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公夫人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目光皆是疑惑的看向了楊國公夫人與楊蓁蓁。

金夫人有些不甘心，可楊國公夫人雖然說的溫和，態度卻是十分堅決，不容拒絕。

所以一群人只好慢慢的退了下去。

楊蓁蓁低著頭站在床邊，在聽到楊國公夫人這個命令的時候，她心中微微有幾分驚訝，不過面上卻是沒有半點顯露出來。

太子慢慢爬著，小手兒拉著楊蓁蓁的衣裙，似乎是想要借著她的衣服，慢慢的站起來。

楊蓁蓁見此，倒也顧不上楊國公夫人，連忙伸手抱住了太子殿下，將他往床內抱了抱，防止他從床上摔下來。

待她做完這一切後，擡起頭來，恰好看到楊國公夫人正面上帶笑看著她與太子，她微微楞了一下，面上下意識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羞澀的笑容。

而楊蓁蓁在露出這個笑容後，明顯感覺到楊國公夫人面上的神色又開始微微發怔的看著她，而她的目光中，再次浮上了回憶與感傷。

楊蓁蓁看著楊國公夫人這般，猶豫著，輕聲開口叫了一聲：“國公夫人？”

楊國公夫人移開目光，微微側過頭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面上又是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看著楊蓁蓁語氣溫柔：“楊夫人，真是抱歉，方才又失態了。”

楊蓁蓁搖了搖頭。

而楊國公夫人又是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帶著幾分傷感又道：“你應該已經知曉，我那小女兒與你的容貌，實在相似。看著你，我就覺得仿佛是她又活了過來。”

楊國公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聽著，讓人心中泛酸。

楊蓁蓁心中不覺也跟著難受，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夠沈默的扶著太子的身體。

楊國公夫人看著楊蓁蓁這般，反倒是自己先恢覆了過來。又是深吸了一口氣，她面上恢覆了溫和的笑容看著楊蓁蓁溫聲道：“看我，說這些做什麽，讓你也尷尬了。”

楊蓁蓁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楊國公夫人見此，倒是拋卻了方才的感傷，從椅子上站起了身，與楊蓁蓁一道兒站在床邊，目光看著太子，嘴裏卻是輕笑道：“方才我讓人都出去了，你不介意吧！”

“……夫人客氣了。”

楊蓁蓁連忙笑著回了。

楊國公夫人點了點頭，又是輕聲解釋道：“屋裏方才人太多，畢竟人多嘴雜，一來我也的確是想和太子好好親近親近，二來我今日與你第一次見面，也想和你說說話。”

楊蓁蓁聞言，不由擡頭看向了楊國公夫人，卻對視上了她溫和的笑容。

她面上有些發怔，只因為對方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太溫和了，溫和的仿佛是她的長輩一般。

楊國公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面色平靜，語氣輕柔道：“先時你救了太子，楊家感謝你，可我對你的感謝，並不是因為太子殿下的身份，而是太子殿下是我去世大女兒留下的唯一子嗣……”

“我這輩子就生了一子兩女，最疼的也是兩個女兒。大女兒懂事，自小便賢惠大方，人前人後為我掙足了不少的面子；小女兒乖巧，對我體貼得緊，可是兩個女兒都沒福氣，我也沒福氣能夠留住她們，小女兒走的時候，連個念想都沒留，大女兒走的時候，留了太子殿下。府裏將太子殿下看做了是日後的依仗，可我卻是將太子殿下看作是惠儀留給我的念想。若是太子殿下那一日出事，我只怕也要熬不過去了。”

“知道是你救得太子殿下，我心中真的……”

“夫人，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楊蓁蓁連忙開口回道。

楊國公夫人卻是搖了搖頭，輕笑道：“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該做不該做之說，不管如何，我心中都是感念著你此次對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夫人實在是客氣了。”楊蓁蓁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是她實在是沒有這麽鄭重其事被人感謝過。

“而且，夫人之前對於奴婢家中的恩惠，已經遠遠超過奴婢所做的。”

楊國公夫人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她輕笑著開口：“你這般說，倒是讓我有些羞愧了！其實我做的這些也有私心。日後太子的成長必然會受到身邊人的影響，而太子若有楊夫人在您身邊看著，我也能放心許多。”

“便是夫人對奴婢沒有這般信重，奴婢也定然會盡好本份，說句實話，夫人也該是知曉奴婢的情況，太子殿下是奴婢將來的依靠。”

楊國公夫人將話攤開了說，楊蓁蓁倒也實誠，沒有再說客套話。

楊國公夫人看著楊蓁蓁這般，笑著點了點頭。

她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腦袋，看著太子親近楊蓁蓁的樣子，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見到殿下親近夫人，我這心裏也踏實許多。”

她的目光又是看向太子，卻見太子有些不適應的躲開了腦袋，下意識往楊蓁蓁身上撲去。

她心中微微有幾分黯然，但並沒有不悅：“瞧我，這太子殿下自出生後沒怎麽見過我，只怕也不熟悉。”

“夫人……”

不知道為什麽，楊蓁蓁看著楊國公夫人這般，心中也忍不住有一些難受。

她伸手抱過了太子，想了想突然對楊國公夫人笑道：“殿下是有些認生，夫人與殿下多相處一會兒便好了，奴婢早上做了一些糕點，現下可以餵一些給太子殿下，不若由夫人來餵可好？”

“我……可以嗎？”

楊國公夫人聞言，面上有些驚喜，但也忍不住有一些忐忑，唯恐太子殿下會不接受。

“自然是可以的，奴婢將殿下放在床上，麻煩夫人看一下，奴婢拿出來。”

“好……”

楊國公夫人聞言，點了點頭，楊蓁蓁笑著點了一下頭，從身上拿出了用油紙密密包好的那些做成了小月餅形狀的糕點，打開後遞給了楊國公夫人。

楊國公夫人看到那些糕點的時候，楞了一下，沒有馬上伸手去拿，反倒是太子殿下，瞧見了楊蓁蓁手上的糕點，撲騰撲騰便想爬起來去拿，只可惜他如今腿腳力氣不夠，根本站不起來，只能夠趴在床上虎視眈眈。

楊蓁蓁見楊國公夫人沒有伸手，以為楊國公夫人是對糕點有些疑慮，連忙笑著解釋道：“國公夫人放心，這些糕點，都是得了皇上允許，奴婢請太醫瞧過了才給殿下用的，早上太子用的不多，現在還可以用一些。”

“不是……只是楊夫人好巧的心思，當年我養育皇後的時候，都沒有這般想過。”

楊國公夫人連忙解釋了一下自己的遲疑，又是伸手撿起了糕點，小心翼翼的遞給了太子。

太子揚起小腦袋，也是猶豫的看了一眼楊國公夫人。

顯然，楊國公夫人這張陌生的面孔並不得太子的認可，連帶著就是她手中太子向來都喜愛的食物，都讓太子有些猶豫。

楊蓁蓁見此，連忙拍撫著太子的背，輕聲開口道：“殿下，這是您的外祖母，她給您餵點心了，您快些吃吧！”

太子晶瑩剔透的眼睛看了一眼楊蓁蓁，瞧見楊蓁蓁面上帶著笑容，似是鼓勵。

這才又是用他清澈的目光看向了楊國公夫人，楊國公夫人滿臉期待，眼中更是慢慢的疼愛，太子殿下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善意，終於伸出了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從楊國公夫人的手心裏拿起了點心。

點心雖然做成了小月餅的形狀，不過顯然是比小月餅要小上許多，也薄了許多。太子殿下的手雖小，卻也能夠這麽握著往嘴裏塞去。

而當太子殿下從楊國公夫人手中拿起月餅的時候，他肉嘟嘟的小手觸碰到楊國公夫人的那一瞬間，軟軟的觸感，幾乎讓楊國公夫人的心柔軟成了一片，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有些想哭。

當太子殿下往嘴裏塞著點心的時候，楊國公夫人眼裏更是泛起了水光。

“殿下肯親近我……”

她擡起頭，看向了楊蓁蓁，眼裏滿是欣慰。

楊蓁蓁笑著點了點頭，不知道怎麽的，心中也有幾分感嘆。她想了想，伸手抱起太子，在楊國公夫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卻是將太子殿下放入了她的懷中，又是輕聲道：“夫人，您抱著殿下，讓殿下舒服些，奴婢去找一塊布巾替太子殿下將胸口處圍起來，免得弄臟了衣服。”

“……好。”

楊國公夫人回答的有些猶豫，也有一些沒有信心。

可太子殿下已經放入了她的懷中，她也的確是貪戀著這個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的親近，所以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楊蓁蓁很快便拿了一塊小小的布巾回來，圍在了太子殿下胸口處，然後在看到楊國公夫人僵硬的手勢後，又幫著調整了一下楊國公夫人抱著太子殿下的手勢。

楊國公夫人畢竟孕育過三個子女，即使因為多年未抱，但記憶猶在，很快像模像樣抱起了太子。

太子殿下或許是因為楊蓁蓁在，又或許是因為血脈天性，如今也從一開始對於楊國公夫人的排斥，變成了接受。

他坐在楊國公夫人的懷中，抱著點心慢慢的啃著，就跟一只小老鼠似得，他將點心外圈啃了一些，但在啃完這個外圈後，太子殿下卻沒有再往嘴裏塞點心，而是看向楊蓁蓁，嘴裏“啊啊啊”的叫著。

“太子殿下這是怎麽了？”

楊國公夫人感受到了懷中太子的掙紮，心中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楊蓁蓁連忙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夫人別擔心，太子殿下可能是肚中飽著，所以才不想再用了。”

楊蓁蓁面上雖然若無其事的安撫著楊國公夫人，但她心中卻也忍不住有了幾分疑惑。

太子殿下如今肯定是餵過了奶，畢竟如今離宮宴開始，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剛餵過奶與現在吃點心並沒有沖突，早上他餵太子殿下吃點心的時候，太子殿下也是吃過了奶才吃的，可太子殿下分明仍是吃的津津有味，將大半塊點心都啃完了。

如今明明才不過咬了幾口，怎麽就不愛吃了。

若說厭倦了這個味道，也是不可能，要知道這點心可是第一回做，太子殿下也是第一次嘗，沒道理會喜新厭舊的這麽快。

不過如今楊國公夫人在場，楊蓁蓁也怕對方多想，所以面上只做若無其事。

楊國公夫人果然相信了，笑著點了點頭，慈愛的看著太子殿下開口道：“既然飽著，就拿別吃了，撐到就不好了！”

太子窩在楊國公夫人的懷中，手上拿著點心，小小的肥手抓著，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嘴裏塞著。

口水浸濕了自己胸口前邊的布巾，倒也幸虧楊蓁蓁在他胸口處墊了一塊布巾，不然真的將今日要參加晚宴的衣裳都給弄臟了。

不過太子殿下不僅禍害了自己的衣裳，小手兒拿著點心的時候，一不小心，也讓楊國公夫人身上的誥命服沾上了點心沫子。

楊蓁蓁見此，連忙拿了一塊布巾過來打算替楊國公夫人擦身上弄臟的一處衣裳。

楊國公夫人倒是顯得十分大方無所謂的樣子，只是笑道：“沒事兒，不用擦，就這麽點，旁人看不出的，而且這是太子殿下弄臟的，我心裏高興。”

楊國公夫人說著，眼眶又是微微泛了紅。

楊蓁蓁見到這般，只做沒看見，笑著站在邊上。

楊國公夫人來太子的寢宮時，時辰其實已經有些不早了，楊蓁蓁瞧著離晚宴開始的時辰有些早了，連忙伸手將點心從太子殿下的手中挖了出來，自己則是用一塊絞幹的帕子替太子殿下擦過了小手，又擦了臉理了衣裳。

全程楊國公夫人都抱著太子殿下，也因著這番互動，倒是讓楊國公夫人與太子殿下、楊蓁蓁相處的更加融洽。

金夫人她們進屋來催時，楊國公夫人正抱著太子殿下，滿臉笑容。

楊蓁蓁則是恭敬的站在了一邊，含笑看著。

這情形看起來實在是尋常，可就是因為太過於尋常，讓金夫人心中隱隱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她走到了楊國公夫人身邊，壓下心中的想法，面帶笑容行過一禮後，伸出了自己的手笑道：“國公夫人，快開席了，臣婦來抱太子殿下。”

“不必。”

楊國公夫人聞言，開口拒絕。

而這一聲拒絕，卻是讓金夫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子褪去了，她下意識瞪向了楊蓁蓁。

明明先時，楊蓁蓁便已經明確表示過不會去參加宴會，而宮中新來的兩位乳母，身份不如她，也不敢與她相爭，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抱著太子殿下風風光光出席。

今日回來參加宮宴的人，有她的娘家人，還有魯陽候府裏的人，甚至還有許許多多她未出嫁之前舒適的姐妹，對於她來說來，今日實在意義重大。

若她能夠抱著太子風風光光出席，陪同太子接受那些人的行禮，這意味著她能一掃當初自甘下賤進宮做太子的乳母而受到的嗤笑，也能夠讓她重新風光一回。

一想到這個，金夫人心中卻是有些急了，甚至顧不上楊國公夫人的身份，直接開口笑道：“國公夫人，今日本就是該臣婦抱著太子殿下出席，時辰已經不早了，還請您將太子殿下交給臣婦吧！”

說罷這話後，她也顧不上去看楊國公夫人的面色，直接朝著太子殿下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聲開口道：“太子殿下，臣婦抱您去參加晚宴，快些過來！”

金夫人臉上帶著勉強而急切的笑容，不停的沖著太子殿下表達著自己的善意。

太子殿下猶豫的看了一下金夫人，到底楊國公夫人的份量並不及日日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金夫人，他猶豫著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不過，太子殿下還未被金夫人抱走，楊國公夫人卻是有些惱了，她看著金夫人冷聲道：“魯陽候夫人，你這是做什麽，我這個做外祖母的，難不成還沒資格抱殿下出席宮宴了，您如今既然是太子的乳母，便做好自己的本份便可，不要做出這般愈矩的事情來。”

楊國公夫人的話，讓金夫人面色一變，她沒想到楊國公夫人竟然是想要親自抱著太子殿下出席今晚的宮宴。

她原本瞧著楊國公夫人對楊蓁蓁的親近，還以為是楊國公夫人有意想要擡舉楊蓁蓁。

不過雖然不是讓楊蓁蓁抱著，是楊國公夫人親自要抱。金夫人心中卻還有幾分掙紮，可她還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又見楊國公夫人似乎是面帶憤怒的看著她，她心中一跳，連忙低頭回道：“國公夫人莫生氣，是臣婦的錯。臣婦只是怕耽誤了宮宴。”

說完這話，她目光猶有幾分不甘的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只可惜，太子殿下雖然對她比對楊國公夫人親近，卻還沒到一定非她不可的地步，見她不再伸手來抱，很快又安然的坐在了楊國公夫人的懷中。

見此，楊國公夫人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嘴裏誇讚道：“太子殿下真乖，外祖母今日親自抱您去參加宮宴。”

說罷這話，楊國公夫人的目光，冷冷的敲了一眼金夫人，到底念著如今這裏是宣和殿，而金夫人的身份與體面，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給的，所以她一邊抱著太子殿下往外走著，一邊沖金夫人吩咐道：“太子我會抱，你跟來便好。”

“是。”

金夫人低著頭，不甘心的咬了一下嘴唇，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腳步，她快步跟上，只是在離開太子寢宮的時候，仍是遷怒的瞪了一眼楊蓁蓁。

楊蓁蓁被瞪得莫名其妙，但她也沒有計較，瞧見寢宮內空了下來，她也沒有在寢宮裏久待，收拾了心情，走出寢宮回了自己的房間。

宮宴之地，離宣和殿並不遠，楊蓁蓁坐在房間裏，隱隱能夠聽到宮宴之處傳來的絲竹之聲。

她坐在窗口，默默的繡著帕子，擡頭之間看到天上的圓月，心中倒是不覺起了幾分惆悵之情。

如今也不知家中母親與嘉言，是否也與她一樣，坐著欣賞空中的這一輪圓月。

不過，這股情緒，來的快，停留的時間也並不長。

只因為楊蓁蓁剛剛凝視著明月不過一會兒，聽到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與人聲，而這腳步聲與人聲分明便是太子寢宮的方向傳來的。

她放下了手中的繡帕，從椅子上站起，跑到房門外，正好瞧見一群人從外邊小跑了進來，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幾句：“快去請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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