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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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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甲子,辰正時分,中陽裏劉宅。

中陽裏南側有一條康莊之衢,足有五丈之寬,四輛軺車並行也綽綽有餘,城內東西、南北兩條主幹道交匯於此,連接著四座城門,可謂是出行便利至極。豐公主政期間,豐人感激其德政,便尊稱此路為唐堯大道;等豐公致仕後,低調處世,請求縣廷將此路重新命名,縣令便名其為阜安大道,取“物阜民安”之意。然而近年來百姓苦於各種徭役,又忙著整師備戰,由於誤了農時而田地荒蕪,繼而青黃不接,部分黔首家中已經開始斷炊了,人們開始私下裏又稱呼此路為唐堯大道。

季公孫今日加冠的消息不脛而走,傳說豐公將親自為自己的孫子加冠。豐邑人已經有數年沒有見過豐公了,都有些懷念,於是蜂擁而來,爭搶著一睹豐公容顏。一時間,大道上熙熙攘攘,車轂相擊,摩肩接踵。

都鄉的嗇夫親自帶著五六個鄉佐在街上維持秩序。作為縣令晉信的心腹手足,他內心十分感激於晉信把他從地痞中逐級擢升為都鄉嗇夫,每當私下裏拜謁晉信,他總是稱其為“主君”。如今,他聽聞縣令的馬車即將趕到,街上擁堵如此,豈不是顯得他很無能?他推攘踢踹著周圍的黔首,高聲的咒罵著,忽然腦袋上的長冠仿佛被重重拍了一下,把他的發髻拽得生疼,一個土塊順著腦袋沿著左耳滾落到地上,像桃花盛開般裂成了五朵。他顧不得擦臉上的塵土,急忙轉過頭,卻發現背後空無一人,除了一丈之外抱著幼兒餵乳的村婦,忍不住罵了句“賤女人,滾遠點”。人群在鄉嗇夫的驅趕下,如溫順的羊群中闖入了一匹惡狼紛紛四散而去。道路瞬間開闊了許多。

都鄉的校長也帶著管轄的諸亭長、求盜,手持兵刃在大街上巡游,以防備突發事件,看到鄉嗇夫飛揚跋扈的小人模樣,忍不住朝腳下吐口水。他隱約感覺到今天要發生些什麽,但不論發生何事,他哪一方也不願意摻和。作為土生土長的豐人,誰主宰豐邑不都是一個鳥樣!且讓彼輩鬧去吧!他擡頭看了看太陽,離舉行冠禮尚有半個時辰。

眾賓客陸續乘坐著馬車趕來。主人踩著木幾下車後,由正門步入,馬車則由仆人駕駛著離開。

從車的樣式便可看出主人在城內的財富地位:像軺車這樣的輕便小車為一般吏員所乘,車上只有傘蓋,四周敞露,由一匹馬或者兩匹馬駕駛,可以坐乘或者立乘;乘坐軒車者則為高級官吏,車身兩側有障蔽,上面有傘蓋;而像安車這樣的小車,車蓋低矮,可以在輿內安坐,不必立乘,乘坐者一般是婦女或者告老致仕的官員;而類似於安車的輼輬車,最為高級,有帷幔、木窗,帷幔冬天阻攔寒風、木窗夏天通透涼快,可以臥乘其中。

一陣敲鑼聲響起,縣令的車隊終於來到了!

位於儀仗隊列最前面的是兩名手執銅鑼的小吏,頭戴小冠,身穿長袍,走在車前辟道;然後是四個持矛騎馬武士和四個持戟騎馬武士,分列在兩側護衛著,八人的裝扮相同,都頭戴著武冠,身穿交領服。前導車是一輛立著斧鉞的馬車,車為雙曲轅,雙轅後部是長方形的車輿,禦者跪坐在前方,雙手執著轡繩,口中輕輕呵斥著馬匹。緊隨斧車的主車由一輛輼輬車和一輛軒車組成,分別乘坐著縣令和縣丞。

縣廷的馬車停下後,管家急忙通報給豐公,然後縣令在眾人的簇擁下,步入正門後,再穿過寢門,看到豐公早已經在堂下等候。

劉宅是一個四進院落。從大門進入後,便是第一進院落,西邊是馬廄,東邊是用於儲存物品的倉房;從寢門進入後便是第二進院落,東西是兩排廂房,北邊則是宴請賓客的朝堂;從堂內的門戶再向北,則是第三進院落,西邊是宗廟,東邊是內室;再向北,穿過門戶,則是第四進院落,房屋全部是內室。

縣令爽朗一笑,上前一步,握著豐公的手,道:“早就想拜訪劉公了,無奈公務繁忙身,脫不開身啊。劉公的身體還是這麽矍鑠,這是全城百姓之福啊!”

豐公笑著說:“今日,縣令君親舉玉趾,辱臨於敝宅,奈何老朽有恙在身,有失遠迎,伏乞恕罪啊!”

兩人又是一番客套。豐公執主人之禮,準備引著縣令從西階而上,縣令一番推辭謙讓,與豐公從東階登堂。堂中早已經鋪設好筵席,豐公向東而坐,縣令向南而坐,縣丞向西而坐,又是一番閑聊。直到管家高呼“吉時到”,眾人才攝衣離席,向宗廟走去。

劉氏的宗廟位於宅院的西北方向,是一棟歇山式頂的建築,共有三間房,中間的為正室,左右兩邊分別為西房、東房。正室中供奉著劉氏三代先祖的神位,左昭、右穆,以及太祖之廟。東房的西墻下,由北而南依次擺放了將冠者的三套衣服,衣領都朝東,分別是爵弁服、皮弁服、玄端服,還有纓帶、玉笄、梳篦等物件,爵弁服的北面又依次放置著醴酒、取酒工具、幹肉脯和肉醬等;在堂下正對著東端屋翼的地方,兩個婢女分別捧著盥洗用的器皿與盛水的容器;而堂外的西階上,則分布著三個面朝南的婢女,自東向西地站立著,捧著髹漆木盤,分別盛著爵弁冠、皮弁冠和緇布冠。

賓主各方就位後,劉邦從東房中出來,坐在席位上,由讚者蕭縣丞為他梳頭、挽髻、加簪,再束上布帛,做加冠前的準備。

作為擯者的管家宣布儀式正式開始,縣令晉信從西階下堂,在堂下洗手;然後登堂,走到劉邦面前,把劉邦頭上包發用的帛布扶正,然後起身,從西階上走下一級臺階。西階下的婢女登上一級臺階,將緇布冠恭敬地奉給縣令晉信。晉信右手執著冠的後部,左手執著前部,走到劉邦席前,為劉邦端正了一下容儀,致祝詞,道:“吉月吉日之中,開始為你加冠。丟掉童稚之心,慎養成人之德。願你長壽吉祥,廣增洪福祥瑞。”隨後,晉信坐下來親自為劉邦戴上緇布冠,然後起身,回到西序東面的位置,讚者蕭縣丞則為劉邦系好冠纓。劉邦起身,與縣令互相拱手行禮,之後進入東房,脫去采衣,換上了玄端服——黑布制作的上衣、黑中帶紅的下裳、黑色的大帶、雀色的蔽膝,出房後,面朝南而立。所謂緇布冠,是用黑麻布做成的帽冠,傳說這是太古之冠,以此表示不能忘本之意。

至此,始加之禮完成。

縣令向劉邦拱手行禮,示意劉邦即席坐下。這時,讚者蕭縣丞為劉邦取下緇布冠,放在木盤中。縣令洗手後,為冠者扶正包發的布帛,儀節與加緇布冠時相同;然後從西階走下兩級,從婢女手中接過皮弁,右手執著後部,左手放到劉邦前,再致祝詞,道:“吉月吉辰之時,再次為你加冠。端正行為舉止,慎養內在德行。願你長壽萬年,永遠享受洪福”,然後加冠。讚者蕭縣丞為劉邦系好頤下的纓帶,劉邦起身步入東房,穿上了皮弁服——用白繒制作的上衣、腰兩側有褶的下裳、黑色的大帶、白色的蔽膝。讚者蕭縣丞為劉邦端正了一下容儀,劉邦出房,面朝南而立。所謂皮弁冠,是用白鹿皮制成的帽冠,表示從此要為大魏服兵役。

至此,二加之禮完成。

縣令從西階走下三級臺階,從婢女手中接過爵弁冠,高唱祝詞“在這吉歲吉月,為你三次加冠。兄弟親友都在,成就你的美德。願你長壽無疆,接受上天賜福”,然後為劉邦加冠。劉邦進房中,換上了爵弁服——黃黑色的上衣、淺紅色的下裳、黑色的大帶、赤黃色的蔽膝,面朝南而立。其餘的儀節,與加皮弁時一樣。所謂爵弁冠,是用紅中帶黑的細麻布或絲帛做成的前小後大,其形如爵的帽冠,表示從此可以參加祭祀活動。

至此,三加之禮完成。

正當眾人準備舉行醴冠者的儀式時,一個不速之客從房梁上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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