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聽過就算的話，卻一直沒過去。而自那天之後，他果然真的沒再見過楊思。

程紀原最近有點煩躁，知道自己的躁意從何處而來，但似乎又不是十分確定。無意間差點跟衛湘和脫口而出打探她的消息，他沒說出口，衛湘和卻仿佛洞悉他的心思，主動跟他說起楊思。楊思還會跟衛湘和聯系，但是真的不常回京城，她沒時間跟他偶遇，甚至跟衛湘和也沒見面了。衛湘和說有一天楊思會離他們越來越遠，甚至最後連見一面都難。事實是真的已經漸行漸遠了。

程紀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按道理他不覺得自己會對楊思有別的感情，可偶爾午夜夢回，他也會想他們是不是真的就這樣再也不見。楊思這個人，看不出來還鐵石心腸的，說不見就真的再沒出現過，甚至連行蹤都不怎麽跟楊桓說了。

楊桓為此沒少跟他感慨：女兒真的長大了，年紀小點的時候去哪兒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每天打電話跟他報備行蹤，但現在打電話回來只會像個大人一樣讓他別光顧著醫院的事，要多註意身體，半句不提自己在哪兒，在做什麽。

程紀原當時涼涼回了句：你就不擔心可能她不是長大了，只是心野了，甚至有一天出去了再也不回來了嗎？

因為他反常的陰陽怪氣的一句話，楊桓瞪了半天眼，最後還是氣不過，直接給他穿小鞋了，小半個月需要出差的事情他符合要求去的都安排他去。程紀原有點郁悶，不禁又想起楊思來，他覺得楊思之所以那麽陰晴不定，很大部分是遺傳了她爸。

日子不鹹不淡地過著，京城已經下了好幾場雪，衣服越裹越厚，聖誕節就這麽來臨了。又恰逢周六 ，不用去上班，程紀原的時間一下子便空了下來。

婦產科的同事們已經在群裏互道了好幾次聖誕節快樂，某個離開醫院後也沒被踢出群的人卻一直沒有動靜。其實她很久沒在裏頭吱過聲了。

程紀原拿著手機給群裏轉發了一條聖誕快樂的消息，又翻開了通訊錄，盯著手機，他有些出神。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給楊思發個消息問候一下，不管怎麽說，當時他被誣陷時，楊思也幫了很大忙，而他確實沒正式跟她道一聲謝。

心裏一陣天人交戰，他還是簡單編輯了“聖誕節快樂”五個字發過去。

等著楊思的回覆這種事情做起來怎麽想都有點反常，於是他發了消息就撂下手機去廚房晃悠了一圈，又慢悠悠喝了杯水才重新回房看手機。

呼吸燈沒亮，並沒人給他發消息。

原有的一點小期待和緊張感一下子便沈入谷底，他把手機解鎖，考慮要不要再發一句說這是群發的祝福解釋一下自己這莫名其妙不合常理的舉動，剛要點開信息，一個電話就插了進來。

竟然是衛湘和的。

了解宋遲愛吃醋，也為了避嫌，他私底下並不怎麽和衛湘和聯系。周末，又恰逢聖誕節，宋遲會讓她這種時候給他打電話？

程紀原有些狐疑，還是接起了電話。哪知一接起電話就是宋遲在那端陰陽怪氣，字面下的意思，是責怪他給衛湘和發祝福短信？

他什麽時候……想起他發給楊思但遲遲沒有回音的短信，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是楊思不回他信息，而是他的短信根本沒成功發送給她。他的通訊錄裏沒有“X”開頭的姓氏，想來是因為楊思和衛湘和的名字挨著，他編輯好信息在選擇收件人時沒註意就給點錯了。

跟宋遲結束通話後還是給楊思又發了一條短信，可十來分鐘過去，還是沒有回覆。這次沒有發錯，是真的石沈大海了。

盯著手機半晌，眸光沈了沈，他索性直接給楊思撥了電話過去。

響了幾聲後，電話被掛斷了。

難以置信地聽著手機在傳來嘟嘟兩聲後就恢覆了平靜，程紀原的面色沈了幾分，兩秒後，他冷笑。

真是挺有骨氣的！說不再見面，就連聯系也省了。

收到程紀原信息的時候，楊思正在回京城的大巴上。她的座位靠過道，幾天沒好好休息過，她一路上都在靠著青子的肩膀補眠。畢竟睡姿太難受，她一直半夢半醒，睡得很不好。瞇著眼睛掏出手機看時間的時候，就看到了躺在桌面上程紀原發給她的短信，時間是十分鐘前。

她楞了楞，睡意瞬間褪了一半。給嚇的。

“這人，有病吧，給我發這幹嘛……”她自言自語嘀咕。

“怎麽了？”青子聞聲湊過頭來，視線不經意便瞥到她屏幕上短信的發件人，帶著揶揄地，她意味深長地哦了聲，尾音拉得很長。

楊思最是為情所困時有找她開導過，一開始問楊思對方名字時她怎麽也不肯說，最後還是自己一不留神說漏嘴的。

“你別誤會了啊，肯定是他發錯了的。”一看青子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楊思嚷嚷著解釋，“跟你說過我跟他告白過的，當時他很給我面子一聲沒吭，沒當面拒絕，他現在對我指不定避如蛇蠍呢，怎麽會特地給我發這種短信，再說這也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看你這反應，也還是沒有像跟我說的那樣告白後會忘得更快呢。”青子笑道，隨即扭頭看窗外，不打擾她。

楊思：“……”她說的辦法在她身上不奏效，這種時候不該安慰一下她讓她別難過嗎？

正幽怨著，手機屏幕亮了。她掃了眼，竟然是程紀原的來電。

這個人，真的是瘋了。想也沒想，她手忙腳亂直接掛斷了。

難得她這麽堅決地決定主動切斷一切可能跟他有聯系的渠道，都說好不見面了，又不喜歡她，顧及一下她的感受也不該聯系她吧，真的是很討厭了。

這麽一想，她又有些看不起自己，慌什麽呢？她也沒做錯什麽，不理虧，為什麽要緊張？

暗暗唾棄了自己好一會兒，可不管怎麽樣，心情還是受影響了，捏著手機，她沒有再睡著，睜著眼睛怔怔看著窗外，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

心知或許楊思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聯系了，程紀原這段時間也沒有再主動給她發過消息或打過電話了。只是無端地，心裏總有點空。時間長了，原本微有些不茍言笑的氣質便往高冷逼近了幾分。他似乎知道癥結，可似乎又不是很確定。可不管怎樣，他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多次地想起楊思了。

這段時間也沒少跟楊院長接觸，楊院長還是一如既往不分青紅皂白為楊思感到驕傲，程紀原並不知道一個行蹤不定的女兒有什麽時候值得他驕傲的，但是以免像上次一樣接連被安排到各處去出差，他大多數時候都是沈默寡言以對。最近這幾天，楊院長終於難得事先知道楊思的消息了，他說楊思快回來了，她會回來陪他一起跨年，但年初三又要走了。

程紀原心頭微微一動。他當時佯作不經意問了句好歹是自己女兒就不問問大過年的上哪兒去，楊院長給他說了個地名。不是什麽山旮旯的地方，是個小城市的名字，這也難怪楊院長不擔心。

這個時候其實程紀原已經知道楊思都在做什麽了，楊思口中的伸張正義，她在處理他的事情時的駕輕就熟，也偶爾看到一些報導是匿名的，跟之前他的事情時那個匿名的稿子在敘述風格上都極其相似，這麽多東西聯系在一起，其實他已經猜到楊思所做的應該是跟記者有關，而她其實沒有正規的記者資格，做的事還有危險，所以她應該是民間記者，甚至不是狹義上的民間記者。

他想跟她見一面，不見她一面，很多東西確定不了，他也難過得安生。知道楊院長這幾年除夕晚在醫院值班的習慣，楊思特地回來幾天陪他，除夕這種團圓夜，勢必要來醫院陪他一陣。

楊桓除夕晚下班回了家一陣，楊思已經早早準備好年夜飯等他了。知道他每年除夕年夜飯後都是還要回醫院值班慰問醫院的醫生護士的，她也並沒什麽牢騷。他爸都取醫院值班了，她自然是要過去待一會兒陪他跨年的，只是想到一個人，她又有點惴惴不安。

“爸，你確定婦產科今晚不是程主任值班？”為了不讓楊桓生疑，楊思故意把程紀原稱呼得生疏。

“不是，程紀原應該是初三值班才對……”楊桓答，又覺得有點奇怪，看她一眼，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想看看是誰值班啊，很久沒見婦產科的同事了，大過年的見面，我過去一趟肯定要送點什麽才行，不知道是誰值班我拿不定主意帶什麽過去。”楊思臉不紅心不跳瞎掰。

楊桓想想似乎也在理，沒再問什麽了，楊思松了一口氣。

飯後楊桓坐了一會兒就去醫院了，楊思沒跟他一起，真的在家準備禮物。特地回來過年，她特地從外地帶了些禮物回來，就是計劃過年的時候跟大家見面時送出去的。

晚上八點多，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悠悠往醫院趕去。除夕晚的出租車貴得驚人，她去醫院這一段路程竟然花了她往常幾倍的錢，把她心疼得夠嗆。離開醫院後的幾個月裏接觸的窮苦人多了，她好像越來越知道錢得來的不易，越來越會心疼錢了，把自己的生活也過得越來越摳了。

當時青子還鼓勵她繼續努力來著，說摳著好啊，到時候結婚了自己連煙酒錢都不給自家老公，讓他抽不著煙喝不上酒，還延年益壽。她那會兒聽著就笑了，回青子這樣估計她就嫁不出去了。

其實不是沒有這樣的男人，程紀原就不抽煙，喝酒也很少……

驚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又在想程紀原，楊思差點揚手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說過不能想的，真不長記性。

一路懊惱到了院長辦公室，她把東西撂下就拿上禮物到婦產科去了。婦產科的醫務人員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她都挺熟，過來了，肯定要把準備的禮物帶過來。

準備的都是圍巾，那是她上次去一個絲綢小鎮上時帶回來的，質地很好，也有地方特色。她帶來的有男的有女的，男的只有一條，是給跟她一起進醫院實習的同事準備的，他是新人，按規矩他除夕夜值班的可能性蠻大。

拎著用小袋分開裝著的幾條圍巾便徑直往婦產科值班室走去，還沒到門口便看到那敞著門，想著不用敲門正好可以給個驚喜，她拔腿便快步過去。

“除夕快……”一句話沒說話，“樂”字便卡在了喉嚨裏，楊思吞了下口水，把沒說完的咽下去了。目瞪口呆看著安適坐在桌前擡眸和她對視面色平靜的程紀原，下一秒轉身撒腿就跑。

“楊思！”程紀原從座位上起身大步追上去。

楊思聽到身後追上來的腳步聲，驚慌地回頭看了眼沈著臉追上來的程紀原，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跑得更快了。

“楊思！”程紀原夾著幾分怒意的聲音更近了，仿佛就在身後咫尺間，楊思更慌了，想著要不要回頭看看他離自己有多遠的距離，還沒得出個結論，手臂一下子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攥住扯著轉了個身。

她累極了，喘著氣瞪著大眼睛看程紀原。

程紀原也有點喘，微蹙著眉，一雙黑眸緊緊盯著她，“你跑什麽？”

“你在追我為什麽不跑？”楊思喘著氣沒好氣地擡眸瞪他。

“你不跑我會追你？”

“……”楊思呆了呆，腦袋像是有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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