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盡可能維持著地府一切。

她讓地府井然有序, 掌管世間輪回一事。

在天道眼裏，後土很是乖順, 半點事情都沒有，於是天道就不太愛來折騰地府。它折騰龍鳳兩族折騰完了, 就去折騰巫妖兩族。

人族還沒徹底折騰夠，別提天地還有好幾位聖人。

誰曉得世間突然蹦出一只石猴子。

石猴子這妖, 不太一般。

石猴子上天下海入地, 無所不幹, 出生之後就是一個折騰玩意，楞是將安居於一角的地府, 給折騰到了明面上來。他不知天高地厚, 走著最逆天而行的路，囂張至極。

他後來有了稱號, 有了名字。

齊天大聖孫悟空。

齊天啊, 這稱呼可當真了不得。

天道, 剛開始樂意石猴子鬧騰，現在卻怒了。

與此同時, 人間秦始皇統一六國，造就了人族的一定安定。

地府閻羅殿、地府阿修羅，以前地府掩藏好好的存在, 全暴露在了天道眼前。

天道自以為掌控一切, 發現這麽多沒掌控的東西, 差點被氣死了。

孟曉妮察覺到阿修羅山塔上隱隱的血腥躁動, 咂嘴咋舌, 覺得天道在養蠱，養好了殺了，成就自身。

她可不樂意。

她的小鳳凰，就這麽小，什麽都沒有了，太慘了。

天道如斯殘忍，要是轉頭發現了鬼鳳，說鬼鳳一死，就不慘了，反正全滅。那孟曉妮肯定跳起來錘死這天道。錘一下不成，她就錘兩下。

孟曉妮看著鬼鳳在梧桐樹邊上一臉認真玩火，覺得需要和後土好好聊聊天。

一無所知的鬼鳳，這會兒在想著如何更好的控火。

他將那些不容易被燒壞的石頭，裏頭裹上巖漿，放置到了梧桐樹周邊。隨後他一手招呼，所有石頭飛向空中，在天空中炸裂開來。

帶著火星四射的巖石，像在天上開出了花。

鬼鳳望著天，略微一想，隨後立刻去尋了更多的石頭，然後一點點變化著石頭在空中綻開的情況。

他控制炸裂大小，控制兩石頭的間隙，控制炸裂開時綻放的顏色。

孟曉妮見鬼鳳忽然笑了，下意識擡頭看天。

天上成千上萬小石一同炸開，盛開了一朵絕美的荷花，而那荷花中心，有一個紅裙女子。

那是孟曉妮。

這一幕，是鬼鳳想象中的孟曉妮誕生。

孟曉妮再看向鬼鳳時，就發現小家夥眼睛是發亮的，裏頭是虔誠到仿佛信仰的神色。少年的個子漸漸拔長，如今已是青年的模樣，是青澀過度到成熟之中，最勾人的模樣。

她心臟劇烈跳動著：“鬼鳳。”

鬼鳳轉頭看她，抿緊了唇：“嗯。”

孟曉妮特別認真：“我想聽歌。”

鬼鳳：“……”

鬼鳳覺得自己就該是一只毫無感情的點歌鳳，相當沒有感情的給孟曉妮隨便挑選了一首歌唱。如今地府裏鬼會的歌越來越多，不枉他偶爾去抓鬼偷學。

到了鬼鳳修煉的固定時間，孟曉妮照舊出門。

她去找後土了。

後土這會兒正在和閻王殿發火。孟曉妮聽了一耳朵，聽出是閻羅王將一個喊冤的人放陽了。在這種關鍵時期放陽，太囂張了，簡直是在天道面前放火。

眼熟的那些個僚佐，一個個都可安靜了，低頭一聲不敢吱。

孟曉妮輕微咳嗽一聲。

在場一群全體看向套著袍子，看不清模樣的孟曉妮。

閻羅王皺眉：“孟婆……”

後土知道孟曉妮的身份，當機立斷吩咐五帝：“修建閻王十殿，另立九位閻王，閻羅王位於第五殿，掌管望鄉臺。”

五帝心頭一震，紛紛應聲。

閻羅王臉上的神情，從震驚漸漸變為沈默，默不作聲同意了這個決定。

後土轉身就走：“孟婆，你過來。”

在場都以為後土要找孟婆問點事情，想想後土還在盛怒中，不由紛紛同情看向她。

孟曉妮安分跟上，和後土換了個殿，關起門來說悄悄話。

後土嘆氣。

孟曉妮跟著嘆氣。

兩人熟識多年，哪能不知道現在什麽狀況。

天塌下來個子高的頂著。她們兩個頂著是沒事，問題是下頭總有小家夥要跳起來戳兩把天，還一臉肅然：“老子不怕你。”

孟曉妮和後土能說什麽呢？

她們只想錘死老天之後，順帶把這幾個蹦跶的家夥一塊兒錘了。

孟曉妮給閻羅王說好話：“他就是心善，當初自己說的，要法理也要人情。”

後土安慰自己：“自己選的閻王，自己選的閻王。”

孟曉妮笑出聲。

後土最近精神繃緊，心裏頭很慌：“老君隕落，變成人族去了。當了那什麽老子。”

孟曉妮點頭。

後土繼續講著很恐慌的事情：“以前都說聖人可以避開無量劫，現在聖人也沒用。”

孟曉妮繼續點頭。

後土嘆息：“虧我還化為輪回，現在就剩下這麽一縷，勉強出沒於地府之中。眾生都被騙了啊。”

孟曉妮想了想，還是點腦袋。

後土又說起山塔之上：“阿修羅一族似乎越來越好戰，上下摩擦逐漸增多，我瞧著不□□生。照這個趨勢，阿修羅死後，是註定無法再投胎成阿修羅的。”

那麽這一種族，數量便會越來越少，直至如龍鳳一樣，再度滅絕。

孟曉妮想到了。

她從齊天大聖來地府一日游那天，圍觀完就想到了。

後土憂心忡忡：“這可怎麽辦？”

孟曉妮想法其實挺簡單的。

她點向山塔的方向：“活不下去，就有一大幫子陪葬的。活下去了，就是逆天而行，把天日穿。這群小家夥就是太弱了，連該對付的是誰都沒弄清楚。”

後土又嘆氣了。

孟曉妮說得有道理，可天要怎麽對付呢？

“鴻鈞和天道合二為一，這是一個方法。不過我總覺得吧，不大成，以後遲早要撲街。”孟曉妮其實這段時間一直在想辦法，“你掌管的東西，是輪回。輪回，可不一定只能輪回成人、畜生、惡鬼、地獄的……”

後土聽了，微楞。

六道輪回，此刻已逐漸成型。

六道的第一道，是天道。

有天道隕落者，如聖人。

但孟曉妮這意思，是想要轉世成天道？

這，可行麽？

孟曉妮和後土眨眨眼：“試試麽？沒什麽更差的結果。”

後土下意識開口：“阿修羅不能轉世成天道，我也不行。”

阿修羅這一族，已被天道盯上，孟曉妮是絕對轉世成不了天道的。

孟曉妮倒是無所謂：“那大不了先當個人。我還挺喜歡做人的。你不喜歡？”

後土：“……”

她就是為了人族那些個情況，才構建了地府，怎麽可能不喜歡人。

她們兩多說了幾句，在不可被窺探的地方，安排下了所有可預料的後事。

安排完，孟曉妮溜達回火山口了。

鬼鳳還在修煉。

孟曉妮撐著臉看他。

小家夥長得是越來越俊俏了，是過了成長期，進入成年期了。現在的鬼鳳按照以前的地府情況，其實可以出地府了。但現在人間和地府之間，後土管理越來越嚴苛。

不出意外，今天之後，將會進入最為嚴苛的時代。

鬼鳳是出不去的。

孟曉妮沒想到，她和鬼鳳之間，先離開的會是自己，而不是鬼鳳。

小家夥也太慘了。

孟曉妮看著看著，禁不住輕笑了一聲。

鬼鳳緩緩睜眼，就見孟曉妮無所事事望著自己發笑。

孟曉妮歪了歪腦袋：“我想玩捉迷藏。”

鬼鳳：“……”

這什麽弱智人族游戲？八百年前孟曉妮忽然沈迷的躲貓貓，沈迷了一百年。結果現在故態重發？

孟曉妮提起了興趣：“我這回要躲天道。你也要躲天道。然後，你要找到我。只有我最寶貴的東西，才能讓我現身。”

鬼鳳皺眉抿嘴。

他，不知道孟曉妮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麽。

孟曉妮笑瞇瞇提早公布任務獎勵：“你贏了，我就帶你去南禺山。”

南禺山，傳說中鳳凰的居所。

不在地府內。

贏了，他就可以出地府。

鬼鳳垂下眼，睫毛輕顫：“嗯。”

孟曉妮起身。

鬼鳳坐在梧桐樹裏。

孟曉妮看著鬼鳳這姿勢，低下身輕吻在了鬼鳳眉心：“你能找到我的。”

她一觸及走，再沒回頭。

鬼鳳睜大了眼，看著孟曉妮三兩下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渾身僵硬。

捉迷藏。

數到三百。

他就可以走出去尋她。

鬼鳳數到了三百，緩緩起身。他眼內有著一點點的歡喜，一點點的愛慕。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鬼鳳在整個地府，尋找起孟曉妮。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他從一位閻王，找到了十位閻王，再找到後土失蹤。

他從山塔底端，打到了阿修羅的山塔頂端。

他，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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