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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衛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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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永嘉六年,建鄴。

這一次的行動目標是衛玠。

要說這古代的森林覆蓋率就是高,上次長安城外就有大片原始森林,還能打著野味,這回的建鄴城也是一樣,我們的降落點紫金山上森林繁茂,飛禽走獸很多,一只香獐被我們當場砸暈,成了當晚的夜宵。

衛玠的地位沒霍去病重要,史書上只有他死的年份,沒有他死的月份。所以我們不得不在永嘉六年的元旦就跑來建鄴死守。由於城裏的居住費用比較高,為節省差旅費計——反正省下來的銀子都是我跟伊麗莎白平分,我們住在郊外長江渡口邊一個小村裏,那是南下避難的北方貴族攜家眷進入建鄴城的必經路口。

伊麗莎白很不滿意如此浪費時間,天天跟我這個小組長拌嘴。

“霍去病那等個幾天你都不肯,這裏你倒是打算呆上一年了?”小妮子還是對她一見鐘情的情郎念念不忘。

“等他一來建鄴我們就可以幹完這票走人了。”我耐心安慰她。

“為什麽不直接去找他?”

“現在北方大亂,衛玠正帶著他的家人逃難,去路上找還不一定有在這等著快呢!再說我們也不能在路上就把人截殺了啊,怎麽說也得等他把家人安頓了再做掉吧?金局長不是說了麽,對歷史資源要合理的、可持續的利用,能不幹預的盡量別幹預。”

“你怎麽能保證他一定從這條路走?他要從別的路走了,我們不是白等了麽?”

“也對哈,我有辦法了!”

從那以後,我和伊麗莎白每天去城裏兜一圈。

這一兜不要緊,伊麗莎白再也不鬧著要走了。為什麽?晉朝的帥哥多,人也好玩啊!

有一回我們混到一個葬禮上準備吃白食,主人家正哭著呢,忽然有十幾個帥哥披頭散發,赤條條一絲不掛的闖了進來,在場上兜了三圈。

場上各桌的女眷嚇得四處走避,只有我和伊麗莎白在那裏津津有味的一面大肆觀賞一面小聲評點。

“藍天,你的祖先很開放啊,兩千五百年前就玩裸奔玩得這麽溜了?”

“哪裏哪裏,看他們這晃悠悠的樣子,八成是磕了藥來的。”

“磕藥!大麻?海洛因?搖頭丸?希拉塔?飛?奇幻世界?”伊麗莎白把從二十世紀到二十九世紀流行的著名毒品都問了一遍。

我連連搖頭:“是五石散,比你說的那些昂貴多了,就是因為太昂貴了,所以只能在貴族裏流行,沒有禍及百姓。”

“有多貴?”伊麗莎白簡直堪稱勤學好問。

“具體多貴我也不知道。不過這玩意不好配,得專門的化學家來煉制,服用了之後皮膚敏感,怕熱不怕冷,需要喝好酒,穿舊衣,四處暴走,總之有一整套很麻煩的辦法來行散,伺候不好的話就會重病或者死亡。”

“哦,那他們為什麽還要服食?”

“嗯,風氣,風氣。亂世嘛,朝不保夕,High一把就死,很正常的。再說這玩意也可以救命,因為大家都不跟服散的人計較,所以有的人就借著服散來裝瘋賣傻逃避政治鬥爭。最好玩的是有人根本沒錢服散,為了顯示自己是有錢人服過散的,大冬天裏不穿衣服往大街上雪地裏躺結果凍僵了呢!”

伊麗莎白看看那些裸奔的帥哥,大概再想象了一下他們在雪地裏凍僵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些人聽到笑聲,看見我們倆大姑娘不走不避還笑他們,立馬就奔過來了。

“小妞,哥哥們有這麽好笑麽?”一個粗豪點的家夥挺胸凸肚的把臉湊得近近的逼視我們。

“瞧你的大肚子!”伊麗莎白笑嘻嘻的伸指點點他額頭說,“身材不好就不要學人裸奔!”

他的同夥們聽了都是一陣哄笑,那人紅了臉,正要說話,已被人擠了開去,一個白白瘦瘦的家夥晃到桌前來:“好妹妹,我的身材如何?”

我嘆了口氣,指著伊麗莎白的臉蛋問他們:“你們哪一位的皮膚有這位妹妹白?皮膚不好還露這麽多,真不怕汙人眼目!”

那人不服氣:“胡姬的皮膚白,那是天生的,我們能跟胡人比麽?”

“有一個人,他不是胡人,卻比這個妹妹更白。”我作出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望向那人身後的虛空,“他叫做衛玠,是衛瓘的孫子。聽說他將舉家遷往建鄴,我們為再見他一次,已在此恭候多日。”

結果是全場穿了衣服的人都鼓掌起哄叫好,把那些裸奔的帥哥們當場臊跑。

像這類的事情,我和伊麗莎白幾乎每次進城都要幹這麽一遭,反正建鄴城裏閑著無聊喜歡在公眾場合顯擺的貴族帥哥挺多,每次逛街都能遇到幾個。

碰到塗脂抹粉的,我們就說:“你再塗十斤粉也不如人家衛玠白。”

碰到穿錦服繡的,我們就說:“你穿得再花團錦簇,也不如人家衛玠一襲素袍好看。”

碰到高談闊論的,我們就說:“你說了這麽半天,大家都聽得打哈欠,要是衛玠來了,一句話就能讓大夥兒都拈花微笑。”

碰到有書卷氣的,我們就說:“本來你氣質不錯,可惜我們見過衛玠,旁人氣質再好,跟他一比就像豬頭了!”

碰到擺酷不理人的,我們就說:“你的冷漠只在表面上,衛玠的冷漠才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大悲憫。”

……

總之,在我們的努力下,還沒見過衛玠的建鄴人就有一半都成了衛粉,我和伊麗莎白成了“愛衛委員會”的會長。而且,不止是衛粉,就連那些不相信我們誇張說辭的衛黑們,都開始期待衛玠的到來,因為衛玠不來,他們就無法用事實來駁斥我們。

整個建鄴城,人人翹首以盼,等待衛玠。

這種情況下,衛玠只要到了建鄴,還能跑出我們的視力範圍麽?

不可能!

這種得罪人的事幹多了,我們發現自己的處境漸漸變得危險起來:我們進出城的路上時常會有行蹤詭秘的江湖人士跟蹤,租住的房子外偶爾也會出現幾具屍體。一個愛衛委員會的成員告訴我們,幸虧會裏有些武林高手暗中保護我們,否則我們早被暗殺好幾次了。於是四月初夏的一天早上,我們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搬到城裏去跟那些高手會員們做鄰居,銀子花點就花點吧,畢竟性命要緊。

一開門,我們就發現一大堆人在掄刀弄劍的打,有幾個明顯是我們嘲諷過的貴族帥哥的手下,跟他們對打的當然是我們愛衛會的人。

我連忙把門關上,可是有冷箭透過紙窗射進來。

“怎麽辦?”伊麗莎白忽閃著大眼問我。

“跑!”

我跟她一起,一人系一個包袱在肩,乘亂從後門沖出。

有幾個人追上來。

幸虧有倆寶貝,一個是貼身穿的防護服,一個就是從小習武的伊麗莎白。至於長眠針,那麽珍貴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隨便糟蹋在這些人身上。

我們且戰且退,拐個彎,過了一個路口,看見前方有輛大馬車攔路。

其實也不能算攔路,那馬車還在走,不過因為馬車太大了,實在走得慢,也就像在攔我們路了。

我看那馬車挺華麗,估計是什麽達官顯貴的車,料那些貴族子弟的手下也不敢亂來的,想想打架還是太累,狐假虎威休息一下會更好些,於是就拉著伊麗莎白往馬車裏鉆。

馬車裏光線暗,我們一時不適應,只模模糊糊瞧見幾個黑影,大約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一家人。

“不好意思啊各位,外面有壞人,借你們的車避一下。”我厚著臉皮大剌剌的跟他們打招呼。

“叔寶,你出去看看。怎麽快到建鄴了,還這麽不太平呢!”這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是,母親。”一個男子淡淡的應了一聲,就撩開門簾走出馬車。

門簾隨即又關上了,我們躲在車裏,聽他們對答。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那幾個追殺我們的人這時卻用恭恭敬敬的聲音說:“這位公子,那兩個女人嘴巴太臭,把我們瑯琊王家的所有年輕公子都得罪光了,麻煩您不要庇護她們。”

“哦。只是嘴巴臭嗎?”他的聲音清淡悠遠,一絲感情也無,仿佛萬事不縈於心似的,“如果她們說得不對,瑯琊王家又何必理會她們;如果她們說得對,瑯琊王家這麽做不是更損了自己的名聲?”

我跟伊麗莎白一齊低頭悶笑,這小子倒是牙尖嘴利,如果請他去做愛衛會副會長,一定能把愛衛會發揚光大。

那幾個人聽了他的答話,居然也不生氣,還是恭恭敬敬的說:“這位公子,主上有命,在下不敢不從,還請公子交出那兩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以免玉石俱焚。”

“奇怪!”他依舊是那種散漫得能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聲音,“我原以為瑯琊王氏人才輩出,又懂審時度勢,與瑯琊王司馬睿聯手,或可保此地數十年平安,所以才舉家遷來建鄴。不想王家連兩個喜歡磨牙的女子都不能放過,心胸如此,難成大業,此地竟然是呆不得了!可惜可惜!”

我要是那些瑯琊王家的手下,估計要被這位公子氣死,可他們居然還不生氣,還在恭恭敬敬的陪他磨牙:“公子口氣真大,可否留下名號?”

“我從洛陽來,姓衛,名玠,字叔寶。”

天啊,終於給我們等到了!我跟伊麗莎白激動的互相擊掌慶賀。要不是外面有追殺的人在,我肯定馬上掀簾子去看這個時代最大的偶像巨星長啥樣。

外面一人嘴快:“原來你就是衛玠,看來那兩位姑娘說得也沒錯!”話音未落,就聽一聲巴掌響:“胡說什麽!咱們走!”

衛玠一掀簾子上了馬車,就聽外面車夫一聲“駕”,馬車又晃晃悠悠的走動了起來。

車內光線不好,但衛玠整個人像只名貴的玉瓶,身上仿佛有微微的光芒從中透出,雖不如霍去病那樣有奪人眼目的銳利,卻是非常頑強非常有滲透力,如水銀瀉地一般鋪開來。

我看得發呆,只覺得那一瞬間已喪失了語言能力。

衛家的人似乎都不愛說話,救了我們以後也懶得搭理我們,只有衛玠,嘴巴張開了又合攏,合攏了又張開,最後終於忍不住問:“你們怎麽得罪瑯邪王家的?”

那個中年婦女,也就是他媽媽,咳了一聲,說:“叔寶,你身子弱,少說話。”

伊麗莎白才不管這個,笑嘻嘻的說:“我們也沒幹什麽,就是看那些喜歡四處炫耀的大家子弟不順眼,說他們不夠白,不夠俊,不夠聰明,不夠風雅,跟衛郎一比,個個都是豬頭。”

衛玠受了他媽媽的管,沒再吱聲,這倒不奇怪,奇怪的只是,他聽了伊麗莎白的話以後,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仿佛此事跟他無關。我心下琢磨,要是他剛才跟瑯琊王家的屬下說話,也是這麽一副欠扁的神情,那還真是一個說冷笑話的人才。

沒多久,忽聽車窗外喧聲四起,接著馬車一頓,停了下來。

我掀開窗簾一角,媽呀,外面烏鴉鴉的全是人。

接著就聽人齊喊:“衛郎,衛郎!我們愛衛郎!”聲音之大,幾乎要把天上的雲彩都震下來。

衛玠這才挑了挑眉毛,一咬牙,轉身又走出馬車。

外面頓時靜了一下,靜到落針可聞的極致,接著是更加瘋狂的高喊。

馬車開始搖晃起來,我忙打起門簾,看到的是極度癡狂的人群,臉上都帶著迷醉,擁擠著,撕扯著,想沖上來又不敢沖上來。而正對著這蠢蠢欲動的人群的衛玠的背影,卻依舊淡定優雅,仿佛遺世而獨立。

那一瞬間似是永恒,然而那永恒又如此短暫。

我聽見砰的一聲,極輕微的扳機響。然後就看見他的背影,忽的倒了下去,軟軟的倚在坐著的馬夫背上。

全場大亂。

馬車裏的人都沖了出去。衛母扶車痛哭:“我的兒啊,你身子怎麽這麽弱呢,怎麽就這麽活生生的被人看殺了呢!”

伊麗莎白牽著我的手,乘亂離開現場。

“你幹的吧?”我淡淡的問她。

“我還是更喜歡霍去病那樣的剽悍型帥哥。”她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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