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晏村的事發生得巧，正如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其天意。

阿某與葉川白別過清晏，往時雲家走的時候，天剛破曉，晨曦明凈，河水澄澈，一如女孩子的笑靨。

“川白，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呀？”阿某問。

“知道什麽？”

“知道那顆珠子可以救這裏的百姓啊。”

“怎麽會這麽想？”葉川白笑了笑，道，“只是試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阿某有些猶豫：“可是萬一情況變得更糟……”

“可是想要情況變得好起來，賭一賭也沒關系。”葉川白道，“而且，寫那塊碑文的人是姜辭序啊。”

“就是因為是他才讓人不放心啊！”阿某道，“誰知道他是不是編出來的？”

“他有什麽必要編這麽一個故事？”葉川白挑眉反問，“那些字，普通人是看不到的。發生那樣的事，村民肯定也曾經下水查探過，卻什麽都沒有發現。而你，只要是姜辭序留下來的東西，不論是陣法也好，文字也罷，你都可以觸發或者看到，是麽？”

“這個麽……”

“上次在青崖山第十六峰，林前輩查知到的姜辭序的魂識，並不在我身上，而是因為你，是吧？”葉川白笑道。他也不是傻子吧，雖然對這些一反常理的東西稍有些遲鈍，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自己的判斷的。他在十六峰上的時候其實什麽都沒有做，若林乘是因他身上那顆珠子才來的話，應該早就出現了，而不是在阿某為了抵擋異獸險些耗盡修為之後。

阿某抿了抿唇，像是在組織語言。葉川白好笑地在她的腦袋上揉了一把，道：“你不必編瞎話來騙我，我沒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啊，寫下碑文的人沒有必要說謊，他本來就是寫給自己看的。可能是擔心自己會忘記，又或者是怕自己沒有機會再回來，所以才刻下碑文，留給——有緣人。”

“怕自己沒有機會再回來？你是說……”

“嗯。懷顧姑娘不是說過，姜辭序早就料到自己會是個什麽結局。而且我猜，他大概一直都在琢磨這個村子裏的事情，好不容易煉成了這顆珠子，卻遇到了什麽事情，才一直沒有回來。大概也是機緣巧合，珠子落到我們手裏，而我們也恰好路過這裏。”

阿某聞言，沈默了片刻，道：“川白，我好像……越來越相信天意了。”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到了什麽，語氣淺淡，卻微微有些發顫。

葉川白楞了一下，笑道：“可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從一開始就只是在賭，賭這兩樁事情是有聯系的。如果不是這樣，這天意也就不成為天意了。這是我們的決定。”

可誰又能說他們所做出的決定本身，不是一種天意呢？

這後一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這種東西本來就玄妙，無非是信與不信的區別。既然阿某不想相信，那就不必信。

“賭啊，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賭錯了，怎麽收場呀？”阿某仰頭，迎著熹光，問，“又萬一，那清晏不是我們想象的那個樣子，而是一只十惡不赦的妖靈，那又要怎麽辦呢？”

“我覺得我不會輸，”葉川白道，“清晏姑娘和懷顧姑娘很像，你不覺得麽？”

“她們都很像。”阿某道。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都覺得這件事這樣發展下來，才是理所應當的。

寧靜的山村終於熱鬧起來，村民們小心翼翼地從家裏走出來，生怕再聽見遇見什麽駭人的事。時雲家裏圍著幾個年紀偏大的村人，一臉嚴肅地等待著。葉川白推開半掩的房門進去時，清晰地從那些人眼中看見了驚詫與敬意。

……他們可能是誤會了什麽了。

這些人都沒有先開口說話，都巴巴地盯著進來的兩個年輕人，大概是在等一個結論。

“這要照實說嘛？”阿某湊近葉川白的耳朵，極小聲地詢問。微暖的氣息撲在葉川白的脖頸上，後者不可避免地紅了耳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但這種場面又容不得他走神，只好勉強集中精力，笑了笑，卻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那些村民道，“諸位可以暫且安心，若無意外，此後村中應當不會再發生先前那種怪事了。”

村民們頓時松了一口氣，也明白有些事不該他們知道，故而紛紛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上前拜謝。葉川白善於應付這些事，阿某便索性全都推給他去，自己則悄悄地進了屋，收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

“姐姐，你們去河邊，發生了什麽事呀？”

有人扯了扯阿某的衣袖，小聲地問。

阿某擡頭看去，正是那小姑娘時雲。她的年紀也不算大，並不像那些老人深谙世故，心裏好奇，也就問了。阿某琢磨了一下，想了一個說辭，故意朝門口望了望，見沒人偷聽，才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訴你可以，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你千萬不許同別人講。”

時雲之後究竟會不會同別人講，阿某跟本不在乎，甚至巴不得她傳出去，也能省好些事端。演這麽一出不過是增加一些可信度罷了。說慣了謊言的老手都曉得這一出，換了人間讀書人的說辭，那大概就是“欲擒故縱”？

“嗯，我保證不說出去！”時雲承諾時一臉嚴肅。

阿某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湊過來，壓低了嗓音道：“其實啊，你們這裏一直有一位山神娘娘！”

“啊？！”

“噓！——”阿某又道，“這位山神娘娘一直守護著你們這座村子，但是後來卻被別用心的人陷害了，陷入了沈睡，但是她現在已經覆蘇了，所以就會繼續守護著你們啊。”

“別有用心的人？就是之前阿娘說的那個，來避雨的男人麽？”

“不是不是，是你沒聽說過的人，那些人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那、那以後的初一十五，這裏還會下雨麽？”

“不會啦。”阿某道，“山神娘娘說過了，以後不會再下怪雨了。”

“山神娘娘好厲害啊！”時雲讚嘆道，“你們也好厲害，竟然可以和山神娘娘說上話！我也好想看一看山神娘娘，謝謝她保護我們！”

“小點兒聲，萬一再叫壞人聽見了，陷害她可怎麽辦呢？她保護著你們，你們也要保護她呀。”阿某神秘莫測地一笑，又不經意地一提，道，“對了，你們這裏有山神廟麽？”

“這個，我也不知道。因為村子裏的怪事，我娘都不怎麽準我出去玩。不過以後就好啦，如果有山神廟的話，我一定要去好好拜拜山神娘娘，謝謝她保佑我們！”

“那如果沒有呢？”

“那我就給她造一座！”時雲笑著拍了拍胸口，那笑容一如朝陽落在清晏的笑臉時的燦爛。

阿某楞了一下，疑惑地道：“可是靠你一個人的力量，要怎麽造山神廟呢？”

“我會捏小泥人兒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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