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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挽和終離作為各自的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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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姨父的手機響起。終離打來的。

終離思忖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告知姨父芙蓉街二十三號住的是低吟一家。

“不過,前段時間搬遷了,現在大致住的地址我知道。”

“那個······低吟現在有四十一,二歲了吧?”

姨父的語氣興奮,緊張,好像與低吟谙熟,卻又有著不可名狀的距離感。

“是啊,差不多吧。我以前跟她是高中同學。”

終離隱去了同低吟的那段關系。

“那······她媽媽現在怎麽樣了?我是指身體······”

“她······您不知道嗎?她好長時間腦子都有些不清不楚的。至於身體,還行吧。她和低吟一直住在一起。低吟和她老公照顧著她。”

姨父在電話那頭好長時間沒有說話。終離聽到了一聲嘆息。

“姨父,您跟他們家很熟嗎?”

“嗯。不說了。謝謝你。我掛電話了。”

魚挽在旁邊也聽到了姨父的嘆息。但是,魚挽並不知這個電話是終離打來的。

魚挽心裏有些累,整個屋子感覺令人窒息。她想,姥姥總得有人照料。小姨總會醒過來的。她想到外面透透氣。

室外很是燥熱。今年的夏天格外地熱。好在已是熬過七月,到了八月。一年四季中,魚挽獨喜歡秋天。秋天的淒清,寂寞。無論收獲了多少,總是略微讓人傷感的季節。撐著傘走在夏日的街頭,魚挽似是無故地想念起秋天。

魚挽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出門時,只是想離開。

魚挽想,終離的短暫離開應該是這樣吧。許多年前她自己暫時的離開也是如此吧。

誰不曾懷疑過,相信過,等待過,離開過······

魚挽感覺肚子餓了。早上出門到現在,沒來得及吃東西。總算可以不這麽游蕩,像來來往往的去往某個目的地的人們一樣,找個餐廳暫時落腳下來。

街角轉彎處。一家餃子店。

小店。櫃臺,四套桌椅就塞滿了空間。沒到吃午飯的點,魚挽獨自一人選了靠廚房的位子坐下。一個陳舊的小音箱隨意擱置在進門處的同樣陳舊的冰箱上,放著柔和平緩的民謠歌曲。魚挽要了份素三鮮的餃子。似是還沒到廚房的師傅上班的時間,店主走到廚房忙著下餃子。

魚挽慢慢地進入到音樂裏。那一刻的感覺魚挽終身難忘。明明置身於其中,卻又好像在另外一個小屋,與一群並不熟悉的人圍坐,有個歌手彈奏著說不出名的樂器,緩慢深情地彈唱著。小屋古拙,粗糙。歌聲中她沒有紅塵中的身份——女兒,妻子,母親,女主人,外孫女,老師······她作為她自己存在著······餃子店的魚挽遠遠地看著那個情境中的另一個魚挽·····

啪的一聲。餃子端上來了,放在桌上。魚挽夾起一個餃子,舉得與眉毛平齊,儀式感地對著那個世界的魚挽,心裏說著,來吧,讓我們一起吃吧,為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狹路相逢。

此時的終離正在郁縣的大街小巷溜達。這幾天,終離除了溜達,就是溜達累了找個地方吃飯,接著溜達,累了就回老房子睡覺。若不是請假出來,終離每天的日程安排會是怎樣?早上,與魚挽一起出門,停車在路邊那家牛肉面館吃碗牛肉面,魚挽通常就在車上吃她自己帶的面包牛奶,吃完後開車送她去學校,魚挽下車前通常叮囑他,牛奶放在後座上到單位一定記著喝;下午下班後,要麽單位的應酬,要麽朋友同學的聚會,要麽接上下班的魚挽一起回家,通常是停車在固定的超市或是菜場買菜,回家後魚挽做菜,終離打下手,吃完晚飯收拾完,兩人出來散步,有時終離想窩在家裏,魚挽就會指著他微微發福的肚子,笑著也不言語,意思是再不活動又會長肉,終離就沒脾氣地跟著魚挽出門;晚上回來,洗完澡,看會電視,喝完魚挽擱在茶幾上的牛奶,上床睡覺。安穩的日子。

即便旅行,也是魚挽和宿兒選擇地點,她們覺得哪好,他也毫無怨言地拖著行李箱,大包小包地尾隨。

終離現在想想也很奇怪,結婚後,除了這次,自己一個人竟然從未單獨出來過。什麽原因呢?終離以前從未意識到也從未想過。

終離走到一家玉器店,停了下來。這是郁縣的一條主街。小縣城的商業規劃還停滯不前,應與消費水平和品味整體低下有關。唯一的圖書館,唯一的書店,四大銀行(還缺一個交行),三四家金店,一兩家銀飾店名不見經傳的快餐店,類似以前百貨大樓的商家,都擠在這條老式的不寬也不長的街道上。

終離的心思卻不在這局促的外部格局。他想起魚挽這次旅行前發生的一件事。

適逢暑假放假前的學生期末考試,教師的常規監考,常規閱卷,有些忙。那天早上,魚挽是第一科的監考,趕時間,恰巧終離的部門下到鄉鎮檢查工作,前一天晚上沒回。魚挽自己騎摩托車上班,到了小區大門口,車子龍頭沒控制好,人一下子歪倒在地上,戴了近十年的玉鐲磕在地上,斷成兩半。魚挽只有撿起這兩半玉,仍舊往學校趕。監考是趕上了,整個上午在教室坐著,魚挽撫摸著左手腕失落了鐲子的地方,心裏很是不安。下午快下班時,終離打電話說,他回來了。終離過來接她。路上,魚挽告知終離玉鐲的事。終離說,不是可以金鑲玉嗎?魚挽卻不以為然,她說,喜歡玉的單純的溫潤,不喜金鑲玉的俗氣。終離知道魚挽自打帶上這個玉鐲從未摘下過。終離說,那這幾天轉轉,再買一個。魚挽說,今天就得買到,不帶心裏沒有安全感。終離說,你不是說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嗎?魚挽說,是,我戀人,也戀物,我喜歡的物裏有我癡迷,熟悉的氣息,隨身帶著或是置身其中,我會有安全感,一旦破損或是失去,我會想辦法修補,尋找。結果,那天晚上,終離開車幾乎跑遍了全城,載著魚挽,找尋能入她眼的鐲子。魚挽終是在一家店裏一眼看中了一個貴妃鐲,老板說,很多女人想要,手粗戴不進去,魚挽伸出手,自己試著戴,戴上就心安下來了。兩個鐲子價值都不菲,回家的路上,魚挽問終離,心疼不心疼錢。終離說,你心安就好。那天晚上,魚挽睡得很踏實。

終離用力地將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這條很短很短的街,終離曾經用很長很長的歲月走過。如今物是人非。在人群中的終離,很孤獨。孤獨像空氣一樣,靜靜地蔓延,終離呼吸著它,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終離好久都沒有過這樣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或者說那樣的自己一直存在,只不過是他不知不覺地迷失了,或是心甘情願地將它丟失了。

魚挽一口一口地吃完餃子。她從包裏取出錢夾付錢。

有著黑色蕾絲邊的暗紅亮皮錢夾,一眼看中了它,買下。魚挽曾期盼能永久地使用。實在是經典,暗媚。用久後拉鏈開始拉不上,無數次用鉗子把它夾緊,幾天後又松開。手都起了泡。想著換拉鏈,即便還原,卻是轉手沾染了別人的氣息。一直夾,一直用到今天。魚挽知道總有一天會無力挽回,再也拉不上。仍是執著。知道再難找到另外一個。魚挽想,等到真用不了的那天,她也會把它留下來,存放在家裏的某個角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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