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峻川做完了海鮮炒面和涼拌蟄頭後發現電話竟然還沒掛。藺雨落求人的時候態度可真端正。

“做完了？”藺雨落聽到安靜了就問他。

“嗯。”

藺雨落準備跟他寒暄幾句, 比如“做的什麽啊？”、“怎麽沒出去吃啊？”之類，思來想去還是省去了：“要麽等你吃完飯？”

“現在說吧。”顧峻川戴上耳機，把放手機放到一邊。

“那家店就在…”

“先別說那家店, 說你為什麽想開店。”顧峻川打斷她，他做的海鮮炒面太鹹了，八成是手抖鹽放多了。他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礦泉水, 喝水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遞到藺雨落耳朵裏，跟某些特殊時刻的聲音很像。

“要麽我等會兒再打給你。”藺雨落掛斷了電話。自己做的破東西讓顧峻川很惱火，又不想扔掉，強行逼自己大口吞了。吃光以後整個人像吞了一口鹽巴, 需要不停灌水。

偏藺雨落又趕在這個時候打電話，接通後又是“咕咚咕咚”喝水聲, 誤以為顧峻川得了什麽怪病, 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從何說起。

“你…還要喝多久？”她對顧峻川說：“如果有人對你說生病要多喝水, 你要分辨著聽，選擇適合自己的水量。”

“吃鹹了。”顧峻川半死不活地說。

“…哦。”

藺雨落不太意外, 她對顧峻川的廚藝心裏有數, 照著菜譜做也就算能糊弄自己罷了。他竟然要起竈做飯, 那必定要承擔相應後果。像她自己做飯, 知道廚藝不精，小心翼翼，好吃不到哪去, 也難吃不到哪去。顧峻川做飯聽聲音就是大刀闊斧舍我其誰的狀態，菜譜肯定也是擺設，換句話說吃鹹了也是活該。

“你喝點熱茶。”藺雨落說：“管用。我試過。我有一次吃雞公煲就鹹了, 在館裏喝了500毫升熱紅茶, 好了。”藺雨落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奇怪經驗, 讓話題開始不太難，不等顧峻川回應，就兀自說了那家店的事。

相當於把老板的話轉述給顧峻川聽。

“你問過那老板存續會員的剩餘費用怎麽處理嗎？”

“老板說出兌費用低，把存續會員的剩餘會費折算在裏面了。”

“…你信了？”

“我當然沒信啦，帳對不上啊。”藺雨落不懂經營，但對算數這件事是非常自信的，她今天沒事的時候就思考，腦子裏的算盤劈裏啪啦打了一天，越算越覺得不對。主要問題就集中在會員問題上。

“想好要接了？”顧峻川問她。

“沒有。我就是想學學。”

“靠嘴學？”

顧峻川是有一把子把天聊死的本領的，藺雨落當然知道這不是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但她也的確沒想好怎麽請教。思來想去，光靠老師講不行，題還是要自己做才知道會不會。

“要麽我搞個經營模擬？”說到這個還是要感謝愛報總裁班的方柳，最近她迷上了沙盤演練，這一個月有空就帶大家搞沙盤。她花了重金買了個沙盤道具帶大家玩。其他同事被沙盤演練搞得心力交瘁，只有藺雨落沈浸了，每天配合方柳搞商戰。一個月下來方柳對藺雨落的腦子刮目相看，甚至有一天半開玩笑地說：“我再開家分館，你給我管去吧。”藺雨落哪敢碰方柳的生意，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我不行，方姐。”

“還經營模擬…”顧峻川被藺雨落的腦回路驚到了，正常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要經營模擬，藺雨落連市場都沒摸清楚呢。反正她不急他也不急，他也沒給人當老師手把手教的癮，就說：“模擬唄。”

“那你可以幫我模擬嗎？我一個人也模擬不來啊。”

“你找免費勞動力呢？”顧峻川說：“我閑的嗎？”

“那我請你吃飯。”

“明天晚上吧。我現在沒時間。”

藺雨落沒說哪天，顧峻川就默認是明天晚上，他今天吃這麽鹹，多一口東西都不想吃。在跟別人溝通這件事上占盡主導權。

第二天見面的時候藺雨落給他帶了她自己做的五紅茶，分裝在一個一個小茶包裏，用繩子系上。養生覺要晚上十點半前睡，養生茶要每天都喝，二十多歲搞這些老氣橫秋的事。顧峻川眉頭一皺：“什麽東西。”

“謝師禮。”

“你但凡用點心我都不會嘲笑你謝師禮寒酸。”

“我自己做的。”

顧峻川眼斜下來看一眼，脖子又立起來：“行吧，放我車上。”

兩個人去吃雞公煲，就在出兌的瑜伽館對面。

這是兩個人離婚後第一次單獨吃飯。藺雨落額頭貼在玻璃上給顧峻川指：“你看，就那家。”不能讓他白吃飯，今天就得讓他幹點活。

“這小區住的都是什麽人？”顧峻川問她。

“這個小區是好多年前的拆遷安置房，裏面住了好多老人，也有很多人剛需房買在這。還有一些租房的年輕人。”藺雨落說。

“比例？”顧峻川問她。

“那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去問。”

“哦。”

藺雨落當然知道顧峻川的學生不好做，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看著那個瑜伽館，都不太說話。晚上七點館裏應該有課，偶爾進去一個背著雙肩包或者帆布包的姑娘。開課的時候加老師一共五個人。

這跟方柳的館裏情況不太一樣。

藺雨落觀察她的，顧峻川琢磨他的。拆遷安置房呢，好多老人呢，加班加點工作的年輕人呢。這些人太適合吃他的健康糕點了。他甚至瞄了一眼，這裏搞個門臉倒也不突兀。

他想得太投入，以至於藺雨落跟他說了兩句話他都沒聽見。

“顧峻川。”藺雨落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他回神了就說：“你不會得癌癥了吧？”

“…”

各有心思的兩個人吃過飯出門去，顧峻川提議繞著這附近走走。

“你不是說王劉莊附近都是破地兒？”

“現在看起來順眼點。”

顧峻川也不跟藺雨落多說，兀自在前面散步，走幾步就回頭催藺雨落：“你快點。”

兩個人都不太說話，藺雨落不說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作業還沒做完，還不知道自己具體哪不會，不想隨便提問；顧峻川不說話是因為他決定明天開始讓團隊搞調研。他沒做過社區生意，現在沒法判斷這生意到底好做不好做，先摸清楚總歸沒錯。

再往前走就是一條小路，小路拐進去就是王劉莊，之前顧峻川送她回去時走過。

“差不多了，回去吧，累。”藺雨落沒有壓馬路的癮，她現在就想回去躺到床上好好思考。顧峻川顯然沒走夠，他沒回應她的話繼續走他的。藺雨落看他不回去，也不跟他多說，轉身向回走。

她梳著簡單的馬尾，走路的時候搖來搖去，身上套著一件運動外套，倒是不土，也說不上洋氣。反正她自己舒服就行，也不管別人怎麽看她。她都走到小區門口了，回頭看到顧峻川竟然跟在她身後。

走這麽遠，一個屁都沒放。

要麽說顧峻川這人捉摸不透呢！藺雨落有心嘲諷他幾句，卻見他拿出車鑰匙上了車。哦，車停這了。

顧峻川拿過後座的五紅湯茶包看了看，的確是自己綁的，能看出手藝不精來，就順手扔到一邊。下車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還是拿上了樓。

睡前煮了一壺喝，入口的時候眉頭就皺了，卻還是逼自己喝下去了。

“你以後別自己做茶包了。”顧峻川給藺雨落發消息。

“怎麽了？我不累啊，對身體好啊。”

“你自己喝了嗎？”

“沒喝。”

“我建議你先喝一次，就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麽破東西了！”

“不可能！我五黑湯茶包非常成功，五紅湯能差到哪去？你不愛喝就不喝，不喜歡別人送你的禮物你偷偷扔了就行了。你轉頭就要嘲笑別人做得不好，要麽說你這人討厭呢！”

藺雨落覺得顧峻川這人有點毛病，她偏不信邪跳下床去煮了一袋，那養生壺裏咕嚕咕嚕，茶湯顏色很好。倒一小杯喝了，眉頭也皺了，的確不太好喝。怎麽說呢，加點冰糖能好。

她嘴硬，又對顧峻川說：“健康的東西都不好吃！就像你研究那些點心，吃起來直掉渣，噎嗓子，誰沒事吃那個！”

這真是把顧峻川惹急了。他給藺雨落打電話質問她誰說他研究的點心不好吃？誰說的掉渣噎嗓子？藺雨落不想出賣高沛文，就支支吾吾兩句，說了聲：“反正不好吃！肯定不好吃！”

順手把電話掛了，知道顧峻川肯定要繼續吵，就把他拉黑了。憋死你！

藺雨落跟顧峻川杠了一通，上了床想到顧峻川現在肯定在發瘋，就仰頭大笑兩聲，念了一句：還治不了你個鱉孫！

倒頭大睡，剛進入夢鄉，就聽到有人敲門，藺雨落嚇一跳。

問了句：“誰？”

“顧峻川。”

這名字把藺雨落嚇精神了，她竟然不知道顧峻川這個人到這種程度了。吵架吵不贏要當面吵。她開了門人擋在前面，小聲說：“你別擾民啊！我會報警的！”

顧峻川向裏走她向外推他，被他一把抱起來腳踢上門轉身就把她按墻上。顧峻川臉色不好看，腿擋住要跑的藺雨落，雙手支在她身側，眼睛瞪著她：“我問你，你吃過我研發的點心嗎？”

藺雨落搖搖頭。

“沒吃過你就說不好吃？”

藺雨落咬住嘴唇打死不肯出賣高沛文，但盛怒之下的顧峻川又有點嚇人。她拍拍顧峻川胳膊小聲說：“我錯了，顧總研究的東西肯定好吃。”

顧峻川也沒說什麽，拉開門從門口地上拿出一盒包裝盒，那包裝盒太好看了，上面系著絲帶，配色清新雋永，上面寫著一行英文小字，藺雨落因為緊張也不敢多看。顧峻川坐在她家小沙發上命令藺雨落：“打開。”

藺雨落始終在外側，做出逃跑的準備，她覺得顧峻川這個變態沒準會弄死她。

小心翼翼打開盒子，看著裏面的糕點，一塊一塊非常好看。藺雨落真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點心，梅花、杏花、向日葵，分明是一座花園呢！顧峻川的審美可真絕。

“吃。”顧峻川又命令她。

“我快睡覺了，我怕吃了不消化。”

“吃。”顧峻川板著一張臉，要藺雨落吃。

藺雨落知道今天不吃是躲不過了，就捏起一塊點心來吃了一口。不甜，有微微的花香，口感的確不細膩，但是沒掉渣。咽過後兩秒，唇齒留香。可能高沛文不喜歡吃，但藺雨落竟然覺得非常好吃。

她又拿另一塊咬了一口，再換一塊。

“好吃嗎？”顧峻川問她。

“好吃。”她如實說。

“跟我道歉。”顧峻川又說。

“對不起。”藺雨落乖乖道歉，覷了眼顧峻川臉色，他消氣了。她松了口氣，雙手朝門的方向擡了擡，心虛地說：“我就…不送客了？”

顧峻川靠在沙發上，眼神跟她對峙，你自己還辦了什麽操蛋事你不知道嗎？藺雨落當然知道，拿過手機來，當著他的面把他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這才送走這個瘟神。

顧峻川臨走前對藺雨落說：“別總想老虎身上拔毛，你自己幾斤幾兩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換個死變態，你今天晚上就被先jian後殺了懂嗎？”

“懂懂懂。”藺雨落點頭，心想還有人比你更變態？吵架被拉黑，就要當面吵明白。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顧峻川氣順了，又好像沒順。

那天晚上他又做夢，在夢裏快把別人揉碎了，卻還覺得不過癮，大口吞大口咬，像一頭發瘋的猛獸。細細的睡衣帶子垂下去，好看的脖頸咬一口，就能聽到好聽一聲嚶嚀。他被包圍得緊密，幾近失控。

他卻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覺得自己被淹沒了。

第二天睜眼他罵了一聲。

因為這個夢，好心情消失殆盡。冰箱裏還有冷藏的糕點，他拿出來吃了幾塊，就著藺雨落那難喝的五紅湯。

藺雨落想開店是沒任何問題的，但她的美食之路已經被她自己堵死了。

她永遠不可能成為顧峻川點心鋪的競爭對手，因為她的五紅湯，太難喝了！

顧峻川一邊喝一邊咒罵藺雨落，湯喝完了心情才好轉。

而藺雨落也沒有扔東西的習慣，顧峻川拎去的那盒點心她存在冰箱裏，吃了三個早上才吃完。

她跟高沛文說起這件事，高沛文笑岔氣了，捂著自己肚子說：“顧峻川這個神經病，真的一點都沒變啊！他上一次這麽混蛋還是十幾歲呢！”

高沛文很同情藺雨落，但她都笑出了眼淚，讓她的同情看起來很不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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