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這天，已經和交易剩下的時間，相差四天。宋大寶因為再也不會有誰打來電話，可是這回來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通電話之後，那頭的人，先介紹自己的身份。

“你好樸總，我是李大壯，前些天我們剛剛見過的。”他還在後面補充一句，即使他不說，宋大寶也想了起來。他這幾天就等這個人的電話。

“原來是你。哦，我正好有時間，你能把這件事好好的跟我說一下嗎？”

他們約在了一個小飯館裏，李大壯先到了，他還在擔心把人約在這個地方，難道那個身份和自己懸殊的人，也會來到這個不起眼的小飯店嗎？他開始後悔為什麽會把人約到他經常出入的飯店裏呢。這裏算是他去過比較好的地方，飯館幹凈、服務雖比不上高檔餐廳的，但老板娘還算比較親和。

看看表離他約人的時間還差十分鐘，這個時候的飯店已經過去了吃飯高峰，飯店內只有零星的幾個人，還有不遠處的一桌人，他們還在吵吵嚷嚷的喝著酒。李大壯對此很厭惡，真的希望這些人在樸總來之前全部的走掉，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已經進入了熱烈的勸酒期，或許再過個把小時就不會散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又開始擔心宋大寶是否能找到這個蹩腳的地方，現在是怎麽看這裏都不太順眼了。想到要請領導解決這件事，是不是應該請客到一個更好的地方，辦事不是都要請客花錢嗎？越是這樣想，就越感覺來這種地方相約太失算了。他有現在是從期待他來，到今天不要出現。還是希望他能爽約。

終於在他忐忑的時候，漆黑的飯店外面閃過了一道亮光。直直的照進他們這個飯店裏，竟比這飯店的燈光還要耀眼。光柱的出現引來其他人的矚目。喝酒的已經放下酒杯，聊天的也戛然而止。他們都側目的朝那束亮光看去，而李大壯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很快的燈光消失了。黑夜又重歸於黑暗，隨著一聲車門被關上，外面又恢覆了寂靜。李大壯的心又急速的跳動起來，他預感到進來的這個人就是他要見到的人。

確實在他剛進來時，李大壯就從這些人中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宋大寶還想從這些吃飯的人中找到約他的李大壯。這時李大壯從座位上站直了身子，宋大寶的視線也慢慢的移向他。終於他發現了，於是他快步的走過去，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

“我是不是來晚了？”他開始說道。

“啊，沒關系，剛剛好。是我來的比較早。”李大壯還是很禮貌的解釋道。宋大寶重新審視了坐在對面的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年輕的男人，他的膚色呈現了健康的小麥色，卻和他們這些城市裏的人有很大的差距。但是那談吐和禮貌，都顯示這個人又與那些來城市打工的流動大軍格格不入。

“還沒吃飯吧？我點餐。”

“這不太好，你到了我的地盤，理應由我來點。”李大壯一口回絕，眼神堅定的看著他。他說的沒有問題，確實是這個意思。宋大寶也不再堅持，如果他為了表示真誠和友善就不能拒絕一個堅決要買單的男人，因為那樣會傷害他的自尊心。

宋大寶安心的聽著他的安排，他們點了一些簡單的飯食，畢竟宋大寶來這的目的不是吃飯。飯還沒有上來的時候，宋大寶開門見山的就問道：

“你能給我講講當年的情況嗎？從你們接到樸氏集團那個拆遷的合同之後的情況。”

宋大寶給他設定了故事的一個起點。於是他開始回想一下，不但半分鐘，李大壯就開始講了起來。

“和樸氏集團簽完拆遷合同，合同金額是52萬。合同上規定的是預付款40%的，那筆款項倒是已經給了。我們這邊還有銀行的留底覆印件。”說著李大壯就要給他看那張銀行的收據覆印件，宋大寶連忙擺手，然後說道：

“對於你說的這些我相信，你能不能給我講講當時拆遷時那件意外事件。我猜想當時我們沒有把如數的錢給你們是不是因為這件事的關系。還有當時那件事的當事人，現在還和你們在一起嗎？”宋大寶問道，他想盡快的把心中想要問的事情，解決掉。

“還在一起，當時那件事。說來確實奇怪。”

“怎麽奇怪法？”宋大寶又問道。

“就是曾經和我們一起抗衡的釘子戶那家。那是一個非常鉆牛角尖的一家，其他家無論是因為感覺價錢合適還是因為我們這邊的強硬態度，都紛紛的搬走了。但是就剩下一家，他們是怎麽都死扛。就是想讓開發商給他們一間房子。兩邊都沒有說得過去。所以我們也因為他們家不肯走，也在一起等著不能完成拆遷任務，但是如果在規定的時間裏不能完成的話，我們這邊就算是毀約，當時工程隊的劉隊長還真有點苦惱。開發商那邊就是樸氏集團的領導邢經理出面也總催促他。

這突然說那個釘子戶已經搬走了，我們聽到這樣的消息當時也是高興，劉隊長就讓我們趕快去拆遷。當時我們也沒有想那麽多，既然領導已經發話了，那就幹唄。可是這一鏟車下去，我們就都傻了，這房子裏面居然還有人在。

劉隊長那時也傻了，他那時都哭了，連忙打電話給那個邢經理，而那個邢經理卻什麽都不承認，他矢口否定。”李大壯說起當年的事情，他還記憶猶新。

在他講當年這件事的時候，他們要的飯菜已經端上來了。宋大寶因為飯是李大壯請，所以也沒有要什麽，只是要了一個簡單的拌飯。熱騰騰的飯菜冒著白霧彌散在他們之間，鼻息中嗅到了飯的香味，宋大寶感覺很滿足，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店做出的飯也挺好吃的。

“那當時和邢經理說這些事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情緒。是震驚、恐懼之類的，有沒有？”宋大寶還沒等吃又忙問向李大壯。

“這個，不清楚，因為電話是我們劉隊長打的。”李大壯如實說道。

宋大寶很想知道當年邢經理的表情，從而可以判斷他事先對這件事了解的程度，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可是李大壯的回覆卻讓他有些失望，現在也無從考證，時隔這麽久，就死讓他們那個劉隊長回憶，可能也不保準，那種微小的細節還是在電話裏，一定是忽略了，宋大寶沒有再追問這個。

“那之後，這件事情是怎麽了結的？”宋大寶換了一個問題接著問道。

“就是給被害人家裏賠了點錢，基本上就了結了。”

李大壯說得很輕巧，不過那是兩條人命，生命不分貴賤，可是在現實當中，他們的生命在這場不等的較量中化為了烏有。多少年了，傷害他們的那些人只是用金錢買到了他們存活的權利。

那些憑借金錢、權利淩駕在他人之上的人，他們現在仍逍遙法外。

“那你們的錢，當時他們為什麽要扣下？”

“他們就是以這個為由，把全部的責任推到了我們的身上，說這次意外都是我們強遷造成的。還讓我們承擔法律責任。也怪我們當時沒有保留證據，劉隊長不想把事情鬧大，就不要了這筆拆遷費。我們苦熬了六個多月，就揀了幾塊破銅爛鐵賣了。”李大壯說到這裏仍感覺很憋氣，也很為自己的付出抱打不平。

“哦，原來是這個樣子。”宋大寶思考著李大壯和他說的話。如果真的想找到什麽證據的話，那麽最重要的人就是那個邢經理了。

他們只顧著聊天，擺在面前的飯都有些涼了，這宋大寶才催促李大壯先吃飯。他們兩個人都感覺有些餓了，但是李大壯在宋大寶的面前有些局促，他吃的比較慢，有些細嚼慢咽的感覺。宋大寶可沒有在意，他端起盤子，幾口就吃掉了一大半。看這種樣子很多人都會誤以為坐在李大壯對面的人，才是在工地裏工作的建築工人，他們的身份正好對調。

李大壯見宋大寶吃得比較香，他心中的擔憂也漸漸的消失了。便放下了顧慮，同宋大寶一樣端起了盤子大口吃了起來。

他們吃飯的時間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可是在這裏坐著聊天的時間遠比他們進餐的時間多很多倍。如果是換作別的餐館，這會讓人很反感，但是這裏的老板娘人很隨和，一點都沒有要趕他們走的樣子，還給他們飯後上來了一壺茶水，這種服務太過於無微不至。

而且在他們聊天的時候，那個老板娘時不時的就會向他們這裏張望一下。宋大寶正好坐在與收銀臺對面的桌子上，他擡頭的時候，目光就能正好和收銀臺裏的老板娘對視上。當他們的目光相遇的時候，那個老板娘都會主動把目光別過去，假裝的幹著別的事情。宋大寶當然不會認為這個人是看上了他，再說那個老板娘也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吧，早已經不是那種懷春的少女，而自己也不是什麽帥哥，吸引不了這種女人的目光。

“既然這樣我們就走吧你的事情，我會回公司抓緊辦的，就在這幾天吧。對了，你把當年的合同給我。”宋大寶說著已經起身，這個時候，飯店裏已經只剩下他們這一桌，那幾桌客人已經在喝完酒之後離開了。這裏顯得有些冷清還伴隨這夜風的涼意，感覺身上有些冷了。

“這……”李大壯有些為難的樣子，宋大寶很快就明白他這種為難的樣子是因為什麽。

“你是有顧慮把合同交到我的手上嗎？”宋大寶笑著問道。

“沒，沒……”他連忙矢口否定，但又說不出別的理由，便只好低著頭，為自己的樣子，感到羞愧。

“沒關系的，有這樣的情況也是理解。換作是我，也不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到他人的手上，這可代表著你們的血汗錢。你可是親自帶著那合同來找我，然後我帶著你去找樸董。怎麽樣？”宋大寶建議道。

聽到這種安排，李大壯心中安定下來，他臉上又重新的露出了笑容，並對剛才那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感到有些慚愧。

宋大寶和李大壯離開了小飯店，飯店的老板娘，才把他們的桌子收拾下。看著這個女人在小飯店裏燈光下的黑暗輪廓，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感覺。

黑暗的降臨，讓所有骯臟的、罪惡的、醜陋的東西在這夜的掩護下瘋狂的滋長。悄無聲息的把這些東西根植到每個人的心中、靈魂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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