下。可這夥計上下一打量,不禁眉頭一皺。

只見那一老一少,老的約有六十多歲的樣子,年輕的不到二十歲,穿的倒是上好的灰呢料子做成的長袍馬褂,卻皺皺巴巴的,顯得風塵仆仆。兩個人沒什麽行李,僅少年手中提著一個布包,也是臟兮兮、皺巴巴的。

夥計見兩個人這般打扮,心裏明白了幾分,遠不如剛剛迎進門時的熱情,口氣酸溜溜地叫起來:“喲,兩位大爺,外地來的吧?我們這個悅來酒樓可是奉天城裏上好的館子,沒有便宜的東西,您二位可想好嘍。”

老者坐穩了身子,咳嗽兩聲,說道:“你還怕我們付不起錢?”

夥計酸溜溜地哼道:“那倒不是怕你們兩位付不起錢,只是提醒一下,我們店裏沒有什麽不要錢的湯湯水水啥的,省得到時候麻煩。”

少年南腔北調地亂罵,倒聽不出是哪裏的口音:“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這裏有什麽好酒好菜,說出來吧!”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張金葉子,丟在桌上,“這夠不夠?拿去!”

夥計一看桌子上的金葉子,眼睛頓時直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比水妖兒還快,一把將金葉子握在手裏,興沖沖地恭維道:“夠!夠!絕對夠了!兩位大爺別見怪,千萬別見怪,兩位想吃什麽?我們這裏有……”夥計伶牙俐齒地報了十餘道菜名,都是十分稀罕的菜肴。

夥計這般態度變化也不奇怪。大清朝覆滅之後,京城各地的清朝遺老遺少,昔日的貴族公子,大多斷了財路,又被一些小軍閥趁亂劫財,家道中落,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賺錢營生,所以處境極慘,有的甚至淪落到街頭乞討。奉天城畢竟是大清入關前的大本營,多多少少還保存了一些大清朝的殘脈,保皇派不在少數,所以近些年裏,不少破落貴族拖家帶口地來奉天城,投靠親友,謀求生計。他們往往囊空如洗,還要處處保持自己的體面身份,進高檔的酒樓卻要最便宜的飯菜。在奉天城開酒店的人,最討厭他們,不僅招呼起來異常麻煩,打還打不得,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警察來了也最多息事寧人,讓店家自認倒黴。所以最初開飯店的人還都客客氣氣照顧著他們的身份,能躲就躲,能免則免,可越到後來,越明白大清朝回天乏術,便也耐不住性子,大多數時候只問上幾句,就直接翻臉,惡毒咒罵把人趕走。

老者和少年的穿著打扮、神態舉止,正和他們一模一樣,難怪夥計冷嘲熱諷,以貌取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高高在上的人物都落到如此淒慘的下場,還不及一個打雜的火工挑夫,只能嘆造化弄人。

少年微微一楞,不知該怎麽點菜,看向那老者。老者摸了把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說道:“那就鹿骨煨湯、九節黃、烏冬鳳翅和風柳芽肉吧。”夥計聽得眉開眼笑,讚道:“這位大爺真是行家!這些菜肴連奉天城的張四爺每次來小店,都是必點的。”

老者問道:“張四爺是誰?”

夥計左右看了看,俯身說道:“兩位爺,你們是京城來的吧,當然不知道我們奉天城有個張四爺,那可是連張大帥見到都客客氣氣的大人物。”

老者說道:“哦!那的確不知。我們餓了,麻煩你快點上菜來吧。”

夥計應了一聲,興高采烈地跑開,吆喝著後廚做菜。

少年看著老者,說道:“水……”

老者一瞪眼:“說什麽呢?”

少年咧了咧嘴,改口小聲道:“啊,爺爺,爺爺……你來過這家店?”

老者嘿嘿笑道:“那當然,只怕我在奉天去過的地方,比你還多!”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兒。火小邪在奉天城生活十多年,這些破落貴族的德行見得多了,有時候偷都懶得偷他們的,倒是學他們的樣子都能學個八成像。水妖兒更是學誰像誰,不在話下。

店裏食客不多,轉眼間就上了菜,火小邪與水妖兒這兩日忙著趕路,早就餓得厲害,放開了手腳大吃。

兩個人正吃得高興,就聽跑堂夥計大聲吆喝:“哎呀,鄭副官、劉管家,各位大爺,上好的包房一直給你們備著呢!我還生怕各位今天不來了呢!老板,劉管家帶客人來了!”

火小邪和水妖兒擡頭一看,只見一行人陸續走入店中,夥計彎著腰,在前面引路。悅來酒樓的老板從側旁跑出,樂不可支地連連鞠躬,與夥計一起帶著這些人向二樓雅間走去。

火小邪掃了一眼這些人,眼睛一下子直了,那一行人中那個趾高氣揚的,正是開槍打死老關槍的鄭副官,他的模樣,即使燒成灰火小邪也認得出來。

那群人裏,火小邪除了認得鄭副官,還有那個劉管家。這個劉管家乃是張四爺家的人,上次火小邪偷了張四爺家的點心,就是他帶著人追出,差點要了火小邪的命。

火小邪看著鄭副官大搖大擺地上了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嘩地一下站起身。水妖兒把他袖子使勁一拉,說道:“乖孫子,你幹什麽去?”

火小邪低聲吼道:“誰是你孫子,你別管我!”

水妖兒手上使勁,拉火小邪坐下,低聲說道:“你想去找死啊?報仇也不是你這樣的。別亂嚷嚷,你想讓人發現咱們嗎?”

火小邪想想也對,極不服氣地重重一哼,算是暫時作罷,但仍狠狠地盯著樓梯之上。

水妖兒一邊吃菜一邊慢悠悠地說話,十足一個老秀才的口氣:“你這個脾氣,真是不可教也。真不知道你在奉天城十來年是怎麽做賊的,這麽沈不住氣?你剛才哪裏像個賊,倒像個街頭無賴,見到仇人不分青紅皂白地上去瘋咬,能討到個好才怪!”

火小邪靜了靜心,水妖兒這番批評聽著倒很受用。他絲毫不生氣,反而頗為歉意地說道:“水……啊,爺爺,你說得對,剛才的確沖動了。那個鄭副官,我時時刻刻都想要了他的狗命,所以剛才一見到他,按捺不住……”

水妖兒老氣橫秋地說道:“你這孩子,年紀還小,血氣方剛也是常情。我看嘛,要麽這樣……”說著往嘴中放入一筷子菜,慢慢咀嚼,並不多說話。

火小邪根本回不了嘴,尷尬地問道:“爺……爺爺,你說該怎麽辦?”

水妖兒笑了聲,看著樓梯處,悅來酒樓的老板和跑堂夥計正急匆匆地從二樓跑下來,老板邊跑邊吆喝著:“上菜!上菜!都給我動作麻利點!”

悅來酒樓後廚裏忙得不可開交,炸肉的炸肉,切菜的切菜,亂哄哄的,掌勺的大廚吆喝著:“小三,牛油沒啦,趕快端來!快點,手腳這麽笨!耽誤了樓上大爺的菜,要你好看!”

那叫小三的後廚夥計忙不疊地翻找櫥櫃,剛剛把牛油罐子找到正要轉身,迎面撞上一人,手一滑,差點把罐子摔出去。小三瞪眼一看,是個佝僂著背的老頭,不禁罵道:“老不死的,你怎麽進來的?出去出去!”

這老頭糊裏糊塗地說道:“怎麽這裏不是茅房?茅房呢?”

後廚裏的人都向小三這邊望過來,掌勺大廚罵道:“出去出去,趕他出去!小三,拿牛油過來,快點!”

有切菜的人奔過來,連推帶搡地把老頭趕出廚房。那老頭嘴上還不服氣:“別推別推,什麽破爛酒樓,連個茅房都不好找。”眾人也不願和他多說,把他推出屋外,指著另一個方向罵道:“老頭,這裏是廚房。你老糊塗了吧,茅房在那邊!見你的大頭鬼哦,找茅房能找到後廚來。”這老頭罵罵咧咧地緩步離開了,臉上微微竊笑。這還能是誰?就是易容打扮的水妖兒。

掌勺大廚接過牛油罐子,挖了一大勺出來,看也不看,投入鍋內,嘴裏還罵道:“小三,再有找茅房的人闖進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小三抓著頭犯嘀咕:“這老頭怎麽進來的?”

二樓雅間,門外站著幾個士兵和張四爺府上的隨從,提槍戒備著,而劉管家和鄭副官則坐在屋內。劉管家給鄭副官倒上茶,十分客氣地說道:“哎呀,鄭副官,張四爺的去向我也不知道啊。他一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小的也不敢問他啊。”

鄭副官喝了口茶,疑神疑鬼地說道:“聽守城的士兵報告,張四爺這次出城的動靜可不小啊,二十多人,還拖著三輛大車,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是不是張四爺府上發生了什麽大事?”

劉管家滿臉堆著笑容,說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鄭副官,您看,我不是還在嗎?喝茶喝茶。”

劉管家又給鄭副官倒上茶。鄭副官扶著茶杯哼道:“這可難辦啊,張四爺就這麽連個招呼都不打地走了,嚴景天他們幾個也不見蹤影。玉胎珠還在那個小子的肚子裏,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寶貝也不知下落,你叫我怎麽向張大帥和日本人交代?”

劉管家說道:“都是我們的不是,以張四爺和大帥的交情,還請鄭副官多多體諒,向大帥多多解釋,多多解釋。”劉管家說著,已經從桌下遞到鄭副官腿上一個巴掌大的小布包,擠著眼睛說道,“鄭副官辛苦,辛苦!”

鄭副官眼珠子左右轉了轉,根本就沒有推辭的意思,一把將布包拿過去,用手捏了捏,揣入口袋中,嘆了口氣說道:“唉,要不是看張四爺的金面,我哪敢亂說亂講啊。好吧好吧,我就試著去對張大帥和日本人解釋一下吧。提前告訴你,要是我說不通,你自己再想辦法。”

劉管家笑道:“鄭副官放心,放心!絕不敢再麻煩鄭副官。”

兩個人都貌合神離地笑了笑,這事就算這樣擺平了。

悅來酒樓老板敲了敲門,帶著夥計,一臉諂媚地進屋,親自把托盤上的菜肴擺上,一一介紹了一番,說道:“鄭副官、劉管家,這是小店的幾道名菜,張四爺每次來也都點的,兩位爺慢用,慢用。”說著退出屋外。

劉管家趕忙招呼:“鄭副官,來,嘗嘗,嘗嘗。咱們邊吃邊聊。”

鄭副官笑了笑,說道:“這悅來酒樓其實也是張四爺的家業吧?”

劉管家笑道:“慚愧慚愧,鄭副官說得不錯,這悅來酒樓的確是張四爺前些年從別人手上盤下來的,不過奉天城裏沒多少人知道。”劉管家挑著一道菜,用幹凈筷子給鄭副官夾了,放在小碟之中,擺在鄭副官面前。

鄭副官說道:“這奉天城裏,恐怕上得了場面的酒樓,沒有幾家不是張四爺的吧?呵呵,既然是張四爺的館子,那我不嘗嘗,就說不過去了。”說著拿起筷子,把菜夾進嘴裏,慢慢咀嚼。

鄭副官眉頭一展,讚道:“好吃!哈哈,好吃!來來,你也吃。”

劉管家說道:“那您多來點,多來點。我伺候著您,您敞開了吃。”趕忙又給鄭副官夾菜。

鄭副官再不客氣,敞開了肚子大吃。劉管家倒酒端茶,忙得不亦樂乎,自己卻一口也不吃。鄭副官這種場面見得多,並不為怪,就這樣不斷地吃。

鄭副官放下筷子,笑道:“不愧是張四爺每次來都點的菜啊,好味道好味道,哪天張大帥高興了,我一定介紹張大帥也來嘗嘗。”

劉管家忙道:“這哪敢啊,這哪敢。”

鄭副官說道:“哦,劉管家啊,這次黑三鞭鬧得事情不小,奉天城裏議論紛紛,現在暫時讓我們給捂住了。不過你那裏關著的三個小鬼,不是死了一個嗎?剩下的兩個留著也沒什麽用,放出去又會亂講,我看劉管家,你就偷偷處理了吧。”鄭副官手上做了一個斬的手勢,意思是讓劉管家殺了還活著的浪得奔和癟猴兩個人。

劉管家笑意盈盈地說道:“鄭副官放心,我一定處理得幹幹凈凈。”

鄭副官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說道:“好吧,那就這樣吧,劉管家,我……”鄭副官話沒說完,面色突然一緊,身子收了收,隨即面露難色,看了劉管家一眼,勉強地說道,“失陪一會兒,去去就來。”說著趕忙起身,拉開門快步走出。隨從的士兵見鄭副官神色難看,正想上前問,鄭副官罵道:“沒你們的事,跟我走!”

士兵趕忙跟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鄭副官滿頭大汗,慌忙下樓,邊走邊沈聲哎喲,並著雙腿,反手抓緊褲襠。這才讓人看出來,他是屎逼到屁股門上了。士兵強忍著笑,跟著鄭副官下樓。

鄭副官剛剛下樓,悅來酒樓的老板就趕忙迎上來,見鄭副官臉色難看,十分驚慌,上前趕忙問道:“鄭副官,您這是怎麽了?”

鄭副官顫聲道:“茅房在哪裏?”

店老板明白鄭副官定是三急,趕忙給鄭副官帶路,來到後院,推開一扇房門,說道:“這裏,這裏,請請!”

鄭副官回頭對隨從士兵罵道:“你們給我守在這裏!”趕忙一頭鉆了進去。店老板出於禮貌,將茅房門關上。

鄭副官進的茅房,乃是給悅來酒樓的貴客用的,不像尋常茅房那樣臟臭,相反十分講究,地面鋪著青磚,墻壁抹得雪白,掛著洋畫片,墻壁上開著通風透氣的三面窗,屋內還點著檀香去味。就是一樣沒變,出恭的地方還是蹲坑,只不過拉了一道漂亮的屏風遮醜。

鄭副官吭哧吭哧把褲帶解了,將身上的武裝帶和佩槍掛在屏風上,蹲下身子,稀裏嘩啦,拉得驚天動地。鄭副官臉上一松,罵道:“怎麽搞的,難道油水太大?”

鄭副官屎意濃濃,拉得沒完沒了,正滿嘴亂罵,突然面前人影一晃,從屏風處閃出一人,一腳就踹在鄭副官的臉上,把鄭副官踹了個人仰馬翻。鄭副官一屁股的屎沒有忍住,噴出來粘得滿腿都是。

鄭副官正想發作大叫,一把尖刀已經橫在他的脖子上,持刀的人穿著短褂,用黑布蒙面,只露出兩只眼睛,低聲罵道:“敢叫就一刀宰了你!”

鄭副官縮在一邊,低聲道:“英雄饒命!”

這蒙面客正是火小邪,他低聲罵道:“饒不得你!”說著就要下手,但火小邪從來沒有殺過人,面對著奪人性命的事情還是心裏不忍,刀尖微微顫抖。

別看這鄭副官現在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卻是個老江湖,猜到面前這人恐怕是個生手,冤枉道:“英雄,至少給個話,我為何該死,也讓我死個明白。”

火小邪哼道:“去問閻王老子去!”心中一橫,猛地一閉眼,就要把鄭副官的喉嚨刺穿。殺人畢竟不是殺雞,心要狠,手要快,火小邪已經犯了忌諱。

鄭副官這個混賬,並不是一個文弱書生,能混成張作霖的副官,反應機敏、急中生智的本事還是出類拔萃的。他見火小邪眼睛一閉,便抓住這個機會,猛擊火小邪的手腕。火小邪一刀沒紮進去,僅把鄭副官的脖子劃了條血口。

鄭副官命在當下,哪管那麽多,一個就地十八滾,滾離火小邪的身邊,同時大喊大叫起來:“來人啊,有刺客。”操起手邊的矮凳,揮舞得密不透風,讓火小邪一下子不能近身。

火小邪大罵一聲“操”,卻苦於無法靠近,只好發洩般吼了句:“你姥姥!”反身就跑,從窗戶中一躍而出。

隨從士兵聽到茅房裏鄭副官狂吼亂叫,趕忙端槍沖進去,可見到鄭副官那狼狽不堪的樣子,都楞住了。鄭副官大罵:“刺客跑了!給我追!從那個窗口跑了!”

士兵急急應了,兩個人攀著窗戶跳出,另外幾個人打開茅廁房門,繞著去追。

這些士兵追了半天,哪能見到半個人影?只好悻悻返回。

悅來酒樓經這一番折騰,頓時鬧了個天翻地覆。劉管家的打手,鄭副官的士兵,悅來酒樓的所有跑堂、廚子、夥夫、雜役、賬房等等,全部出場,把還在店中吃飯的客人全部抓住,一個都不準走。這夥人恨不得把悅來酒樓翻個底朝天,可除了在茅房窗外的墻上,發現有人蹬踩攀爬的痕跡,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

火小邪和水妖兒早在鄭副官他們在樓上落座不久,就已經結賬離去,早已不見了蹤影。原來水妖兒偷偷進入後廚,等到時機恰好時和小三相撞,眨眼的工夫已在小三捧著的牛油罐子中下了強力的瀉藥,大廚一勺子將瀉藥全部舀走,放入要給鄭副官呈上的菜中,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這也多虧了水妖兒情報掌握得好,料定大廚忙忙碌碌就是為鄭副官準備菜肴。

而給鄭副官做菜的大廚,害怕承擔鄭副官拉肚子的責任,只是一個勁喊冤,說自己做的菜絕對沒有問題,根本忘了後廚中曾經闖進來一個找茅房的老頭。這也正中了水妖兒的下懷。

水妖兒布置停當,拉著火小邪就走,從外面繞到悅來酒樓的後院,和火小邪一起翻墻入內,告訴火小邪鄭副官拉肚子後定會來這個茅房方便,火小邪只要找準時機鉆進去宰了鄭副官就行。水妖兒擔心火小邪初次殺人莽撞,又細細叮囑了許多,讓火小邪在沒有得手的時候快快逃跑。等水妖兒都安排完,鄭副官剛好腹瀉發作,沖進茅房。

只可惜,火小邪是個賊,不是個殺手,還是讓鄭副官逃過一劫。

悅來酒樓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裏,喬裝打扮成一老一少的水妖兒和火小邪慢慢走出,混入人群,絲毫沒有人註意他們。

兩個人走得遠了,火小邪才咬牙嘆道:“這個姓鄭的雜碎,真是狡猾。”

水妖兒說道:“好啦好啦,至少你出了口惡氣不是,我光想想鄭副官當時的樣子,就要笑死了。”

火小邪低頭皺眉道:“可是我不甘心,就是猶豫了那麽一下。”

“殺不掉他也好,你是賊不是殺手,一旦你殺了人,手上沾了血腥,這輩子恐怕就……”水妖兒說到這裏,竟停住不說。

火小邪問道:“恐怕什麽?”

水妖兒輕輕一笑,說道:“殺人總之不是好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要用這種手段。”

火小邪默默點頭,又問道:“爺……爺爺,你殺過人嗎?”

水妖兒停住腳步,轉過頭看著火小邪,看得火小邪心中有點發毛。

水妖兒說道:“聽真話還是假話?”

火小邪聳了聳肩,說道:“這還要分真話假話?”

水妖兒若有所思地緩緩說道:“我殺過人……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我一直很後悔,非常後悔……好了,別問了。我們走吧,去張四爺宅子附近打探一下。”說著移開眼神,默默向前走去。

火小邪楞了片刻,鼻子竟然一酸,水妖兒以前到底怎麽生活?難道和他一樣,嘗遍人間冷暖,傷透了心?火小邪看著水妖兒模仿著老頭佝僂的背影,真的是惟妙惟肖,輕易不能辨出真偽,心中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趕忙跟上水妖兒。

火小邪剛剛追上水妖兒,水妖兒卻突然伸出手把火小邪袖子一拉,低聲急促地說道:“小心,我們被人盯上了!別看,來人是賊道裏的高手!快走!”

火小邪頓時驚得頭皮一麻。

這事還得從水妖兒一路上和火小邪貧嘴的時候說起。奉天城裏也就三指劉拿得出手,其他的賊都是不入流的。那個東北四大盜之一黑三鞭,還算是水妖兒能看得上眼的,否則也不會用他來偷玉胎珠。不過黑三鞭被張四爺抓了,生死不明,張四爺等一幹抓賊的好手,追著嚴景天他們出城而去,所以這個偌大的奉天城裏,當屬水妖兒恣意妄為的游樂園。

水妖兒這時比火小邪更加吃驚,盯著他們的人如同輕煙一般,只能感覺到這人的存在,卻無形無跡,根本發現不了他身處何處。

水妖兒暗道:“怎麽還有五大世家的高人?以這種身手,恐怕他是故意讓我察覺到,讓我和他相見。”

水妖兒定了定心神,帶著火小邪加快腳步。說是加快腳步,並不是當街狂奔,而是步伐運動的頻率加快。火小邪見水妖兒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快步行走,不敢多問,只是緊緊跟著。

兩個人在大街上鉆來轉去,漸漸走到人跡稀少之處。水妖兒看前方有一片土丘林子,快步走入林中,這才站定,轉身叫道:“偷摸跟著我們,要不要臉?有什麽話出來說。”

林中寂靜無聲,並無人回答。

水妖兒又喊了幾聲,仍然沒人出來相見。

兩個人站在林中足足一炷香的工夫,還是毫無動靜,水妖兒不禁嘖了一聲。

火小邪低聲說道:“是不是搞錯了?”

水妖兒靜靜地說道:“不會搞錯,盯著我們的人的確也到了這個林子,但現在好像又走了。這是什麽意思?看上去不像是要對付我們的。”

火小邪有點緊張地說道:“那的確很奇怪。”

水妖兒說道:“這種讓我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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