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公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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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的尾巴，晝短夜長。葉弄舟回家已是入夜，這回似乎是遇上了什麽大事，只來得及草草交代葉川白幾句，就領著幾個門客去了書房，連晚膳都是吩咐管家另外送去的。待他們談完正事，門客各自離去之後，已是後半夜了。葉川白放心不下，撿了幾個新鮮的果子，敲了書房的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葉弄舟收起疲憊的神情，側身放他進去，接著又將門仔仔細細地關上，像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似的搗鼓了許久。
葉川白看著他小心謹慎的動作，不由得楞了一下：“當真是發生了什麽緊要之事？父親為何如此謹慎？”
葉弄舟聞言也是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擺了擺手，解釋道：“這扇門有些年頭了，最近關不嚴實了，管家也沒來得及找人修繕，所以關的時候要費點神，要不然大冷天的漏風可還行？”
“……”
“你呢，大晚上的不睡覺，怎麽跑到書房來了？在外頭晃蕩了一年，中間做了什麽事我都不去管你，可眼下大考在即，你還不收收心，好好休整休整？要是到時候給葉家丟了面子，看我怎麽收拾你。”葉弄舟在書案前落座，板著臉嚇唬他。
“這倒是不忙，”葉川白一笑，坐在父親對面，道，“我只是好奇，扶都裏是出了什麽要緊事，竟叫計相大人同他的一眾門客連晚膳都顧不上。”
葉弄舟擡眼看著他，剎那間發覺面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已經有些許陌生了，他依然很瘦，卻是瘦削的瘦而非瘦弱的瘦，他看起來依舊彬彬有禮，一身讀書人的溫文爾雅，卻又總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幾分銳氣。那雙向來清澈的眼底含著幾分善意的戲謔時，收放自如，從容不迫。
在外游歷一年，葉川白變得連他這個父親都有些認不出了。這樣的變化，讓葉弄舟覺得十分欣慰。當初那個決定果然沒有做錯，玉不琢不成器，家養的乳虎哪裏比得上經歷過艱險磨難才得以成長的猛虎兇悍狠厲？
“父親？”
葉弄舟回過神來，笑罵道：“好小子，你倒還曉得我是你父親？瞧你剛才說得那是什麽話，那是對長輩該有的態度？要是叫你娘知道了，看她說不說你。”
“我自是曉得您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要同母親講，才敢這麽對您。”葉川白笑了笑，道，“還有啊，您這算是什麽答案？孩兒是問您，與諸位先生一直忙碌到這個時候，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不是？”
“的確是棘手的大事，要是弄不好，只怕很難收場。”一談到正事，葉弄舟不由得嚴肅起來，“你可知前任戶部尚書梁贈雨？”
“梁老先生？”葉川白怔了怔，心底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怎麽了？”
“梁贈雨任戶部尚書時曾借職務之便貪墨白銀數十萬，辭官之後，那侍郎暫代其職，兩人大概早有商量，自然萬事敷衍。數月前新尚書走馬上任，著手校對賬冊，查得巨額漏洞，事關重大。但那梁贈雨早已告老還鄉，近年來更是銷聲匿跡，杳無音信，陛下令人前去梁贈雨故鄉偏安鎮尋人，但至今也沒什麽消息。”
而葉弄舟身為三司使，自然與這件事脫不開幹系，如今到扶都也是奉命查證一些案情。
“梁老先生素來光明磊落，如何會做出這等事？可有確鑿證據？”
“那戶部侍郎已經招供，但物證卻有所不足，所以為父這次來扶都便是查找證據，既是為了查知一個真相，也是為了自證清白。梁贈雨所處的戶部向來隸屬三司，雖說這次的案子發生在我上任之前，可一來我上任之際未曾仔細校對下屬官衙的賬簿是我的疏忽，二來這前任三司使正是你的祖父，這件事無論他是否知情，都會成為有心之人攻訐我葉家的一個借口。雖說三司使任職一向是由聖上定奪，但我葉家占據這個位置太久，難免遭人妒恨。”
“那父親這幾日可有查到什麽線索？”
“扶都之中，大小涉案官員皆招認確有此事，只是太過順遂，難免令人生疑。若是屆時他們的話全部被確認，再從梁大人那裏搜出相關證據的話，那他便算是在劫難逃了。”
“父親有所不知，梁老先生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葉川白蹙眉，將偏安鎮立德書院中所發生的事一一道來，頓了頓，才又道，“這樁案子似乎有些蹊蹺，又或許是我多想了。”
葉弄舟道：“你若是想到什麽，盡管說來就是，為父自有判斷。”
葉川白猶豫片刻，道：“梁老先生在朝為官時向來與葉家交好，葉家與白家卻有幾分水火不相容的意思。陛下派去偏安鎮尋人的是白堯，同平章事白識明白大人的獨子。鬥膽揣測一句聖意，陛下此舉，雖是為了避嫌，卻難保背後沒有其他我們沒料到的用意。再有，就是同平章事數月前欲行新政，其中田制、稅制等項遭到三司反對，最終被陛下駁回。而同月，戶部新尚書走馬上任校對賬冊，發現了此前從來都沒有人註意到的缺漏，還是巨額空缺，此戶部隸屬三司，矛頭直指葉家，未免有些巧合，但又或許只是巧合。”
他頓了頓，又道，“不僅如此，自開國以來，三司與六部之中各設一個戶部，而三司把持財政民生，幾乎將六部之下的那個戶部架空，白大人幾次提出革新國政，皆因三司反對才無疾而終，不然白、葉兩家也不至於鬧到這般針鋒相對的地步。新仇舊恨，即使這樁事原本同白家就沒有太大幹系，到了如今這地步，他們也該趁機坐收漁翁之利了。”
“你說得不無道理，只是你不了解白識明。”葉弄舟擺了擺手，道，“他是真君子，並非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斷然不會為了施行新政就耍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即使趁機利用這件事做文章，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朝堂之中何來君子？”葉川白並不讚同，道，“這話當初可是您自己說的，總不會忘了。”
“可為父與白識明相識近二十載，又如何不清楚他的為人？”
“可您並不清楚白堯的為人。”葉川白話音未落，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妥，抿了抿唇，嘆了口氣，道，“興許只是我有些魔障，想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多想一點總歸是沒錯的。為父和你的叔伯們都上了年紀，頭腦和反應慢慢也都鈍下來了，這葉家的責任啊，很快就要落到你們這些小輩頭上了，希望你能不辜負為父這麽些年的期待。”葉弄舟道，“再有幾日就是大考了，你準備得如何？”
“唔，還行吧。”
“那我就等著放榜的時候，看你排在哪裏了。要是跌出前五甲之外，仔細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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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弄舟聞言也是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擺了擺手，解釋道：“這扇門有些年頭了，最近關不嚴實了，管家也沒來得及找人修繕，所以關的時候要費點神，要不然大冷天的漏風可還行？”
“……”
“你呢，大晚上的不睡覺，怎麽跑到書房來了？在外頭晃蕩了一年，中間做了什麽事我都不去管你，可眼下大考在即，你還不收收心，好好休整休整？要是到時候給葉家丟了面子，看我怎麽收拾你。”葉弄舟在書案前落座，板著臉嚇唬他。
“這倒是不忙，”葉川白一笑，坐在父親對面，道，“我只是好奇，扶都裏是出了什麽要緊事，竟叫計相大人同他的一眾門客連晚膳都顧不上。”
葉弄舟擡眼看著他，剎那間發覺面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已經有些許陌生了，他依然很瘦，卻是瘦削的瘦而非瘦弱的瘦，他看起來依舊彬彬有禮，一身讀書人的溫文爾雅，卻又總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幾分銳氣。那雙向來清澈的眼底含著幾分善意的戲謔時，收放自如，從容不迫。
在外游歷一年，葉川白變得連他這個父親都有些認不出了。這樣的變化，讓葉弄舟覺得十分欣慰。當初那個決定果然沒有做錯，玉不琢不成器，家養的乳虎哪裏比得上經歷過艱險磨難才得以成長的猛虎兇悍狠厲？
“父親？”
葉弄舟回過神來，笑罵道：“好小子，你倒還曉得我是你父親？瞧你剛才說得那是什麽話，那是對長輩該有的態度？要是叫你娘知道了，看她說不說你。”
“我自是曉得您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要同母親講，才敢這麽對您。”葉川白笑了笑，道，“還有啊，您這算是什麽答案？孩兒是問您，與諸位先生一直忙碌到這個時候，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不是？”
“的確是棘手的大事，要是弄不好，只怕很難收場。”一談到正事，葉弄舟不由得嚴肅起來，“你可知前任戶部尚書梁贈雨？”
“梁老先生？”葉川白怔了怔，心底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怎麽了？”
“梁贈雨任戶部尚書時曾借職務之便貪墨白銀數十萬，辭官之後，那侍郎暫代其職，兩人大概早有商量，自然萬事敷衍。數月前新尚書走馬上任，著手校對賬冊，查得巨額漏洞，事關重大。但那梁贈雨早已告老還鄉，近年來更是銷聲匿跡，杳無音信，陛下令人前去梁贈雨故鄉偏安鎮尋人，但至今也沒什麽消息。”
而葉弄舟身為三司使，自然與這件事脫不開幹系，如今到扶都也是奉命查證一些案情。
“梁老先生素來光明磊落，如何會做出這等事？可有確鑿證據？”
“那戶部侍郎已經招供，但物證卻有所不足，所以為父這次來扶都便是查找證據，既是為了查知一個真相，也是為了自證清白。梁贈雨所處的戶部向來隸屬三司，雖說這次的案子發生在我上任之前，可一來我上任之際未曾仔細校對下屬官衙的賬簿是我的疏忽，二來這前任三司使正是你的祖父，這件事無論他是否知情，都會成為有心之人攻訐我葉家的一個借口。雖說三司使任職一向是由聖上定奪，但我葉家占據這個位置太久，難免遭人妒恨。”
“那父親這幾日可有查到什麽線索？”
“扶都之中，大小涉案官員皆招認確有此事，只是太過順遂，難免令人生疑。若是屆時他們的話全部被確認，再從梁大人那裏搜出相關證據的話，那他便算是在劫難逃了。”
“父親有所不知，梁老先生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葉川白蹙眉，將偏安鎮立德書院中所發生的事一一道來，頓了頓，才又道，“這樁案子似乎有些蹊蹺，又或許是我多想了。”
葉弄舟道：“你若是想到什麽，盡管說來就是，為父自有判斷。”
葉川白猶豫片刻，道：“梁老先生在朝為官時向來與葉家交好，葉家與白家卻有幾分水火不相容的意思。陛下派去偏安鎮尋人的是白堯，同平章事白識明白大人的獨子。鬥膽揣測一句聖意，陛下此舉，雖是為了避嫌，卻難保背後沒有其他我們沒料到的用意。再有，就是同平章事數月前欲行新政，其中田制、稅制等項遭到三司反對，最終被陛下駁回。而同月，戶部新尚書走馬上任校對賬冊，發現了此前從來都沒有人註意到的缺漏，還是巨額空缺，此戶部隸屬三司，矛頭直指葉家，未免有些巧合，但又或許只是巧合。”
他頓了頓，又道，“不僅如此，自開國以來，三司與六部之中各設一個戶部，而三司把持財政民生，幾乎將六部之下的那個戶部架空，白大人幾次提出革新國政，皆因三司反對才無疾而終，不然白、葉兩家也不至於鬧到這般針鋒相對的地步。新仇舊恨，即使這樁事原本同白家就沒有太大幹系，到了如今這地步，他們也該趁機坐收漁翁之利了。”
“你說得不無道理，只是你不了解白識明。”葉弄舟擺了擺手，道，“他是真君子，並非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斷然不會為了施行新政就耍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即使趁機利用這件事做文章，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朝堂之中何來君子？”葉川白並不讚同，道，“這話當初可是您自己說的，總不會忘了。”
“可為父與白識明相識近二十載，又如何不清楚他的為人？”
“可您並不清楚白堯的為人。”葉川白話音未落，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妥，抿了抿唇，嘆了口氣，道，“興許只是我有些魔障，想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多想一點總歸是沒錯的。為父和你的叔伯們都上了年紀，頭腦和反應慢慢也都鈍下來了，這葉家的責任啊，很快就要落到你們這些小輩頭上了，希望你能不辜負為父這麽些年的期待。”葉弄舟道，“再有幾日就是大考了，你準備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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