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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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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身材高挑的女人,遠遠的站在了顧珩身後,她臉上帶著口罩,又掛了一副大大的墨鏡,幾乎將整張臉完全遮住,根本看不清她的樣子,可就是有那麽一種感覺,他好像認識她,在一場久遠到模糊褪色的記憶裏,這種感覺很強烈,很深刻,像是潮水沖破防線瘋湧而上,在心裏泛濫成災。

“沈少爺。”那邊有人遠遠的朝沈寂跑來,用力的揮著手,指了指手裏的電話,“溫大小姐找您。”

沈寂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走過去接起了電話,用手輕輕地按著話筒,一邊說話一邊往片場較僻靜的地方走。

儼燃很快上場拍攝,這一場正拍到她騎著馬在草原上馳騁的部分。兩個助理擔心,提議用替身,但被儼燃拒了,她的理由是,她儼燃所走的每一步,都要自己的腳印無比清晰地印在這條通往成功的路上,康莊大道也好,泥濘小路也罷,沒有人生來就高高在上踩著別人爬,也沒有人生來就該做別人的替身。

儼燃穿著一身極為亮眼的赤紅色古裝長裙,腳底蹬著紅色流蘇短靴,殷紅的衣裾在風中肆意翻飛,美艷絕倫。只見她將身體伏在馬背上,不時的用馬鞭卷起地下的亮黃色小錦旗,鞭鞭未落空,引得馬場做背景墻的兵士們大聲叫好,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儼燃的騎術很好,是顧珩手把手教的,她享受在馬背上恣意馳騁的快感,就像天地間只有她自己,別人只能遠遠的看著,卻觸不可及。

陽光下她的臉明媚艷麗,漾開驕傲又恣意的笑,揚起手中的鞭子策馬的時候,是那樣的張揚和美麗。溫言靜靜的看了會兒,目光移過去看顧珩,他的表情依舊很淡,嘴角卻微微勾起,他一定也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美,讓人賞心悅目。

中間歇場的時候,儼燃走了過來,她皺著眉頭摘下那雙花式繁覆的耳環,隨手丟給溫言:“去幫我換一副,不舒服。”

溫言接過耳環,看了顧珩一眼,他點了點頭,她就拿著耳環往儼燃的化妝間走。

儼燃的化妝間是一個獨立的房間,燈光明亮,收拾的幹凈整潔,溫言把手裏的耳環放在飾品盒裏,又拿了一副簡單的,走出來,路過外面的公用大化妝間時,看到化妝師正忙著給候場的演員上妝,而最角落的位置坐著一個年輕的女演員,似乎就要上場了,可還沒有化妝師過去,於是急得左顧右盼,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溫言走過去,看了看她,問道:“怎麽了?”

“啊?下一場戲就拍到我了,可是剛剛有人進來補了下妝,接著,接著在我之後出場的人又搶在了我前面上妝,現在沒有人管我,我現在,我連底妝都沒上呢,怎麽辦啊?”這女孩急得厲害,幾句話說的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溫言把手裏的耳環放進口袋:“那麽,我來幫你上妝,可以嗎?”

那女孩一聽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搗蒜似的連連點頭:“那真是太好了,太謝謝了,那我們趕緊吧,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分鐘。”說著又露出擔憂的神情,“不知道趕不趕得及。”

“放心吧,一定趕得及。”溫言扳正了她的臉,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妝?”

“啊?”女孩有些詫異,似乎沒想過自己還可以提這樣的要求,於是猶豫著說,“這場戲就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場,沒有特別要求,就是我的皮膚不太好,如果能顯得白一些潤一些就好了,我個人比較喜歡艷麗一點的,這樣顯得人的氣色好,在鏡頭裏一看,也比較舒服,但是最好不要濃得太明顯,像糊了一層面粉那樣的不好,所以就...”女孩說到最後突然意識到溫言是來幫忙的,而自己提的要求似乎太多,於是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你看著來吧,只要在鏡頭裏有一些妝感,跟別人一比不太黑就好了。”

溫言拍拍她的肩:“好。”

“對了,我叫白筱。”溫言開始給她上妝沒一會兒,女孩自動報出家門。

“恩,我知道你,曾經出演過大明後宮。”溫言淡淡回了句。

白筱一下子就楞住了,大明後宮是一部制作相當龐大的歷史題材劇,由九冠影後言抒珺挑大梁,劇中幾乎集齊當下最當紅的一線小生和花旦,隨隨便便一個配角都是在別的劇中擔任過主角的,那部劇再一次成就了言抒珺,使她連續摘下九個國際影後的獎項後,又成功拿下一個視後,也將當時還是新人的儼燃推入了大家的視野。而她,不過是在那部劇中飾演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角色沒有亮點,戲份更是少得可憐,雖然她一直以出演過大明後宮為傲,但知道她參演過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你怎麽知道?那部劇我的戲份很少的。”

溫言朝白筱眨了下眼,有些俏皮的一笑:“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你在出演這部劇的時候,因為受到不公對待,哭過鼻子。”

白筱訝然的看著溫言,幾乎是驚呼出來:“你也在那個劇組呆過?”說著又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我呢,是個三線演員,沒什麽過人的天賦,更沒有人脈,一直只想憑借自己的努力在這個圈子裏打拼,其實出演大明後宮的時候,我特別開心,但也挺忐忑的,在這個圈子混,其實心理就是要強大些,因為總是有人說話很難聽,看你沒什麽名氣,就欺負你,我那天特別不爭氣,實在忍不住就哭了,結果被言抒珺老師看到,她就安慰我,說她也是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的,人生沒有捷徑,更沒有一夜成名,所有個一夜成名的背後,都有無數個不眠不休在努力的夜晚,就像我一樣。真的,言老師她人真的很好,又很親切,在這個演藝圈地位那麽高,卻一點架子都沒有。”說著嘆了一聲,話語裏帶著惋惜,“真是不敢想,這麽好的人怎麽會插足別人家庭,又因為羞憤慚愧跳樓自殺了呢,太可惜了。”

白筱自顧的說著,絲毫不察溫言手中的畫筆停頓在她眉梢處已經很久了。

過了會兒,白筱終於從那段難過的回憶中緩過神來,笑著問溫言:“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溫言手中的畫筆在她的眉梢做了個漂亮的收尾,靜靜地吐出兩個字:“溫言。”

“哦,那你是專業化妝師麽?”

溫言搖頭:“不是。”

“……”

白筱還在楞神,溫言已經放下畫筆,拿起了粉刷,在她的臉上打好底妝,遮瑕,刷影,打高光,一道道程序流暢而利落的完成,最後她放下手中的化妝工具,將白筱的臉端端正正的擺到了鏡子前,看著鏡子裏的她,笑問:“怎麽樣?”

白筱微微張著嘴巴,難以置信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仿佛完全變了個人,略顯蒼白的臉變得明媚艷麗,微微挑起的眼角帶著些小小的嫵媚,彎起眼睛的時候,卻又顯得脆弱無辜,妝容不濃不淡,看起來舒服極了,仿佛不是化上去的,而是她原本就長得這個樣子,不可思議,就在短短十分鐘之內,就用眼前這些質地一般的化妝品,就可以使一個人徹底改變。白筱近乎貪戀的看著自己的臉,感到剛剛沈到井底的一顆心怦怦跳得厲害,連脈搏都跟著全身的血液在身體裏瘋狂的叫囂沸騰。

“太美了,我從來沒想過,我的臉可以在一個人的手裏變得這麽漂亮,還說不是專業的化妝師?這簡直是魔術手啊。”

溫言靜靜看著鏡子中的這張臉,就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個人總是笑容款款的坐在那裏,放心的將自己那張臉完完全全交到她手中,然後慈和的對她說,“溫言,你是天生的魔術手,你的手是為了讓所有人變得更美而生,你總會把不同的臉孔變得動人又深刻,讓人難以置信欲罷不能,在你手中享受著自己從未有過的美麗,是你帶給這個世界最大的驚喜。”

當年,當年,已是她回不去的當年。

片場的拍攝還在繼續,儼燃依舊騎在馬背上,與同一個劇中的男演員進行賽馬,不知怎麽,她騎著的那匹馬突然受驚,長長的一聲嘶鳴,前蹄突然擡起,在虛空連著蹬了好幾下,儼燃一個沒坐穩,身子一歪猛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那匹馬受驚不小,在原地來回亂踢,眼看就要朝著儼燃踩下去,離儼燃最近的一個女演員嚇得嗷的一聲捂住了嘴,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顧珩在儼燃摔落的一瞬猛地站起,迅速跑上前,一把推開擋在他前面嚇得魂飛魄散的工作人員,上去就勒住了馬韁。

緊接著負責場務的幾個年輕小夥也沖了上去,幫著顧珩一起扯動韁繩,安撫馬的情緒。

幾個人把馬牽遠,顧珩趕緊跑回到儼然跟前,蹲下來仔細查看她的傷:“摔到哪裏了?”

儼燃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一雙手緊緊抓住顧珩的胳膊不放:“疼,我的腳,好疼。”

顧珩微微皺眉,看不出是懊惱還是心疼:“已經找人過來了,你忍一忍。”

溫言給白筱化好妝,從化妝間走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快步走到儼燃跟前,溫言伸出手來在儼燃的腳踝處來回摸了摸,然後淡淡的說了句:“脫臼了。”

“啊?那怎麽……”儼燃話還沒說完,只聽哢嚓一聲,溫言握著她的腿,摸準她錯位的關節,一個用力,將她脫位的骨頭重新正了回去。

儼燃頓時疼得說不出話,猛地擡起手來不由分說就甩了溫言一巴掌。

“你想疼死我啊。”

“啪”的一聲脆響,整個片場的人,連同顧珩都楞在了那裏。

溫言被她打得偏過頭去,微微垂下眸子,沒解釋也沒辯駁,而是松開她的腿,慢慢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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