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聞言，原本要朝著椅子走去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目光帶著幾分不悅看向了那名官吏，語氣陰沈的開口反問：“處理不得？

官吏身體抖了一下。

而端親王見此，聲音越發陰森森，顯然是在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休書都在這裏了，你和本王說處理不得，不是和本王在開玩笑吧！”

官吏聞言，原本就彎著的身體壓得越發低了。

他哪裏敢和端親王開玩笑，而端親王方才那些話，分明便是在威脅著他。

官吏額上一陣又一陣的冷汗，端親王的威脅與命令，他自是要聽從的，可是上邊的交代，他也不敢不照辦啊！

左右為難，官吏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端親王瞧見官吏啞口無言的慫樣，心中頓時沒了耐心，手掌啪的一聲，拍打在了桌子上，也嚇得官吏身體一抖。

端親王皺著眉頭，看著官吏冷聲道：“你最好給本王一個合理的交代，怎麽就辦不了了，若是敢弄鬼，信不信本王現在就讓人把你抓起來！”

“王爺，奴才哪敢！”

官吏嘴裏連連喊屈，這會兒倒也顧不得了，只連忙沖著端親王開口道：“這二人的婚事，前一段時間上邊已經下過命令了，說是讓二人和離了，如今文書都已經登記造冊，如何更改！”

當然更改自是可以的，文書也可以重新擬定，但是官吏拿捏不準上邊究竟是誰想讓二人和離，偏生端親王又拿了休書過來說要休棄。

別看都是讓這對夫妻從此分道揚鑣，可是這其中的意義卻是大不相同。

本朝禮法雖然規定夫妻之間的確是可以和離，但真正民間發生這種夫妻分道揚鑣的事情，通常都是休書。這也是如今這個時代之下，到底女子地位卑微，不若男子。

休書一出，不是女子的錯，只怕也都是女子的錯了。畢竟本朝休妻的律法也要維持女人的權益，規定了只有犯了七出，才可以下這休書。而在某些情形下，更是不允許休妻。

而在休書上以及對外的說辭，幾乎都是女子的過錯。

若是登記了休棄，對於男子而言，影響並不大，只要家中條件允許，再娶一房美妻根本不是事兒。

可若是在衙門中登記的是和離情形，這便顯得意味深長了。

本朝和離的夫妻，雖然往上數著，也能夠找出那麽幾人來，但這位官吏至今也只辦到過楊蓁蓁這麽一起，在辦的時候，便嘀咕了許久楊蓁蓁背景，所以對於楊蓁蓁和李堅這對夫妻的名字，還真當是記得牢牢的。這邊端親王的休書拿來，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認了出來。

因為和離條件不容易，所以這名官吏方才不敢輕易執行端親王的指令。

這裏邊的彎彎道道實在是太多了。

一般而言，和離之事，除非是男方實在理虧且女方有權勢的情形下，方才能夠行得通，不然尋常女子，哪個不是想著得過且過。

那名官吏只是一個小小的京官，也不認得楊蓁蓁和李堅究竟是何人物，只當也是那些世家裏出來的。

畢竟楊姓和李姓，在京中達官貴人之間，其實十分普遍。不論多如牛虻的李姓，楊姓只說赫赫有名的一戶，官吏閉著眼睛也能夠列舉出來，就是楊國公府裏。

早就聽聞端親王與楊國公府不睦。

指不定便是端親王記恨著楊家，所以故意幫著李家說話，非得讓楊蓁蓁被休棄了。

偏偏上邊又下了指令，說讓二人和離，這麽一算，就有些微妙了。

官吏左右為難，也只能夠實話實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打量著端親王的臉色，果然一等著他說完了，端親王的面色便忍不住皺了起來，他站起身，這又是讓這名小官吏嚇得渾身一顫，唯恐端親王一個不悅，便拿著他來開刀了。

不過端親王倒是沒有動手，只是看著那名官吏開口問道：“你說這二人在衙門裏，已經和離了？而且是上邊的吩咐……”

端親王說這話的時候，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面上的神色仿佛十分的不悅。

官吏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但話已經說到了這會兒，他們也只能夠輕聲開口道：“王爺，奴才不敢騙您，都是一五一十和你全說了。您看……莫為難下官了！”

“老老實實回答，本王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端親王見著官吏婆婆媽媽，原本心中就怎麽不悅，更加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是是是，就是上邊下的命令，奴才也只是遵命行事！”

官吏連忙點頭回答，當然依著他的級別，其實也就只能夠猜測到是上邊下的命令，究竟是誰下的，就不知道了，反正這命令是宮裏來的，而楊國公府，不是說在宮中還有好幾位娘娘嗎，保不齊就是那幾位娘娘給自家親戚撐腰呢！

端親王聞言後，卻是沒有再說話。

官吏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端親王的臉色，顯然十分的不佳。他也不敢說話，只恭敬的在邊上站著。

端親王這會兒心情的確是很不好，而且與這個和離的命令有關系。

倒不是不盼著楊蓁蓁好，而是在懊惱著自己怎麽就沒有想到。

上邊的命令，自然不可能是楊家那幾個女人下的，端親王甚至也不用多想，便能夠猜測出這道命令究竟是誰的手筆，除了他的皇兄，還能夠有誰？

端親王暗暗惱恨自己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點，而且沒有想到這麽好的一個主意，卻又發現，竟然還晚了一步。

這對於一直都自詡是走在前端的端親王，不由感覺到了一絲挫敗。

其實端親王也不是傻子，在皇宮裏的時候，雖然一下子被蕭恒的義正言辭給震撼到了，以至於當時什麽都沒有說，可等到出了宮，要他跟在宮裏那般信服，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皇兄這是打量著他不知道他心中打得小主意呢！

真只是因為太子殿下，暫時將太子放在宮外那根本不是個事兒。按著他皇兄的性子，絕對不是慈父，若不是因為太子依賴的人是楊蓁蓁，只怕太子哭破了天，蕭恒也只會讓乳母和太子照應著，絕對不會這般仁慈的滿足太子的想法。

想到了這裏，端親王忍不住開口看向了那名官吏，又問了一句：“上邊是什麽時候下的命令？”

官吏都以為端親王要發火了，畢竟端親王面上的神色，實在是不好看。

卻沒有想到，端親王竟然心平氣和問了這麽一句話，他連忙開口回道：“就三日前，所以下官記得十分清楚。”

端親王點了點頭，朝著那名官吏伸出了手。

那名官吏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直到端親王出聲提醒了“休書”二字，他方才手忙腳亂恭敬的將方才拿到手的休書又重新交給了端親王。

端親王接過休書，看著休書上李堅的筆跡，以及上邊的內容，嘴角不禁浮現了一抹冷笑，“哢擦哢擦”兩聲，直接將休書對半四四分了，當然這還不夠。

在將休書撕了之後，端親王又慢慢的走到了火盆前，隨手將休書扔了進去。

李堅那畜生，哪裏來的這麽大的人，連他和皇兄都傾慕的人，竟然還敢在休書之中百般羞辱。

端親王覺得，雖然李堅那小子交代事情的時候，早就被打怕了，幾乎不用動刑就一五一十只差沒把自己小時候的醜事都給說出來，可為了驗證一下這小子話語的真實性，其實很有必要經過幾道刑訊的檢驗。

端親王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主意不錯，所以他決定，回頭好好叮囑呆在刑部裏的人上上心。

端親王心中想完這些後，又看向了站在他跟前，一臉愕然的官吏，開口吩咐道：“行了，自己該忙什麽，就去忙什麽，不必在本王面前株著了！”

那官吏面上神色越發愕然，顯然完全沒搞懂端親王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端親王也沒有解釋，只是又沖著那官吏開口道：“今日就當本王沒來過，既然和離，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端親王出了衙門，也沒去哪裏，直接去了楊家。

這會兒的時間，太子殿下正躺在楊蓁蓁的床上呼呼大睡，而楊蓁蓁守在床邊，面色怔怔發呆，目光只看著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麽。

端親王回來的時候，她小心翼翼替太子撚了撚被角，又是叮囑著小環看好太子，這才走出房間壓低了聲音沖著端親王輕聲道：“王爺，太子殿下在歇息，不若去別的屋子坐坐。”

端親王自是毫無意義聽從楊蓁蓁的指示。

楊家的屋子並不多，除去如今被太子占了的房間以及楊陳氏的臥房之外，端親王又不可能去顧清明與楊嘉言如今占著的屋子，所以最終只是走到了楊家小小的堂屋。

這堂屋也本就是會客的地方。

只是堂屋有些小，端親王這身材高大如此站著，還真有幾分違和。

一進了屋裏，楊蓁蓁便立刻拿了茶壺倒水遞給了端親王，倒也並不急著開口詢問。

反倒是端親王自己，有些心急，他接過了楊蓁蓁遞上的茶水，也沒顧上喝一口，便立刻沖著楊蓁蓁開口道：“今日本王進宮跑了一趟，出宮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衙門。”

“嗯。”

楊蓁蓁聞言，也只當是端親王要說去衙門登記休書的事情，這在意料之內，而且她覺得自己十拿九穩已經將休書登記完了。

端親王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楊蓁蓁面上露出了一絲驚詫的神色，看向端親王的目光之中，也帶了幾分緊張：“不能登記嗎？”

楊蓁蓁以為是休書出了問題。

的確這份休書寫的時間有些早，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快一年多了，可是那封休書，她一直好好保存著，而且她之前也打聽過了，只要有休書便可以離婚的。

若說還要本人到場確認，這種程序性的東西，楊蓁蓁卻覺得端親王的面子應該夠用了才對。

端親王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楊蓁蓁開口問了一句：“蓁蓁，這幾日，皇兄是不是來過了？”

這個懷疑，隨著這一路回來，端親王的心中越發的肯定了。

倒不是說蕭恒在宮中就不能知道宮外的事情，也不能夠吩咐人到宮外做什麽了，而是他的心中就有這麽一個預感。

先時沒說，是因為端親王沒有問起，既然端親王已經問起，那麽楊蓁蓁也覺得沒有什麽隱瞞。所以她點了點頭。

“果然……”

端親王咬牙嚙齒說了一句，不過也是，像他皇兄這樣的人，不可能做沒有準備的仗。

端親王看了一眼真是疑惑看著她的楊蓁蓁，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

他倒是很想將這件事情就這麽自己昧下，不要告訴楊蓁蓁了，可是這與他一慣的性子好像有十分的不符合。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皇兄也不像是什麽做好事不留名之人，早早晚晚都會告訴楊蓁蓁的，所以他最終咬牙開口道：“那個……本王去衙門的時候，衙門裏的人告訴我，上邊命令說讓你和李堅和離了。

果不其然，一等著端親王將這話說出來，，楊蓁蓁便疑問之中帶著幾分疑問的看向了端親王。

端親王點了點頭，嘆氣道：“我估摸著是皇兄仍人做得，所以猜測他估計來過你家了！”

“不過本王也想過了，先時是本王考慮不周，只想著讓你和李家解除關系，卻沒有想到還有和離這麽一回事情。的確，你和李堅若是和離而不是被休棄，說出去多少名聲好聽一些。既然如今事情都解決了，那便最好了，也免得萬一李堅回頭出了什麽狀況，你名分上還是跟著他，如此才是最難擺脫的。”

“不管如何，還是要謝過王爺特地為我跑這一趟！”

楊蓁蓁輕聲開口說了。

“這值當什麽，你呀就是客套……”

端親王隨手擺了擺手，並不放在心上，他這會兒擔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端親王原本瞧著楊蓁蓁並沒有問，以為楊蓁蓁不會再問，所以也不準備提及，卻沒有想到，在說完這件事情後，楊蓁蓁卻是突然開口看向了端親王，開口問道：“王爺……那個您不是進過宮了，皇上那邊怎麽說，有沒有說過什麽事情來接太子回去！”

端親王聽到這個的時候，面色卻是有幾分訕訕了。

他能和楊蓁蓁說，被自己大哥那個老狐貍給忽悠了去嗎！

這簡直是就是在顯擺自己的愚蠢！端親王實在沒臉說出來。

他想了想，沖著楊蓁蓁開口道：“蓁蓁，這樣好了，你幾時想將太子送回去，讓人跑來和本王說一聲，本王直接便過來抱著他帶回宮裏去。”

端親王覺得，今日自己最不聰明的就是沒有將太子直接抱回去，若是太子被抱到了宮裏，他皇兄想要忽悠他都不容易，畢竟人都帶來了，總不能讓他再帶回去吧！

不是有一句話說得好，叫做木已成舟嗎？

他皇兄在楊蓁蓁這邊，只怕就是使了這麽一招，讓楊蓁蓁沒法子，只能夠留人了。

誰知道，端親王這主意，卻是讓楊蓁蓁不覺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等皇上什麽時候想起來，咱們再把太子送回去吧！”

說到底她是不相信端親王，從她家到皇宮那點路，可就是不遠了。太子又是個鬧騰的，沒人看著，她就怕到了半路，兩個人便出問題了。

端親王沒有聽出楊蓁蓁的意思，聞言也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並不強求，反倒是安慰了楊蓁蓁一句：“不過太子留在你這般倒也好，在宮中並不見得就是安全，尤其太子又沒有你在他身邊看著了！”

楊蓁蓁聽到這話的時候，腦子裏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忍不住看向端親王，開口輕聲道：“你覺得，在宮中有人要害太子？”

“這是肯定的，太子身份尊貴，那些人，只怕正是想法設法想將太子除去。”

端親王回答的隨意，這個答案，並不是什麽保密的事情，所以他說的並不避諱。

楊蓁蓁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仿佛也是隨意的開口說了一句：“其實我在宮中的時候，也得罪了不少的人，宮裏那些個後宮小主們，只怕也是恨不得將我趕緊除掉吧！這回我出宮，宮中小主們也高興地緊。

端親王以為楊蓁蓁是與他在聊天開玩笑，倒也沒有往心裏去，只是笑著開口道：“你這話說的倒是有自知之明，旁人暫且不論，這楊淑嬪一直將你當成是仇敵在看待，這回你出宮，最高興的當屬是她了吧！對了，本王倒是差點忘記了，你這回出宮，只怕她在其中也出了不少的力。”

她沒有說話，面上的神色卻是陷入了沈思。

楊蓁蓁原本是想讓端親王第二日便將太子送回去的，但臨了，心中卻是有些舍不得了，忍不住打算再等上一等，畢竟就像端親王說的，便是將人送回去，宮中也不見得安全。

不過等到了隔日，看著依舊在楊家活蹦亂跳的太子，楊蓁蓁心裏又覺得有些後悔了，她只是太子的乳母，多留太子一日，便多一天要擔心受怕。

這般想著，楊蓁蓁倒是狠下心，準備再等上一日，便聯系端親王將人送回去。

端親王自是滿口應承，他早就想將這小肉團從楊蓁蓁身邊帶走了。

不過，誰知道，等到了隔日，端親王還沒有過來接人，蕭恒卻是出現在了楊家。

難不成蕭恒已經知道她想將太子送回去，所以今日特地過來接人的？

楊蓁蓁心中閃過了這麽一絲荒唐的念頭，但她面上卻是什麽都沒有表現，只是請著蕭恒走了進來。

等到蕭恒走過後，楊蓁蓁這才抱著太子沖著站在一側神色之間滿是呆呆的顧林氏，開口輕聲道：“伯母，我娘的藥仿佛快好了，她這人您也知曉，最不愛喝藥了，如今嘉言又去了翰林院裏沒在她身邊，我怕她自己會偷偷倒掉，您幫忙去看著吧！”

“好……”

顧林氏木著一張臉應著，轉身鎮定的離開了。

楊蓁蓁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抱著太子，連忙快步的朝著方才蕭恒走過的方向追了上去。

蕭恒也沒有去別的屋子，而是徑直來到了楊蓁蓁的屋子裏。

一走入屋內，楊蓁蓁便看到蕭恒正站在桌子前邊……

楊蓁蓁原本也沒有多想，但是突然想到了昨夜來不及收拾的東西，連忙走到了桌邊，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擋住蕭恒的視線。

昨夜太子睡得早，而楊蓁蓁睡得晚，中間一段時間，楊蓁蓁便空閑了下來，她這種情況，也做不了什麽事情，幹脆坐在屋子裏寫字。

寫的詩，卻是她小時候學習時的背誦的詩詞。其實詩詞有些幼稚，但楊蓁蓁寫著，也不過是在回憶。

而蕭恒卻是看得靜靜有味。

楊蓁蓁過來擋著他的視線，偷偷想要把詩詞拿掉的時候，蕭恒卻是看出了她的意圖，長臂一伸，直接將詩詞撈在了手中。

楊蓁蓁畢竟抱著太子，動作幅度自然不可能太大，只能眼睜睜看著蕭恒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東西。

而此時二人的註意力都在這份詩詞上，倒是沒註意到，蕭恒伸手拿起詩詞的時候，手臂卻是將楊蓁蓁圈在了懷中。

雖然中間隔了一個太子，但當楊蓁蓁擡起頭時，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雙方氣息縈繞在彼此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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