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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病相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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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市醫院住院部,陸天豪領著我上了樓,在一間病房外停留片客,便走了進去。裏面一字排開幾張病床,卻只有一張床上有人。然後,我走了過去,看見臉色蒼白的晴子躺在那裏,嘴唇幹燥得都皸裂了。

她是睡著了的,我沒有吵醒她,而是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我再回過頭來看陸天豪時,他已不在房內,我想他該是回去了。這一路上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疾步地帶著我往這裏趕,可真到了地方他似乎就安心地走了。

我望著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晴子,心一下子疼了起來。我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心中暗罵:“楊筱港你真他娘的不是人”。晴子她都好幾天沒來找我了,可我都沒放在心上,而如今她都躺在醫院裏了,我卻還在和歐陽麗糾纏,並還以之為傲。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觸摸到她那略帶涼意的臉頰,可是觸碰到那從眼角溢出未幹的淚水,我在詫異之餘心卻陡然收縮起來。我暗暗地發誓,這一輩子一定會好好待這個丫頭,給她這世上最美最好的生活。

“你怎麽來了,筱港哥哥?”

我的手撫著她的臉頰,她卻突然醒了過來,用很微弱的聲音的輕輕地說著話。而我只是看著她,淚都快掉了下來——只是終究還是被我克制了。雖然我一輩子都不喜歡這樣,不會安慰病人,但是我卻是要保持沈默的。正如如今的我當真是害怕生離死別的,可我依然學不會去安慰人,也害怕去安慰。

原來,一個人十八九歲經歷過的事情,當真是足可以影響一個人的人生,甚至是人生的方方面面。

“這些天你還好麽?”她笑著說,很努力地微笑著,給我她最美好的也是我最愛看的燦爛笑容。

“對不起丫頭,我不是人。”

我把頭埋得很低,很低,不敢看她,因為我心裏當真是很內疚的。

“楊大俠,你又胡說八道什麽哦?我只是感冒,加上肚子疼了才來住院的……都怪我平時不註意身體嘛,這跟你又有什麽關系哦。不要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好麽,那樣你生活起來會很累的。”

盡管她身體有恙,卻依然給我她最美的樣子,讓我的心在淩亂後得到最恰到好處的安放。我很感激,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麽。

“我不該去找她……”

我剛說,還沒說完想說的話,她嬌小而潔白的手掌便伸了過來,放在我的頭上,輕輕地弄著我的頭發。

“傻哥哥,我又沒怪你。”

她說著,便靠得我更近了,然後我也靠向了她。

“來的路上,你表哥一句話都不說,我嚇壞了……我以為你有那個了!”我說。

“表哥呢?”她看了病房內,又看向我。

“可能是回家了吧。”我無奈地說。

“剛才你說有哪個啊,筱港哥哥?”她一臉疑惑地問。

我卻很不好意思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用被子蒙著頭。然後,她就一直問,我被她弄得受不了了,便把左手伸進被子,放在了她的肚子上,然後輕聲地說,“小孩子啊。”

“你這個笨蛋啊,不是和你說過了麽,我們什麽都沒有做,哪會就有小孩哦。不過你真想要的話,等我病好了倒是可以考慮一哈的。”她笑著,很開心。

“我才不要呢!”我把頭埋得更深了,聲音很小聲但是堅定,我現在哪敢出這種事情,要不我老爸,還有老班不廢了我才怪。

“其實吧,能和筱港哥哥得同一種病,晴子是很開心的,這叫同病相憐麽。”她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然後放到了她的心口,又轉過臉來對我笑著。

“你這個傻丫頭,你以為犯胃疼很好受啊?你那麽瘦,又是女孩子,怎麽能夠……”

她突然靜靜地看著我,讓我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其實,我知道你心裏最在乎的那個人是我。”她說。

我也一直以為我最在乎的人是她,而不是歐陽麗,而想到今夜我去找歐陽麗的事情,我又疑惑內疚起來了。我不知道,她們誰在我心裏的位置要重要一些。

“因為除了你,也就再沒有人會這麽在乎我,對我好了。”

這或許是真心話,但或許又不是,而我真的也不知道了。

一連兩天,我一直都在醫院陪著她,照顧她,因為我已經讓陳妹給我請了假。何妹和陸天豪每個中、下午放學都會來醫院看她一會兒,兩天下來我發現他們對我的敵意漸漸少了,特別是何妹和我的話也漸漸多了,她最愛拿我和晴子開玩笑,卻也時常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這也是我第一次在醫院的病床上過夜,卻不是病人,當然我長那麽大也是沒有住過院的。我想無論我和歐陽麗之間怎樣,我都會好好待這個丫頭,但我並沒有對誰說出這些想法,我只是想這樣而已。

這兩天她不肯吃飯,老是叫我泡方便面給她吃,我怎麽說她都不聽只能依了她。醫生知道了又把我訓了一頓,然後她就會跟我不停地說對不起,但一到吃飯的點她又還是鬧著要吃方便面。

有我在她身邊的日子,她很開心,而我也很開心。

終於兩天的假期很快結束了,也到了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時候。那天中午空閑的時候我和何妹把她接出了院,她鬧著不肯回家,說想去我住的地方。我哪裏肯依她啊,最後她和何妹去了何妹家,還叫我晚上去接她回家。但晚上我忙著覆習備考,就沒有去成了。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考得科目是考英語,我的胃疼又犯了,實在受不了了就把這沒做完的試卷交了,然後提前出了考場。其實這些年來,我的英語課當真是聽不懂的,每次測試都只是三四十分而已。交卷以後,我一個人在籃球場旁邊的樹下休息,沒過多久,老柏、揚子、田高和田俊兩兄弟便也走了過來,大家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

然後揚子他們說到了我和歐陽麗的事情,又說到了叫我請他們吃飯的事情。老柏則突然透露說快到了我的生日,再然後他們四人就強烈要求我過這個十九歲的生日,還說一定要過好,過得熱鬧。其實我十八歲的生日很難過,這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在他們的唆使下我終於動搖了。

他們要我選日子,我最終拗不過去只得應了,只說不想太張揚,也不想太早了。但日子卻是他們幫著定的,說是在運動會結束後的那個不上課的晚上,但地點未定。揚子、田高和田俊見事情已然說定,便滿心歡喜地走了。然後就只剩下我和老柏兩個人在這裏搖頭嘆息,他嘆息是因為章莉,而我嘆息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與歐陽麗的關系。

因為有些謊話一旦撒下了,那就得繼續撒謊,需要用一輩子去圓。

後來老柏也回了寢室,我便獨自由學校東門走出,走到天主堂門口,晴子便從我身後跑了出來,出現在我的面前。然後,她拉著我沿著北集路、南通路去了黃河餐館。走到黃河門口時,我是說什麽也不肯進去的。然後她一個勁地如哄小孩一樣哄我,我無奈,只好依了她。我知道自己不能虧欠了她太多,雖然她不說,但畢竟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得快些解決,要不然會很麻煩的。

吃完飯以後,天已經黑透了。我們走到市文化宮門口,但這一次我們沒有進電影院,而是走到了市文化宮對面的高高臺階上,而且是在最高、沒有燈光照射的那層臺階,坐了下來。我們看廣場上的人們打籃球、嬉戲,然後靜靜地坐著,偶爾輕輕地說著話。

“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當我們腳下臺階上人越來越多的時候,她突然對我說道。

“什麽?”我一臉愕然,完全聽不懂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就是他們叫你過生日的事情。”她說。

“我不是很想過,可是他們……”

我很無奈,我害怕這生日會過得像十八歲的一樣。

“筱港哥哥,十九年一閏誒,我們的人生能有幾個十九年啊。”

她笑著說,那笑容給我的是堅定。往往在我最猶豫迷茫的時候,她那溫和的笑聲和美麗的笑容總能給我以莫名的自信,也總能帶我度過漫漫黑暗。但只有在對歐陽麗和她的事情上除外。

也就是在這時,我看到了廣場上的一個身影,那是屬於歐陽麗的。然後,我沒有再和晴子說話,只一心追隨那個影子在移動……

晴子則突然緊緊地挽著我的手臂,好像一放手我就會飛到天上去,然後不回來。我轉過臉來望著她,點了點頭笑了。然後她很幸福地把頭靠在我肩上,任一襲長發垂於我身。我再轉過臉去尋找歐陽麗的身影時,她已經不見了。

也許人生便是這樣吧,停停走走之間總要有所選擇,有所取舍。

終於,我還是答應了她要好好過這十九年才有一次的生日,但說到怎麽布置和地點挑選的時候,她只說叫我去找我那幾個好兄弟,她到時只管來蹭吃蹭喝。然後我又把她打擊了一通,說等到她十九歲的時候我也不管了,也只會來蹭吃蹭喝。而她聽我言後,則是傻傻地笑著,整個人都靠著我,讓我身體不由得向一側傾斜。

電影院未散場,我們便起身離開了,順著和平路轉向秀峰路,再過中南路,逛了一圈中南廣場,才轉向公園路。她說不想回去,我可是千磨萬說,哄哄推推才把她送到家門口的。可我卻是不肯留下來過夜的,這她也是沒法的,只好叫我回去自己小心點。然後,她看見我走遠了,才把大門關上。

從公園路上來,在大十字碰見了老柏,他剛從網吧裏出來。然後,在他建議之下,我們兩人走了走,說了一些話。他一直對章莉的事情耿耿於懷,而我卻是不能據實以告說人家心裏本是沒有他的。我只是勸他以學業為重,不要想太多。他也問起了我和歐陽麗的事情,我覺得我說得很淩亂,以致於他才說在感情的事情面前我和他一樣的猶豫而糾結。

老柏還說他對我的感情問題很有看法的,我原以為他是說我腳踏兩船,以為他知道了晴子,但仔細聽後又不是。他說他覺得歐陽麗並不適合我,說我像是在賭氣非要在大三追到手一個人不可,他還說大學裏還會有更合適更好的姑娘,然後和所有人一樣勸說我不要荒廢了學業。

可我知道,這些話興許能說服我,反過來卻不一定能說服他自己。恰如,我知道章莉看不上他,而他也知道歐陽麗看不上我一樣吧。我們,真的可以說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一心對卿,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今夜,這條南北延伸的和平路,終究只是留下孤單的背影,哪怕一同歸去的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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