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凡人到越谷裏來，大約會將它當作傳言中的仙境蓬萊。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特殊的景致，只是顏色更加幹凈，幹凈到一種極致。例如晴空遠比外頭的天更藍，藍到叫人驚嘆的地步，花草也遠比外頭的更香，卻是一種雅致的清香，並不會讓人覺得刺鼻。谷中的屋舍都落在山腳，其餘地方全是空曠的草地，或有溪水潺潺流過，又或有蝴蝶翩翩起舞，再有各族的小妖們打鬧嬉戲。

谷中有一棵大榕樹，自越谷存在時便種下了，榕樹本身並非通靈的妖，卻以它的靈氣創造了這樣一塊寶地。榕樹上有許多年紀尚幼的小妖們玩鬧，蕩秋千或是曬太陽，悠閑得很。

大長老的院子就在榕樹以東兩百步，此刻，大長老正一手揪著自己的本就疏落的胡子，另一手反反覆覆地掐著法訣，算著什麽。

“算了幾遍了，還沒算到麽？”黑衣少女站在一旁，十分不耐煩地道。

“嗨呀你這小貓崽子，一年多不見，還學會更我耍橫了！”大長老睜開眼，佯裝嗔怒，道，“是不是你阿姐心疼你著了心魔，沒忍心罰你，就蹬鼻子上臉了？”

“行了你，可趕緊算吧，”大長老的夫人碎星恰好端著果釀從屋子出來，聽見這話，拍了一下大長老的腦袋，將果釀遞給阿某，話卻仍是對著大長老說的，“一會兒還給孩子拔心魔呢，心生魔障本就易躁易怒，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再說了，那魏大哥不是你徒弟？說得好像是在為我算的一樣。”阿某嗤笑著附和道。

“又不是我不算，根本就算不到好麽，不信你們自己來，”大長老將法訣念了一遍，道，“你們算唄，要是能算出來，老子一年不喝酒。”

“什麽叫算不出來？那就算不存在的命格也能算出個無字來，你算到了什麽就趕緊說啊。”碎星輕輕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連個無字都沒有啊！”大長老有點崩潰地道，“那照小阿某講的，阿塵應當是被那只小狐貍弄碎了魂魄，又被他自己創下的陣法將魂魄盡數打散了。他這孩子雖崇尚超脫瀟灑，但卻又十分看重規則，他創下陣法絕不會違背最初定下的規則，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正如老莊所言之天道，‘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即天道之下萬物無所不同，那陣法的規則也就是這個意思。”

碎星夫人問：“那也該是個滅字，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

“那我哪兒知道？”

阿某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著，挑了挑眉毛，掐指按大長老所說的法訣去算，卻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字，只一眼，便有一道金光反射過來，刺向她的雙眼，即使法訣散得及時，眼睛也還是不可避免的一陣酸疼：“算到了！是——”

仙！

先破後立，魂滅道消後妖性散盡，終列仙班，原來還真有這樣的。阿某想著，不覺稍稍松了口氣。

“啊？”大長老楞了下，“是什麽？”

阿某有些茫然地擡頭，又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想說的這個字根本說不出來。又是這樣，好像先前在七裏鎮上也有一次是這樣，她明明看見了魏輕塵身上的功德，卻說不出來。

又是“天機”。

可為何她能算到這天機，大長老卻算不到？

那邊碎星夫人也按照那法訣掐了一回，頗有些好奇地道：“沒有啊，你看到什麽了？”

“……天機不可洩露。”阿某如是說道。

夫人與大長老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聽她這麽一說，頓時明白了幾分。

“原來如此，難怪什麽都算不到。”大長老撫著有些禿的胡須，別有深意地望了阿某一眼，有些深沈，道：“可小阿某，為何你能看見？”

他想說的遠不止這些，卻被碎星夫人猝然握上來的手腕阻止了。

越谷的諸多前輩之中，並非無人位列仙班，但神也好，仙也罷，都要受蒼生敬重供奉，哪兒有像魏輕塵這般，成了仙卻說不得的？天機向來是為應歷劫而未歷劫者備下的，而這未歷劫者，又是誰？

“我也不知道啊，我之前在人間碰到魏大哥的時候，還瞧見他身上有功德呢。當時連功德兩個字都不能對他講出來。”阿某聳了聳肩，“但別人身上未必就沒有公德，想來是因為他的功德很深，所以我才能看得見。”

“看來你與他們也有些緣分。”大長老說著，指了指天。

“可算了吧，緣分？”阿某不屑地笑了一聲。

“哎，可別小看了緣分……”

“行了，我不想聽這兩個字。”阿某擰眉，打斷道，“什麽緣分，名字起得好聽，說來說去還不是造化註定。”

“那你不還是信了？”

阿某挑眉反問：“容得我不信？”

“喲呵，悟性見長，脾氣也見長嘛。”大長老倒是沒覺得怎樣，越谷這地方，小輩沒大沒小慣了，長輩也為老不尊，誰在乎那點什麽長幼有序的規矩，大家心裏和和氣氣高高興興的，比那些什麽虛情假意的尊敬禮讓要好得多。

“行了別貧了，”碎星夫人笑罵道，“既然小阿塵的事情算是了結了，就去準備我要的那些藥材，心魔入體非同小可，阿某若是要去給外面傳信的話，現在就去，戊時之前回來，我們盡早開始。”

“嗯。”阿某點了點頭，“魏大哥的事我本也是幫別人問的，所以還是要去告訴他一聲。”

“是幫阿止問的？”大長老背了藥筐，臨要走了，又折返回來問道。

“魏大哥同我阿姐還有關系？”

“那是自然，想當年你鳶哥哥一心放在你阿姐身上，而阿姐又一心記掛著小阿塵，小阿塵呢，一心修煉，尋求一個‘道’心，所以我這院子裏天天杵著三只小妖，一只擺件，兩只掛件，”大長老嘿笑著，指了指左邊土墻，道，“阿鳶成天追著阿止趴在那墻上看阿塵在院子裏修習法術，若不是他倆心不在焉，我都要以為是大爺爺我魅力非凡，差點就答應一並將他們收入門下了。”

“是是是，後來被那倆小東西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從此以後就給阿塵多布置了一門功課，只要那兩只小家夥上了墻，就用掌風打下去，虧你好意思自稱一聲大爺爺，嗯？”碎星夫人擰著大長老的耳朵，將人丟了出去，道，“采藥去！”

“哎，哎。我去還不行嘛，下回揪左邊耳朵，兩邊都不一樣長了……”

大長老委屈。

“嘿，小阿某跟大爺爺一起去吧？你不是要去給阿止送信麽？”大長老趁著碎星夫人回屋準備的工夫，悄悄攀上土墻，慫恿道。

阿某對此十分冷漠：“不是阿姐問的，不同路。”

“……”

這些小輩這都什麽毛病，尤其是阿止她們家的，脾氣都忒差！一點都沒有小的時候乖巧了####阿某：掐指一算，發現我的能力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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