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機會，一旦錯過，就不會再來了。

祈連沐澤曾經不只一次地想過，如若當初在陣技交流大會上，他沒有因為等級和地位的偏見，而是遵從於自己的本心，他們現在的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

只可惜，當時的他絕不會想到，這樣一個謹小慎微，丟在人群裏就可能再看不見的小女子，在將來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沖擊和震動，以致於每每回想當時，都是後悔不疊……

當然，祈連沐澤將這些情緒隱藏得很好，赤水就算再敏感，也無法察知到他堪稱宗師級別的偽裝。

因此，在確定了前行的路線後，兩人沒有絲毫耽擱，立即就動身了。

一路快速突破。

赤水二人踩過陷阱，闖過幻陣，各種機關暗矢更是多不勝數，再加上迷霧之森內濃霧籠罩，暗影陰森恐怖，確實是一個非常鍛煉人的地方。

“這裏哪來那麽多幻陣機關？”赤水也是無語了，一邊小心翼翼地地測試陣門所在，一邊還要防止動靜太大，引來未知的敵人。

可以說，整顆心都是懸在半空中的。

“混亂戰場本是上古遺跡，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歲月，這些幻陣機關，都是經過修者一層一層的設計累積，才有了今日這樣的規模。”

祈連沐澤動作比起赤水只快不慢，他們陣技本屬同源，兩相配合，效果更是翻倍。

很快，生門閃現。

“我們走！”

“……嗯！”赤水面露可惜之色，這裏有一處布置非常有意思，她本有意研究一下，只可惜時間不夠了。

她沒有反駁，而是迅速跟在祈連沐澤身後，在她進入生門後的一瞬間，生門又隱沒消失無蹤。

很快，就又有一行小隊數人從不同的方向靠近這裏。

領頭的人雙眼掃過周圍，“我們來遲了。”

他最後在剛才生門出現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隨後果斷收回視線，“走，換另一條路！”

一行又迅速離去，動作敏捷又訓練有素，根本不像是單獨來歷練的修者，這分明是一個紀律嚴明的未知組織。

赤水和祈連沐澤卻是不知這一變故，他們兩人都是陣技高手，又是身處於這種機緣遍地的無上寶地，層層疊疊的幻陣機關，在他們二人的眼中，無疑於是一場豪華精致的頂級盛宴。

徜徉其中，每每不經意間看到的一個幻陣手法，赤水瞬間就能追本溯源，說出其具體的由來，以及前後的演變過程。

而祈連沐澤也不遑多讓，煉陣世家出身，他掌握的知識比赤水更加全面具體。

因此，赤水偶有漏掉的，他迅速就能補充上。

一番交流下來，俱都有酣暢淋漓之感。

“當初就不該小看了你！”祈連沐澤嘆道，也不知當初陣技交流大會是怎麽評定的，竟將她排在了最末尾。

赤水非常耿直地反駁道：“你確定只是小看？而不是無視？”

祈連沐澤就梗了一下，才道：“難道不是因為你隱藏了真正的實力？”

這次換赤水噎住了，“……”

“我們扯平了。”祈連沐澤動作間，眼神飄過來，隱約帶上了一點笑意，面色也因此柔和了些許。

赤水思考了一下，才點了下頭，同意將此事揭過，道：“說起來，這絕大部分還是因為傳承玉玨的功勞。”

雖然她現在的陣技水平，早已經超出了傳承玉玨所限，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是傳承玉玨引領著最初的她，走上了正確又寬敞的正道，因而避免了無數的彎路。

想到此，不免又想到了殘影師傅，心情就又低落下來。

“那你後悔了嗎？無條件地歸還了傳承玉玨？”祈連沐澤突然問道。

“嗯？”赤水聞言也很意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我有選擇的權利嗎？”

“如何沒有？”他當時也只是懷疑，想要追根究底，但那時他已經不自覺地動了真心，所以他完全相信，就算赤水抵賴，他也不能奈她何？

赤水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們考慮的因素明顯不同。

她略有些無奈地道：“就算你不會逼我，但世情就是如此，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傳承玉玨是祈連家的，就算它因為意外，輾轉到了我手裏，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祈連沐澤沈默了一息，問道：“你還在介意祈連扶蒼滅你師傅滿門之事？”

有些話赤水並不想說，但現在祈連沐澤既然問到了，她遂認真地道：“或許在你們所有人看來，為了維護家族利益，祈連扶蒼滅了我師傅滿門，這都是情有可原的，是逼不得已的必要手段，但是我要說的是，這是你們世家大族的潛規則，但卻不是我的。”

這也是因為她真正認可了祈連沐澤，才會說出心裏真正的看法。

祈連沐澤手指就微顫了下，他也是直到祈連扶蒼出現，才知道了這段隱情。

原來他們之間不僅有著身份地位所帶來的差距，還有著這樣一段血債深仇，他本來一直不敢觸及，也不知剛才怎麽忽然就問出口了。

或許是因為赤水的表現，出乎他意料的平靜吧？

“……所以，這事兒並沒有完，對嗎？”祈連沐澤也說不上心中是什麽滋味。

赤水頓了下，選擇了說實話，“對。”

祈連沐澤的眼神就覆雜起來，“那你意欲何為？”

或許所有人都被她騙了，她一副沒有追究，息事寧人的態度，使得家裏所有人，包括他，在此之前，都沒將這當作一回事兒。

“你別多想，我只是不想讓我師傅這樣的慘劇再重演，並不是要對你們祈連家不利。”赤水解釋道。

話不說不明。

她早已經考慮過了，別說她沒有能力，就算她能滅了祈連全族，也並不能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殘影師傅的慘劇，追根究底，其實是整個大環境就錯了。

祈連沐澤頓時滿臉愕然之色，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赤水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與之相比，反倒是他之前的猜測，是小人之心了。

“你打算怎麽做？”祈連沐澤問得有些迫切，想知道更多赤水的想法。

赤水神色淡定，無比輕松地道：“我已經做完了。”

祈連沐澤何等聰明，腦筋轉了一圈兒，立即就明白過來，“你是說，星玦……”

“嗯。”

“真的是……”祈連沐澤卻似有點不敢相信，他知道現今的星網，因為私自交易泛濫，四大商盟及各大家族也隨之作出了一定的改變，也公開了某些信息，但這都僅是些皮毛，根本沒有觸及到核心利益。

難道，赤水還有大招？

赤水一看祈連沐澤的神色，就知道他想歪了，她不由語重深長地道：“或許現在還做不到，但是只要星網一直存在，就是將所有人都納入到一個體系之中，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在相互補足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影響力，遠遠不是現在的我們所能夠預估的。”

滾滾車輪向前，等星網上的信息泛濫成災後，自然會有一部分人，將這些東西整理歸納，逐漸形成完善的體系。

知識這東西，雖並非一成不變，但它就在那裏，只等著有人去點亮。

不要小看了大眾的智慧。

“果然，我們都沒有你看得遠。”祈連沐澤嘆道。

“你在擔心？”

祈連沐澤就挑眉反問道：“難道我不該擔心嗎？”

“有什麽好擔心的？”赤水直言道：“就比如你們祈連家族，傳承玉玨，雖然重要，但還不足以動搖家族的根本，傳承玉玨失蹤了那麽多年，祈連家依然存在，且屹立不倒，依然盤踞在塔尖，這難道還不能夠說明問題嗎？”

“話雖如此……”

赤水直接又打斷他道：“由此可見，祈連家族的核心競爭力根本不在傳承玉玨上，那為什麽又要選擇用那般粗暴的手段，來解決陣訣洩漏的問題呢？”

她的語速極快，且隱約帶著一絲憤怒，以及滿臉的不讚同。

不僅是殘影師傅的血仇，就之前她在極魔淵所見，其當時的處理手法，不也是如此嗎？

為什麽就不能寬和一點，祈連家家大業大，難道就真容納不下幾個人嗎？

祈連沐澤卻是真被問住了。

他似乎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自他出生起，家族所有的教育和訓練，都是讓他在遇到問題時，第一時間所想的，就是維護家族的利益。

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他也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對，但當現在面對赤水的眼神，他卻猶豫了。

沈默了很久，他才似囈似嘆道：“或許，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將危機，提前扼殺在萌芽之中……吧？”

赤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往事已矣！似乎再來追究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

赤水抹了一把額頭，收斂已然有些失控的情緒。

“抱歉！”祈連沐澤說道，他已經意識到，無論這件事誰是誰非，誰對誰錯，其中牽扯到無數人的性命，這必然是一個再沈重不過的問題。

而她，僅僅是一個小女修，孑然一身，無依無靠，之前也一直四處飄零，又如何能夠肩負如此重擔？

赤水擺擺手，苦笑道：“這並非你的錯，不用道歉。”

而她，也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接受。

因為，有資格接受道歉的人，也早已經不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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