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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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鳶剛將那沌月之中的臘梅花妖阿未捉拿回來不久，還未來得及回到葉府裏去。阿某想往谷外遞信，恰好找他，只是原鳶多半是不在他自己的洞穴裏的，阿某琢磨了片刻，還是與大長老同路，尋到阿止的院子裏去。
那鷹喜歡阿止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了，阿某從小跟著原鳶長大，如何不曉得他？倒是那蓬平茶山裏的那位徐府小姐，白白地為了等他與母家脫離關系，也算是諷刺。他們這些大妖都是這樣，永遠只曉得追逐著自己心裏想著念著的那個人，卻從來都不知道回頭看看想著念著他們的那個人。
喜歡這事，怎麽說呢？
興許，這就是報應。
阿止是阿某同族的姐姐，傳聞中真正的九命貓，其餘那八條“命”卻不是天生的，而是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修來的。阿某一直都不喜歡那種修煉之術，因為不論是人還是妖，命其實永遠都只有一條，就算是所謂的“九命貓妖”，也只限於在轉瞬之間恢覆如刀槍棍棒那些尋常的外傷罷了，那種程度的傷，本來恢覆起來也要不了多久。
若換作了心魔，一樣沒半分用處。
“餵，鷹。”阿某推門進了小院，神色淡淡地道，“你什麽時候回南城？”
小院裏並沒有阿止的身影，只有墻頭上坐著一個黑袍的男人，長眉入鬢，目如鷹隼。原鳶聞言，也不計較她的稱呼，只是挑眉道：“快了，有話要我帶給小少爺？”
“有話要你帶給青崖山。”
“我又不是你，上不了青崖山。”原鳶沒好氣地道。
“你可以再叫別人帶上去。”
“行，什麽話，你說。”
阿某張了張唇，卻猶豫了片刻，問：“我阿姐呢？”
原鳶沖著小木屋揚了揚下巴：“屋裏呢。”
“出去說吧。”阿某道。
她先前從來都不知道阿止是有心上人的，只曉得她為了代替一位執意要離開越谷的故友接下長老的位置，一心修煉著一門聽著厲害、其實根本就不實用的法術。阿某小的時候每次同她姐姐鬧起來，還總因為這事嘲諷她，說她為了一個越谷長老的名頭，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顧，怕不是被那些利欲熏心的凡人傳染，也變得唯利是圖起來了。
原來並不是為了什麽名頭，而只是因為那是她喜歡的那個人留下來的責任罷了。
走到離阿止的院子有些距離的地方，原鳶問：“什麽話，還非得避著你姐姐才能講？”
“你替我給段掌門遞個消息，就說魏大哥魂魄的去向已經查到，叫他不必再掛念了。”阿某沒什麽表情地道。
“哦？大長老算到狐貍的命格了？”
“算是吧。”
“還沒死透麽？”
阿某並不打算再碰觸一次所謂的天機，那只會讓她更相信幾分宿命：“不可說。”
“不可說？”原鳶怔了怔，“那就是天機？”
鷹目銳利，洞察力自然也強一些，沒什麽值得好奇的，更何況原鳶修為也不淺。阿某如今是自欺欺人地抗拒著一切與“緣”、“命”、“天意”有關的東西，聽見他提起來，便有些不耐煩了：“差不離吧，你把話帶到就是了，問這麽多做什麽？”
“你這脾氣倒是越發厲害了，我雖與狐貍勢同水火吧，但好歹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算得上是舊相識，關心兩句也不過分啊。不過既然是天機，這話我就不帶了。”原鳶一笑，道，“你年紀小，大概不清楚，所謂天機啊，是給應歷劫而未歷劫者準備的，你說，若是狐貍有那等造化卻不可說，這天機是為誰準備的？我即便是答應了你帶話過去，也未必能傳到他耳朵裏。”
阿某雙目微瞇：“你是說段大哥他——”
“噓，”原鳶伸出食指抵在唇邊，低聲笑道，“不可說。”
“愛說不說，”阿某輕嗤，道，“不帶這句話也可以，那就換一句。就說，他當初沒能完成的事，我都替他做了，所以，不必強求。”
“不必強求？這句可以，讓人一聽就能清楚明白地知道，他所求的事啊是毫無指望了。”原鳶笑著嘆了口氣，素來銳利精明的眼眸彎起，笑意看起來有幾分狡黠。
阿某挑眉，道：“你就是見不得魏大哥和他的朋友好，幼稚。”
“又成我的錯了？”原鳶哂道，“我也是為了道長好，早日想開，早日得大造化，豈不好麽？你這要怪呢就得怪狐貍，根源都在他，不在我。若是這世上從頭到尾始終都沒有他，不論是道長還是七美山的狐貍，又或是你阿姐，都不會是如今這樣。”
“他是根源，你我就不是根源？環環相扣的事，賴誰呢。”阿某笑笑，道，“你若是非要把一切都怪到他頭上呢，也不是不行，不過前提是你得有這個資格。”
“我怎麽沒有？”
“你得先把欠那茶娘的情債還上了，才能有資格說他的不是。”
原鳶楞了楞，不大自然地輕咳了一聲，道：“我沒欠她的。”
“那魏大哥自然也沒欠阿姐的，更不欠你的。”
“你同他才相處多久，這麽替他說話？”原鳶瞇了瞇眼睛，道，“到底是站在那一邊的？”
阿某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好了，道：“站你這邊，畢竟沒人會同你搶阿姐的，你看啊，阿姐勢必是要長長久久地守著越谷的，而你也不準備求仙問道，待凡間的事情了結了，天長地久的，就算得不到阿姐的心呢，也能陪在她身邊不是？只有傻子才把一個離開了的人當情敵。”
“……”
原鳶沒有立刻回答，興許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沈默了許久，才道：“可你也知道，我在凡間的事情一旦了結，是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阿某的目光眺向遠方天地相接之處，頓了頓，“我的夢醒了。夢太虛無了，總有一天是要醒的。但醒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去看他。”
夢總歸是夢，夢裏的人不見了，就是要醒的，那個人總有一天是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不見的，就算還有來生，也一定不再是那個人了。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在他離開的那一天，回去見他，無論心魔是否被拔除，無論她是否會因此消失。
風吹動沒過腳腕、長短不一的春草，耳畔蹭著一些輕微的窸窣聲。
她沒興致在說什麽，站了一會兒，走了。
“夢總有一天是要醒的，”原鳶琢磨著這話，笑了笑，回過頭，望著矗立在那空曠草原另一端的小木屋，喃喃低語，“那你的夢呢，什麽時候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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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鷹喜歡阿止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了，阿某從小跟著原鳶長大，如何不曉得他？倒是那蓬平茶山裏的那位徐府小姐，白白地為了等他與母家脫離關系，也算是諷刺。他們這些大妖都是這樣，永遠只曉得追逐著自己心裏想著念著的那個人，卻從來都不知道回頭看看想著念著他們的那個人。
喜歡這事，怎麽說呢？
興許，這就是報應。
阿止是阿某同族的姐姐，傳聞中真正的九命貓，其餘那八條“命”卻不是天生的，而是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修來的。阿某一直都不喜歡那種修煉之術，因為不論是人還是妖，命其實永遠都只有一條，就算是所謂的“九命貓妖”，也只限於在轉瞬之間恢覆如刀槍棍棒那些尋常的外傷罷了，那種程度的傷，本來恢覆起來也要不了多久。
若換作了心魔，一樣沒半分用處。
“餵，鷹。”阿某推門進了小院，神色淡淡地道，“你什麽時候回南城？”
小院裏並沒有阿止的身影，只有墻頭上坐著一個黑袍的男人，長眉入鬢，目如鷹隼。原鳶聞言，也不計較她的稱呼，只是挑眉道：“快了，有話要我帶給小少爺？”
“有話要你帶給青崖山。”
“我又不是你，上不了青崖山。”原鳶沒好氣地道。
“你可以再叫別人帶上去。”
“行，什麽話，你說。”
阿某張了張唇，卻猶豫了片刻，問：“我阿姐呢？”
原鳶沖著小木屋揚了揚下巴：“屋裏呢。”
“出去說吧。”阿某道。
她先前從來都不知道阿止是有心上人的，只曉得她為了代替一位執意要離開越谷的故友接下長老的位置，一心修煉著一門聽著厲害、其實根本就不實用的法術。阿某小的時候每次同她姐姐鬧起來，還總因為這事嘲諷她，說她為了一個越谷長老的名頭，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顧，怕不是被那些利欲熏心的凡人傳染，也變得唯利是圖起來了。
原來並不是為了什麽名頭，而只是因為那是她喜歡的那個人留下來的責任罷了。
走到離阿止的院子有些距離的地方，原鳶問：“什麽話，還非得避著你姐姐才能講？”
“你替我給段掌門遞個消息，就說魏大哥魂魄的去向已經查到，叫他不必再掛念了。”阿某沒什麽表情地道。
“哦？大長老算到狐貍的命格了？”
“算是吧。”
“還沒死透麽？”
阿某並不打算再碰觸一次所謂的天機，那只會讓她更相信幾分宿命：“不可說。”
“不可說？”原鳶怔了怔，“那就是天機？”
鷹目銳利，洞察力自然也強一些，沒什麽值得好奇的，更何況原鳶修為也不淺。阿某如今是自欺欺人地抗拒著一切與“緣”、“命”、“天意”有關的東西，聽見他提起來，便有些不耐煩了：“差不離吧，你把話帶到就是了，問這麽多做什麽？”
“你這脾氣倒是越發厲害了，我雖與狐貍勢同水火吧，但好歹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算得上是舊相識，關心兩句也不過分啊。不過既然是天機，這話我就不帶了。”原鳶一笑，道，“你年紀小，大概不清楚，所謂天機啊，是給應歷劫而未歷劫者準備的，你說，若是狐貍有那等造化卻不可說，這天機是為誰準備的？我即便是答應了你帶話過去，也未必能傳到他耳朵裏。”
阿某雙目微瞇：“你是說段大哥他——”
“噓，”原鳶伸出食指抵在唇邊，低聲笑道，“不可說。”
“愛說不說，”阿某輕嗤，道，“不帶這句話也可以，那就換一句。就說，他當初沒能完成的事，我都替他做了，所以，不必強求。”
“不必強求？這句可以，讓人一聽就能清楚明白地知道，他所求的事啊是毫無指望了。”原鳶笑著嘆了口氣，素來銳利精明的眼眸彎起，笑意看起來有幾分狡黠。
阿某挑眉，道：“你就是見不得魏大哥和他的朋友好，幼稚。”
“又成我的錯了？”原鳶哂道，“我也是為了道長好，早日想開，早日得大造化，豈不好麽？你這要怪呢就得怪狐貍，根源都在他，不在我。若是這世上從頭到尾始終都沒有他，不論是道長還是七美山的狐貍，又或是你阿姐，都不會是如今這樣。”
“他是根源，你我就不是根源？環環相扣的事，賴誰呢。”阿某笑笑，道，“你若是非要把一切都怪到他頭上呢，也不是不行，不過前提是你得有這個資格。”
“我怎麽沒有？”
“你得先把欠那茶娘的情債還上了，才能有資格說他的不是。”
原鳶楞了楞，不大自然地輕咳了一聲，道：“我沒欠她的。”
“那魏大哥自然也沒欠阿姐的，更不欠你的。”
“你同他才相處多久，這麽替他說話？”原鳶瞇了瞇眼睛，道，“到底是站在那一邊的？”
阿某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好了，道：“站你這邊，畢竟沒人會同你搶阿姐的，你看啊，阿姐勢必是要長長久久地守著越谷的，而你也不準備求仙問道，待凡間的事情了結了，天長地久的，就算得不到阿姐的心呢，也能陪在她身邊不是？只有傻子才把一個離開了的人當情敵。”
“……”
原鳶沒有立刻回答，興許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沈默了許久，才道：“可你也知道，我在凡間的事情一旦了結，是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阿某的目光眺向遠方天地相接之處，頓了頓，“我的夢醒了。夢太虛無了，總有一天是要醒的。但醒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去看他。”
夢總歸是夢，夢裏的人不見了，就是要醒的，那個人總有一天是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不見的，就算還有來生，也一定不再是那個人了。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在他離開的那一天，回去見他，無論心魔是否被拔除，無論她是否會因此消失。
風吹動沒過腳腕、長短不一的春草，耳畔蹭著一些輕微的窸窣聲。
她沒興致在說什麽，站了一會兒，走了。
“夢總有一天是要醒的，”原鳶琢磨著這話，笑了笑，回過頭，望著矗立在那空曠草原另一端的小木屋，喃喃低語，“那你的夢呢，什麽時候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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