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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對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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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孔仰天長嘆,淚如雨下,用充滿慈愛的目光望了一眼兒子,朝屋內悲憤地說:“阿妍,我對不住你,還有兒子,等我殺了這兩個豎子後,我們一家三口齊赴黃泉,總比留在這殘酷的人世間好多了。”說罷,舞出一朵劍花,直直奔向劉邦。

“且慢,聽我一言,再動手不遲,”劉邦高聲道。

“豎子,休要拖延時間”,朱孔說完,便引劍鬥向劉邦。

兩人你來我往,鬥了數個回合。劉邦猛然跳出圈外,奔向嚎啕大哭的小朱濞,躍到其身後。朱孔大驚,急忙收了劍,恐誤傷了兒子,眼中滿是慈愛與憤怒,正要張口大罵。

此時,門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與兵戈相撞聲。

劉邦朗聲道:“且聽我一眼,再相鬥不遲。彭兄,請和蕭令史到外面,勸阻人群勿要闖進。”

朱孔厲聲道:“不可,這賊吏不能外出。”

劉邦語氣軟下來,道:“就依朱君所言。彭君請關閉大門,告訴裏正,不要擂鼓了,沒有我和蕭令史的命令,誰也不得闖進來,否則一切後果由其承擔。朱君,若想妻子幼兒無事,請隨我進屋議事。”

朱孔滿臉疑惑。劉邦松開小朱濞,牽著蕭何的手徑直進屋後,坐下來。小朱濞撲進朱孔懷中,父子間一陣溫情,然後也進了屋。朱孔又與妻子一番言語,相擁而泣,欷歔不已。

朱孔摟著兒子與劉、蕭二人相對而坐,嘆道:“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說假話……”

蕭何笑出了聲,嘴角滿是不屑和譏諷。

劉邦咳嗽了一下,望著朱孔滿是惱怒的神情,道:“朱君請繼續。”

朱孔摟著兒子,道:“父親離世後,家裏越加貧窮,小民又無產業賴以為生,再加上拙荊病重,家財逐漸耗盡,室如懸磬,哎,耗子來了都要掉眼淚。我曾在亭旗下閑逛,多次見過商賈交易所用的竹券,準備劫富濟貧,便仔細了解券的用途,拿了一枚,若發現有盜竊的機會,便下手偷盜,然後將券放在作案現場,讓辦案的令史去集市上查訪,就不會懷疑到自己。前日,我見一女子打著雨簦,提著錢在路上行走,這時官吏督促黔首到城外田間地頭捕捉蝗蟲去了,剩下的人又跑到城南參加求雨,裏閭留下的人更加稀少。此時非常適合實施我的計劃,我便一路尾隨那女子進入巷中,見左右無人,就準備用手肘將她打暈,卻因路滑失足跌倒,失手之下刺傷了她。我驚慌之下,奪到錢就逃跑了。以前隱瞞沒招認,我承認有罪,就算棄市,我也認了,只求放過我的妻兒。倘若如此,孔黃泉之下也會感激二君的仁義,結草以厚報之。”

屏風後一陣悲泣。

蕭何冷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劉邦思索片刻,道:“請朱君仔細回想一下案發當日,有沒有遇到可疑之人?或者特殊的事情吸引你註意力的?”

朱孔思索片刻,道:“孔尾隨那女子時,曾感覺到背後有人盯梢尾隨。但是,當仆回頭時,只看到一個身影飄過。我多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過頭卻發現背後空無一人,讓我頗感詫異。”

蕭何道:“你後腦勺、肩背上又未生出眼珠,如何發現有人在背後窺視你?到了此時,還拿謊言欺騙我們嗎?”

朱孔解釋道:“令史君不知,臣生下來便對暗中被人偷看甚是敏感。他人只要盯著我看一眼,我背後便會有灼熱的感覺。臣幼時習字時,便靠此項天賦躲過了父親的監視,偷懶耍滑,以致於荒廢了學業,至今一事無成。”

劉邦問:“朱君仔細回想一下,試著把那個身影的所有情況說給我聽。”

朱孔閉上眼睛,陷入了回憶,良久後才說:“那個身影約七尺八寸,身手敏捷,面孔未看清楚,似乎膚色黝黑,或者是長滿了絡腮胡須。看他閃身的姿勢,啊,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或者是我搞錯了。總之,他能監視我,卻不露出痕跡,其身手必定是一流水準。”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道:“令史君,若是安然無事,請示意臣下。不然,臣等要帶人沖進來了。”

蕭何站起來,看了一眼朱孔,見對方不加阻擋,便走到外邊,高聲道:“我們正在談論公事,一切安好,二三子還是散了吧。”

門外一陣吵鬧聲,裏正開了一條門縫,探出頭,笑道:“令史君無恙就太好了,原來是虛驚一場啊。假若君在上庫裏出了意外,臣如何向丞君交待啊。既如此,臣等只好告退了。”

蕭何回到屋裏,重新入座。

劉邦一邊撫摸頜下短須,一邊道:“如此說來,那尾隨之人極有可能是殺害沈媚的真兇。他本欲行兇,卻不料朱君搶先一步施展了手段,打亂了他的計劃。若非朱君,沈媚恐怕會被那兇犯當場刺殺。當然,沈媚最終還是被殺了。《賊律》規定:‘由於爭鬥而用鐵刃、鋒銳、重錘、木椎等傷人,先處以耏刑,再罰為城旦舂。’我覺得,朱君只是不慎與女子沈媚發生沖撞,進而爭吵,失手之下,誤傷了沈媚,僅此而已,是嗎?”

朱孔眼中滿是疑惑,繼而露出狂喜之態,望向蕭何。劉邦也望向蕭何,不停地眨眼示意。

蕭何攤了攤手,臉上浮起一絲不悅,道:“既然季子如此說了,我豈不給顏面!可惜了沈媚,最終還是逃不過一死。但是,如果就這樣不施懲罰地放掉朱孔,奈大魏律令何?”

劉邦思忖片刻,高聲道:“朱孔,你且聽著,眼下你必須當著朱氏先祖的神位發誓,把沈媚之母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對待,還要一如既往地對待你的妻子,疼愛你的兒子。如若不守諾言,大魏成千上萬條律令,總有一條能把你投進犴獄之中,倒時,讓你受盡五刑的折磨而死。”

朱孔當即發下了毒誓。朱妻從屏風後顫顫巍巍地走出來,朱孔急忙奔向妻子,扶助妻子因哭泣而抖動的肩膀,眼中充滿了關愛。他們一家三口向著劉邦、蕭何齊齊地稽首了三次。

劉邦也不去阻止,等三人叩首即將結束時,起身離席,拉著蕭何向外走。剛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住了腳步,道:“不可,豈能如此簡單!”

朱孔面色大變,摟著妻子、兒子顫抖不已。

劉邦呵呵一笑,道:“朱君誤會了我的意思。”

言迄,劉邦從懷中把錢囊取出,倒出了所有銅錢,又望了望蕭何。蕭何默然不語,也把身上僅剩的一串銅錢取出,松結解緡,倒在了木案上。劉邦環視了一下屋內簡陋的擺設,從腰帶間取出一塊雙龍首形玉璜,放到一堆銅錢上面。

蕭何滿臉驚異之色,道:“季子,此玉珍貴,萬不可魯莽行事!”

朱孔膝行而前,拉住劉邦的袍襟,哽咽道:“俠士,如此貴重之物,臣收受不起啊。先是解脫了獄事,又贈予錢財,已經讓臣感激萬分。再送玉璜,大恩大德,臣何時才能報答?”

劉邦不以為然,道:“我這塊玉並沒有說要送給你,只是暫時寄放在你這裏,二十年後,讓小朱濞再還給我。”

在朱氏一家三口感激的目光中,劉邦拉著蕭何走出了朱家,離開了上庫裏,轉過一個拐角,便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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