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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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儼燃走出餐廳後,立刻給尹碌發了信息,“分手了,來接我吧。”然後她站在路邊,有些出神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又擡頭看了會兒天上的太陽,覺得眼睛漸漸濕潤起來,被陽光一照感到有些刺眼,於是趕緊帶上墨鏡。

車子很快開來,儼燃下意識的將墨鏡往上推了推,面無表情的坐上去。

“燃姐,去哪裏?”司機扭過頭來,對著車後座的儼燃小心翼翼地問。

“警察局。”

“警察局?”坐在她旁邊的兩個助手一臉迷茫,“去警察局做什麽?不是為了溫言那件事吧?燃姐,我們都說那天中午你拍完戲就回家了,根本沒跟她聊過天,那女人想拖著你,想都別想。”

“誰讓你們亂說話?我見過她就是見過她,這有什麽好隱瞞,看你們幹的這點破事。“儼燃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惱火,“我根本沒想避著不見,我只想讓她吃點苦頭,讓她知道害怕,你們知道這個女人多討厭?總是裝出一副無所謂又自以為是的德行,以為全世界都圍著她轉,只要看見她我一整天都沒心情。”

兩個助理頓時不敢說話了,司機還是一臉茫然,只能硬著頭皮問道:“那,咱們還去警局嗎?”

“廢話,把我當什麽人了?人命關天的事,能開玩笑嗎?”儼燃這會兒正帶著火氣,一嗓子把司機吼得也不敢說話了。

氣氛一瞬間變得安靜,坐在副駕的尹碌先是沈默了會兒,然後扭過頭若有所思的看向儼燃,語氣平靜:“你知道,溫言這次攤上多大的事,這可是人命,只要你不說話,所有人都會揪著她撒謊這件事不放,到時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殺了人,這個圈子都容不下

她,那樣她就再也翻不了身,而你,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打敗她。”

“我可不屑用這種手段對付她,我儼燃不怕跟她公平競爭,她贏不了我。”儼燃揚起下巴,對著尹碌氣定神閑的說道。

“哦?僅僅是為了想要公平競爭才這樣做嗎?”尹碌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鏡,瞇起眼睛打量儼燃。

儼燃微微皺眉,她的心事,即使藏得再深,也總能被尹碌一語道破,這個娛樂圈最頂尖的經紀人從來不是浪得虛名,心思深沈,目光更是毒辣。儼燃沈默了好一會,才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顧珩不會放棄她的,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如果一定要有人出來作證,還是我來,這件事不是小事,任何人都有可能出賣他,但我不會。”

尹碌凝起眉頭,目光變得覆雜而深刻:“我必須提醒你,你們已經分手了。即使你不去做什麽,他也怪不到你頭上。”

聽到“分手”兩個字,車裏的兩個助理加司機頓時驚愕的張大嘴巴,一句話堵在喉嚨口硬是沒敢問出來。

儼燃的臉上有一閃而逝的小小慌張,卻強自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用你提醒,我不是為了他。”她低下頭,看著早上剛剛塗好的紅色指甲油,眼神裏還是露出一點狼狽,“ 好吧,我承認也有一點原因,無論如何,他曾經對我很好,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雖然我一直想要憑借自己的本事往上爬,卻也不得不承認,是他讓我爬得這樣快,站得這樣高,這些東西我無法還給他,所以,只能為他做點什麽。”

“是嗎?這些話你對他說過嗎?他會感激你的。”尹碌斂起一本正經,聲音竟然帶著一絲輕松和調侃的語氣。

“誰稀罕他的感激。我儼燃還沒廉價到這份上,既然話已經說開,我跟他就再沒有關系了。儼燃擡起頭,隔著玻璃窗望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車輛,聲音慢慢的低下去,“就當是,分手禮物吧。”

尹碌默默的註視了儼燃許久,最後扭過頭去,然後放松了身體靠在椅背上,做出要休息的樣子,卻在不經意間發出好像嘆息的一聲輕笑:“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有什麽資格成為超級明星啊。”她閉上眼睛,似乎懶得再理任何人,卻放緩了語調一字一句咬得清楚,好像說給儼燃聽,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年輕就是好啊,不要緊,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生活會給你答案的。”

白筱死後的第十五天,外面又下起了下雨,天陰沈沈的,就像她離開那天的傍晚,空氣中氤氳著水汽,一切都顯得朦朧不可細辨。

溫言一個人坐在窗前,手裏捧著一杯滾熱的黑咖啡,望著外面的雨,無聲地緩慢地覆蓋整個世界。

她腳下的那盆白色薔薇開了謝,謝了又開,這已經是第二個花季。

三天前沈寂告訴她,白筱的案子有結果了,由於警方沒有足夠證據證明這件事跟溫言有關,同時也沒有證據證明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兇殺案,最重要的一點,警察幾天前在白筱的手提電腦裏找到類似遺書的一封郵件,她在郵件裏無比清晰的寫到自己身心俱疲,以及對這個圈子甚至對這個世界深深的厭惡和絕望,加上對她發給溫言那條信息的合理猜想,已經初步判定為自殺。

在過去的十幾天裏,警察隔三差五就找上門要求配合,記者們鍥而不舍的圍堵攔截,網絡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狂轟濫炸,都在一瞬間歸於平靜。這似乎是最好的結果,她洗脫了嫌疑,可以卷土重來繼續工作,人們不會再責怪她,娛樂圈不會容不下她,一切皆大歡喜。但不知怎麽,這樣的一個結果,讓那些好整以暇時刻等著看她倒臺的人接受了,然而沒有辦法接受的,居然是她自己。

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只是覺得哪裏不對,或許是那日白筱的笑容太過刺眼,像一道光,而她始終沒有辦法將光明與黑暗以及死亡聯系到一塊。

在家休整的這段時間,溫言給尹湛也放了假,然後把自己悶在屋子裏,不知不覺中想好多事情。一個人的時候,為了打發那麽漫長而遲鈍的時光,她慢慢地無意識地喝掉很多苦澀的黑咖啡。

外面有人在篤篤地敲著門,溫言回過神,站起身來去開門。

毫無懸念的是尹湛,他提著一把黑色的傘,肩頭還是有一點淋濕,渾身都帶著一點濕漉漉的水汽,不過臉上還是掛著笑的。

“姐,準備好了嗎?明天要開工了。”

“嗯。”溫言轉身,然後照例詢問,“咖啡還是汽水。”

“汽水啊。”尹湛似乎有點不樂意了,“姐,你家裏只有咖啡和汽水,你喝咖啡,汽水不就是給我準備的嗎?你知道我不喝咖啡,還每回都問,記住我的習慣有那麽難嗎?”

溫言頓了一下,然後將汽水遞過去,“只是不喜歡替人做決定。”

尹湛哼了一聲,接著嘿嘿一笑,一口氣灌了大半瓶下去,用手擦了擦嘴,露出一副死裏逃生的表情:“事情終於過去了,真好,還以為我們要被迫退出演藝圈呢,沈少爺真給力呀,如果不是他,還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擔心做不成金牌助理?”溫言淡淡的開著玩笑。

“切,我是擔心你,做不成金牌助理又怎麽了?要是你退出了娛樂圈,就太可惜了。”

溫言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又喝了一口咖啡:“嗯。”

“不過這件事也夠一波三折的。先是儼燃跑到警察局說那天下午見過你,然後她兩個助理跟著改口說做筆錄那天記錯了,說什麽最近工作日夜顛倒疲勞過度大腦down掉了,我去……但總算證明你沒有說謊,警察和媒體就不會揪著不放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警察找到了白筱的手提電腦,還在裏面發現那封什麽對世界絕望的郵件,要判定她是自殺吧,後來又出了點小插曲,聽說那封郵件的發送地址是錯誤的,接收的那個人根本不存在,這事一下子把負責調查案子的人惹火了,後來那人又突然冒出來了,竟然是個老外,而且是白筱多年好友,以前還是同學什麽的,姐,你說這事,怎麽這麽玄乎啊?”

溫言將杯子裏最後一口咖啡喝完,然後轉身去沖洗杯子,聲音輕飄飄的傳來:“最玄乎的事,難道不是她好端端的突然從樓上摔下來嗎?”

尹湛呆呆的看著溫言的背影,下意識地點頭:“對,這個更玄乎。”

到了傍晚,雨漸漸停了,溫故放下手裏有些發燙的電話,擡頭望了望外面已經暗下去的天色。

她走出房間,沿著木質樓梯慢慢地走下樓,四周靜悄悄的,整個城市,好像提前進入了安眠。

偌大的客廳關掉了富麗堂皇的大吊燈,只亮著一盞臺燈,燈光暗黃,映出坐在扶椅上那個稍顯模糊的背影。

他微微低著頭,借著一點昏暗的燈光認真地看著報紙,偶爾擡手扶一扶眼鏡,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雙鬢突顯出的幾根白頭發卻清晰而刺眼,溫故站在他身後靜默了好半晌,心頭突然劃過一絲悲涼。

她的父親老了,沒有了雷霆般的氣勢和威嚴,有的只是一種隨遇而安的心境和一個若即若離的眼神。

雖然也會對她微笑,跟她聊天,但好像永遠只有一個話題,詢問著公司最近怎麽樣大家有沒有在認真工作新一年的計劃又是什麽。而當她一臉興奮無比熱情的講給他聽,他的表情似乎並不是那麽感興趣。作為一個女兒,她好像從來都不懂父親。

“爸。”溫故站在老人身後,低低地叫了一聲。

他沒有轉過身來,只是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然後繼續看著手裏的報紙,好像上面有著生動的畫面,抑或是可以看見誰的臉。

溫故皺起眉頭,又叫了一聲:“爸。”

老人這回沒有應她,半晌才說:“有什麽事嗎?”

溫故定定地註視著他,目光又移向他手裏的報紙,嗓音澀然:“爸,您每天看報紙,關註財經新聞,但您對公司從不關心,您看娛樂版面,看八卦頭條,但對我從來不關心,爸,在您心裏,到底什麽才是重要的呢?”

“公司已經交給你了,而你做得很好。”老人漫不經心的說著,“所以我沒什麽可關心了。”

“所以呢,您將註意力轉移到溫言身上,您關心她,幫助她,做讓我心寒的事嗎?”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老人沈默了下,聲音變得嚴肅:“你現在是跟你的父親說話,是嗎?這是你跟父親說話該有的態度嗎?”他放下報紙,雙手擱在腿上,然後很自然地交握。

“我只是想知道您做了什麽?”

“你又做了什麽呢?孩子。”老人慢慢地偏過頭來,精明中帶著些許渾濁的目光細細打量著她。

溫故走上前幾步,與老人面對面,或許是居高臨下的緣故,她的語調裏多出了幾分理所當然的氣勢:“我不想做什麽,這件事任何人都不該伸手去做什麽。但是顧珩出現了,他想攪局,好,可以,可是沈寂也來,他也想幫溫言,爸,法律是公正的,對吧,它一定可以給我們真相,怎麽可以容許這麽多人攪局呢?”

老人沒有去看她,只是輕輕地點著頭:“嗯,法律是公正的,那你呢?為什麽也要加入進來呢?”

溫故彎起美麗的唇角,看起來有些驕傲的樣子:“沒錯,法律是公正的,但是偶爾也失衡。”

“所以,你把那個接收郵件的人控制住,不讓別人找到就是制衡?”老人擡起頭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溫故,“你也是這樣打理公司的?”

溫故沈默了下,接著冷笑:“爸,那您呢,無論我怎麽控制住了人,您還是有本事把他找出來,您還是可以只手遮天,顧珩做不到的,沈寂做不到的,您都可以做到。公司交到我手上又怎麽樣,它終究不是我的,就算您只是坐在家裏看看報紙,它也是您的。”溫故望著老人,微微笑了一笑,“爸,您也應該是公正的,過去的二十年您都可以做到,為什麽現在不行了?就因為溫言她在媒體面前親口承認,溫世均是她的父親,所以您就失去理智了嗎?”

她輕咬了下嘴唇,雖然笑著,終於聲音還是顫抖著問:“爸,誰才是您的女兒?”

客廳裏突然靜默了下來,父女兩個人,安靜地,彼此都有些吃驚地對望著。這句話問出去的瞬間,溫故就後悔了,她很快意識到剛才自己說出了多麽傷人的話,又讓她所尊敬的父親聽到了多麽不孝又難堪的言語。

老人的身影好像有稍微的僵直,久久不能回答,原本輕輕交握的手慢慢分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粗礪的手掌用力按著已經無法動彈的腿,好像要用盡全身力氣去思考這句話,他的臉色已經蒼白,臉上的表情卻是溫和而平靜的。

溫故卻不能像他一樣平靜,即使是在表面,她望著他黯淡下去的目光,一雙枯瘦的手突顯出的青筋都在抖動,終於還是忍不住放下姿態。

“爸,對不起。”她深深地低下頭去,“我失言了。”

良久,老人重新凝聚起松散的意識,慢慢開口:“不要緊,你只要記得,你將來是溫家的繼承人,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可以失言,不可以失德。”

溫故心頭一酸,無法抑制地俯下身去,抱住那個已經瘦削的沒什麽力氣的肩膀,在他肩頭輕輕地嘆息,而腦海裏盤旋著的話,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

爸,對不起。我從來不想做什麽繼承人,我只想做你的女兒。她又擡頭去看外面陰沈的天,仿佛聽見什麽聲音在心裏無數次的回響。

可是總有人想毀了這一切,所以想把她撕成一片片,然後讓那些不安分的碎片滿世界的飛濺。就算有人想拼拼湊湊,也再拼湊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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