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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亡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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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倒是可惜了,原先那張皮在回越谷的時候弄丟了,一時半會兒還真弄不來一樣的。”原鳶笑,倒也不是真的在意什麽稱呼。他進了屋子,將饅頭遞給葉川白,道,“吃點東西吧,先胡亂應付一點,一會兒該出門了。”

“去哪裏?”

“刑場啊,眼看著就要到午時了。段道長認為要抓雲崖寨的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所以一大早就過去了,我們也看看去。”

“唔。”算起來,阮煙橋主仆行刑的日子正是今天,抓雲崖寨的人麽,他去不去其實也沒什麽區別,只是挺好奇那曾經的義匪是什麽模樣。葉川白嘴裏叼著饅頭,含糊地應了一聲,又用騰出來的雙手倒了杯水。他這動作做得熟練,好像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原鳶在一旁看著,莫名覺得有點慌張——

這動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和那阿某是一脈相承啊!要是放在從前,葉川白絕對做不出這種舉動!

原鳶面上雖沒多少驚訝的神色,卻一直盯著葉川白叼在嘴裏的饅頭看,葉川白哪裏又註意不到?他頓了一下,在原鳶的註視下,十分自然地伸手又拿了一個饅頭,遞了過去。

“……咳,我吃過了,”原鳶訕訕地挪開了視線,沈默了一會兒,又十分不甘心地道,“小少爺,那什麽,你要不然還是離阿某遠點?實在是……”

“什麽?”葉川白用右手拇指與食指捏住饅頭,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打斷道。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原鳶解釋不清楚,就只盯著那饅頭,“我是說,你以前……現在,嗯……”

葉川白聽他難得這樣吞吞吐吐的,楞了楞,低頭看了手裏的饅頭一眼,想起自己剛剛的行為,頓時悟了,卻仍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只抿唇一笑,道:“原先生多慮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此舉並不在有所不為之列,便是可為。”

“……”

“對了,幾時了?”

“巳時三刻,客棧到刑場不遠,慢慢吃來得及。”原鳶道,“實在來不及,飛過去也行的。”

“嗯。”葉川白點頭應了,笑了。

“怎麽了?”

“我聽說的原先生不是你這樣的,這樣的只是阿問。”

“哦,我本來也是阿問。”原鳶也笑了,葉川白自己都不怎麽在乎什麽食不言,他倒也樂得多說幾句話,“那,小少爺聽說的原先生什麽樣子?”

“淡漠又涼薄?興許,還有點兇。”

原鳶失笑:“你說的那是段道長,不是我。你聽誰說的?那貓可不會這麽誇我。”

“這本來也不是誇你,”葉川白笑道,“也不是聽哪個人說的,他們一言一語的,就拼湊出了那麽個樣子的原先生。”

“我如今可不是那樣的。”原鳶道,“小少爺,你見過鷹麽,不算我在內。”

“沒有,南城哪兒來的鷹。不過我猜,鷹大概都是兇悍孤傲的?”

“那倒不見得,不過我見過的鷹麽,都是隨心所欲不受拘束的。”原鳶笑了笑,道,“淡漠涼薄什麽的,不過是因為視萬物為雲煙,目無下塵。我麽,心裏有副枷,把自己鎖住了,所以同它們不一樣。”

“那對你而言,這副枷是好還是不好?”葉川白曉得那副枷是什麽,是對他祖父的感激和愧疚,這不必問。

“我覺得還不錯。”被一副枷鎖套住的感覺,不像束縛,反而像是多了一個歸宿。

“是麽。”葉川白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他心裏也有一副枷,卻只讓他覺得不自由。

原鳶倒是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小少爺,不一樣的,我是自在慣了。”

“可不是,我是被鎖慣了,多一副枷更重,少一副枷也不會怎樣輕松。”葉川白笑了笑,喝了口茶。說話的工夫,盤子差不多空了。原鳶也算是照顧了葉川白許多年了,這小少爺多少食量,他清楚得很。

“總不至於背一輩子枷,總有輕松的時候。”原鳶道。

“我知道,”葉川白站起來,笑道,“走了,阿問。”

午時將近。

刑場外圍聚攏了不少人,陽光耀眼得很,曬得整個連山悶熱不已。但盡管這樣,觀刑的人仍然不減反增。

連家在連山鎮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倒不是因為與蘇府攀了親,而是因為連家的當家人仗義。連家做的是屠宰生意,家境也不富裕,但連家上一代的老當家人十分講義氣。這麽說,這連山鎮上下,若要他們講出有哪一家沒有受過連家的恩惠,輕易是不能夠的。不過連家老當家人都客氣,不受人謝禮,又謙虛,總說什麽舉手之勞,又說自己除了一身蠻力再沒什麽別的本事,不然光憑這家人為鎮民們做的事,就絕不至於是現在這種落魄樣。

眼下老恩人過世了,他留在世上的寶貝女兒險些讓別的女人害了性命,這口氣就算連家咽得下,這些鎮民也咽不下!要不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要不是蘇府平日待他們也算不薄,不然連那蘇俟矣都得被他們揪出來打一頓。

葉川白與原鳶趕到刑場外時,都被這群情激憤的鎮民們嚇了一跳。看來他們到底還是錯估了連家在連山鎮的份量,畢竟連山鎮就那麽些人,眼下竟然都聚在這裏了?

刑場上,官老爺端坐於高臺之上,身旁段煥雙手抱劍,雙眼盯著臺下人群,細細搜尋著可疑的身影。兩名劊子手持刀而立,等待午時到來。述雲帶著釋然的神色跪在刑場中央,在眾人眼中卻像是有恃無恐。她身邊是阮煙橋,兩人挨得很近。阮煙橋一臉麻木空洞,雙唇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著什麽,遠處的人聽不到,近處的述雲卻聽得清楚,她並不是說,而是在唱。

或者也不能算是唱吧,那種模糊如喃喃自語似的口吻,有點像是睡意朦朧時徘徊在唇齒間的歌謠——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樹枝。

舉翅不回顧,隨風四散飛。

雌雄空中鳴,聲盡呼不歸。

卻入空巢裏,啁啾終夜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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