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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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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風有些悶熱,荒寒的月是一抹蒼白的水色,寡淡又寂寞的掛在天上,路旁的柳樹參天挺拔,藏在濃蔭後的夏蟲偶爾發出聲嘶力竭的鳴叫,聽起來既疲乏又無力。

一座座老式的花園別墅規整的立在平整寬闊的道路兩旁,看起來既整潔肅穆,又洋溢著幾分沈甸甸的懷舊氣息。

沈寂的瑪莎拉蒂停在一幢獨立的別墅門前,他動作優雅的走下車,家裏的傭人迎了出來,他卻沒有馬上進門,而是定定的站在那裏,有些出神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幢暗紅色兩層小樓。

記憶仿佛久遠到褪了色,一些零碎的畫面在腦海飛快地閃過,鵝毛般的柳絮漫天飛舞,細細密密地落在兩個毛茸茸的腦袋上。那些影像模糊不清,但心裏偏偏有著對它近乎瘋狂的執念,怎麽都忘不了,也冷卻不掉。

一個五十多歲,面目慈和的婦人恭謹的走上前來,接過了沈寂手中的外套,邊跟著他往裏走邊壓低了聲音道:“少爺,溫大小姐來了,在裏面等您好一會了。”

沈寂沒說話,眼裏有一閃而逝的不耐和疲憊。

溫故平靜到不見微瀾的目光在看到沈寂走進來的一瞬變得豐盈而跳躍,她慵懶十足的靠在沙發裏,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看,只笑,卻不說話。

沈寂面無表情的看了溫故一眼,她正姿態優雅的靠在沙發上,一手端著茶盤,一手執著茶杯,細細品茶。她穿著深紫色的緞面襯衫,低領,隱約可以看見她光潔的鎖骨和胸前的起伏,黑色短裙緊緊包住挺翹的臀部,完美的曲線延伸出她修長的雙腿,腳尖輕輕踮著水釉瓷的地面,看他走進來,目光眄了過來,那微微揚起的眉毛,那波瀾不驚的情趣和意態,看起來既從容自信,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嫵媚。

沈寂在她身邊坐下來,擡起手攫住她的臉,然後順著她修長的脖頸滑下來,有些心不在焉地把弄著她的襯衫扣子,眼裏帶著婉轉的笑意:“你怎麽來了?”

溫故放下茶杯,偏頭打量著他,“你不是說在家嗎?這一路風塵仆仆,去哪裏風流快活了?”

她的話是噙著笑意的,所以即便是疑問的口氣,你也聽不出是不是在質疑什麽,抑或是有不滿的情緒。

沈寂的手頓住,他擡眼看了看溫故,她仍在笑著,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怒色,只是在靜靜等著他的回答。他看了她半晌,突然就笑了,他的手輕輕扣住她後腦勺,將她一點點按向自己,然後,他的嘴唇湊上去,眼看就要貼上她的臉,卻突然頓住,轉而貼在她耳側,低低地問:“你監視我?”

溫故聽罷微微一笑,不是企圖掩飾什麽的局促和慌張,而是發自內心的,仿佛真的就是覺得好笑,她偏過頭,眼角帶笑的看著沈寂,毫不避諱的對上他淩銳目光:“我需要嗎?”

沈寂看著她,不說話。

她卻大膽摟住他的脖子,將他用力的貼向自己,輕輕一說話,唇齒間溫熱的氣息瞬間蔓延他全身,周遭的空氣也都充斥著她的味道,甜蜜的,霸道的,也是無法拒絕的:“你都是我的人了,五年,我們從來都密不可分,你有什麽秘密,對我有什麽隱瞞,我會不知道嗎?”說著垂低了眸子,不自覺地要去吻他。

沈寂看著她越來越近的臉,和那一張形狀好看的紅唇,突然別開臉。

溫故微微一怔,沒有再親下去,她定定望著他的眼睛,沈默了大概只有短暫的一瞬,然後笑了,似乎不覺得尷尬,臉上也沒什麽受傷的表情,只是不著痕跡地放開他,然後重新拿起已經冷掉的茶杯,喝了口冷茶。

沈寂的臉上也沒有慚愧抑或是歉然,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他從沙發上站起來,邊走邊說:“餓了,容媽,晚飯做好了麽?”

那邊傳來老婦人慈和的聲音:“早就準備好了,少爺快坐吧,馬上就能上桌。”頓了頓,話語裏帶著詢問,“溫大小姐一起用晚餐嗎?”

沈寂扭頭瞥了眼溫故,淡淡問了句:“吃過晚飯了嗎?”

溫故搖頭,唇邊帶笑:“不吃了,沒什麽胃口。”

沈寂沒再說什麽,徑自向餐桌走去。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就算在夢裏都想緊緊擁抱的身影,溫故只是微笑,她懶懶的靠回到沙發裏,右手不自覺覆上自己的小腹,來回輕輕的摩挲,一雙黑亮的眸子靜靜的看沈寂,笑的恣意而美麗。

溫言回到顧宅,已經晚上十點。

儼燃有多折騰人,她是知道的,顧珩也知道,卻偏偏把她丟過去任她折騰,她在儼燃家裏給她做了晚飯,可她看著一桌子的餐食幾乎沒動筷子,一會要溫言給收拾行李,一會又要全身按摩,一晚上下來,溫言覺得自己渾身酸痛,整個人好像散了架。

顧家大門前的兩盞探路燈一直是亮著的,並不刺眼,在夜裏散發出幽幽的微光。廳內卻燈火通明,照在溫言發白的臉上,清冷又寂寥。

嵐姨就在餐桌前默默的坐著,看著一桌子根本沒動過的飯菜,唉聲嘆氣。

溫言走過去,看了眼餐桌,然後擡頭望向樓上顧珩的房間,問道:“少爺吃過飯了嗎?”

嵐姨搖搖頭,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困倦:“去叫過了,他說不吃,我看他臉色不好,不知道在跟誰生氣。”

溫言低頭想了一下:“我去看看。”

上了二樓,顧珩的房門緊緊關閉,仿佛要將所有的一切阻隔在外,陰森中透著股冷意,溫言站在門口輕輕扣了下門,壓低了聲音:“少爺,我回來了。”

裏面無人應答。

溫言知道顧珩沒睡,他只是不屑於理她,於是她不再說話,而是默不作聲的站在那裏,有些無奈。

良久,裏面冷冷的傳來兩個字:“進來。”

她推開門,房間裏很靜,沒開燈,顧珩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背影高大而沈默。

她正想要說點什麽,顧珩率先開口:“幾點了?”

溫言下意識地答:“十點。”

顧珩突然轉過身來,借著月亮的微光,可以看見他的臉很冷,下巴微微擡高,眼裏帶著不明的怒意,一字一頓的問:“我問你,現在幾點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是質問的口氣,方才因為倦意而稍稍失神的溫言立時反應過來,原來是怪她回來晚了。

她剛剛那一聲不假思索的回答真是天真愚蠢。

沈默了下,溫言真誠地道著歉:“對不起。”

顧珩微怔了下,眼底的怒意陡然更深,他收回目光,有些嫌惡地偏過頭去:“sg的策劃案,你打算什麽時候做?”

他的臉半隱在月光裏,模模糊糊有些辨不清,溫言看著那張透著疏離的冷硬輪廓,低聲道:“我這就去。”

不等關門,顧珩卻突然叫住她,溫言頓了頓,把著門扶手等他說話,他卻一言不發,看著她蒼白臉色,和那雙因為疲累和困倦已經熬紅了的眼睛,兀自沈默了一會兒,才冷冷道:“吃了飯再做。”

溫言笑了,卻沒什麽溫度,十分客氣的回了句:“不用了。”

溫言向來都不願意承顧珩的情,尤其是現在這樣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施舍,仿佛要了就連最後的尊嚴也沒了,那樣她會覺得可悲,覺得可恥。

其實以她在顧珩面前事事順從的態度,她應該領情,可不知怎麽,她情願承受顧珩施加在她身上的種種壓迫和不公,卻偏偏要拒絕這種看似關懷備至的“好意。”

或許是因為別人眼中她少得可憐的一點尊嚴,或許是因為她根本賭不起的一口氣。

或許只是想知道,對於她,他究竟可以做到什麽地步?做到什麽地步他才滿意?

也想知道,這一副千瘡百孔疲憊不堪的身軀,究竟還可以承受多少,未來的路,泥濘又崎嶇,沒有指路人,她究竟有沒有力氣走下去?還是會死在半路,無人陪伴,無人知曉?

是真的覺得累!!

溫言強撐著已經快張不開的雙眼,緊緊盯著電腦屏幕,看著上面跳躍著的數字符號和幾何圖形,覺得眼睛要瞎了,於是站起來伸展了下身體,又泡了杯咖啡提提神,盡管如此,困意還是一點點爬上來。

她看看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半,外面漆黑一片,強勁的風聲裹著塵土在院子裏呼嘯而過,屋檐前的枝條被吹打的傾斜,在窗前如鬼影搖晃,發出森然的怒吼。

跟sg的合作案是她提出來的,越早做出可以實行的合作方案,對顧氏越有利,與sg談條件才可以占據主動權,何況顧珩並不滿足她所說的三倍獲利,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他既然要五倍回報,溫言就算拼了命,也會滿足他。

她撐著額頭又奮戰了會兒,實在熬不住了,於是半合上電腦屏幕,站起來準備進浴室泡個熱水澡,然後回來繼續做。

一身的疲憊投入到溫熱的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張開,身上的每寸肌膚都被熨貼得十分舒服,緊綳到近乎僵硬的身體在熱水的蒸騰下很快松弛下來,溫言閉著眼,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往下放,直到她那張蒼白的臉也完全沒入水中……

很困,很累,但是還有意識,腦海裏有一些零散的畫面斷斷續續的晃過,有慌亂無措的臉孔,有誰在失聲尖叫,有強烈刺眼的光線,還有大灘鮮紅的血……

她的身體越來越深入的陷進去,突然想做一個好夢,不想被人打擾,也不想醒過來。

顧珩在溫言的房門前站了很久,擡手要去敲房門,卻突然頓住,想了想又收回來,良久,似乎終於鼓足勇氣,手指剛一碰到房門,門就被嵌開了一條縫,顧珩微微一怔,推開門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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