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開車送她回去，這回穩了很多，車子都停到自家門口了孟顏希才想起來問他：“要不要進去坐坐？”

“啊？……”他像是有些臉紅，“好啊。”

走進客廳，夏安閑就坐在沙發上削蘋果呢，笑笑地說：“回來得剛好，這蘋果我快削好了。”

孟顏希笑了笑，走到她旁邊坐下。夏安閑又招呼夏一宇：“小宇快坐下，吃點水果。”

夏一宇僵著一張臉，坐下了。

夏安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孟顏希，水果刀都放到茶幾上去了她還要叮囑：“我去給小宇洗點葡萄，小宇喜歡吃那個——你別碰刀啊，當心劃傷了手。”

孟顏希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悠閑地咬蘋果。忽然感覺到夏一宇看著自己，她側過頭，笑得有些狡黠：“我長得好看吧？是不是從來沒有遇見過像我這麽好看的人？”

她當然也只是說說而已，夏一宇是她的表哥啊。

豈料夏一宇狀似認真地說：“對，你長得很好看，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麽好看的人。”

這一字一句的重覆令孟顏希的臉很快燒起來了，她就是這麽個死德行，偶爾逗逗別人好像挺肆無忌憚的，可是別人稍微一回應，她就兜不住了。

她也只能欺負那些悶聲悶氣的。

孟顏希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廚房走。

夏一宇沒攔她，因為他說完自己也臉紅了。

等他冷靜下來，他才想起孟顏希已經去了好一會兒了。他心臟跳得很快，輕手輕腳地朝廚房摸過去。

並沒有刻意壓低的談話聲傳進他耳朵裏。

“……反正最近你爸爸身體也好了很多……”

然後是她的聲音：“還是等爸爸做了第二個手術再說吧。”

“那也好。”

夏一宇又走了幾步，這時她的聲音就變得很清楚了。

“……我不想和宋楚渝來往了。”仿佛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怎麽了？”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在車上看見宋楚渝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那個女孩子踮起腳吻他，他也沒有拒絕……他手還搭在那個女孩子腰上……”

說話之間倒也沒有什麽吃醋的感覺，只是輕描淡寫地講出事實。

夏一宇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接著他聽見夏安閑問她：“你一點兒都不喜歡他？”

她沒吭聲，應該是默認了。

“那好，”夏安閑很爽快，“你先出去吧，別讓小宇等急了，我馬上就出來。”

胡闊。

孟顏希聽李晴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等當事人到了，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是那天在酒店過道裏和女人爭執的男人。

但是轉念想想圈子裏都是這樣的，翻了天也找不出幾段幹凈的關系來，所以她沒說什麽。笑了一下當做是打招呼。

胡闊也笑笑，是那種點到為止的對陌生人的禮貌笑容，然後他走到李晴身邊去擁抱她，親昵地親了親她的臉頰。

孟顏希拿餐巾紙按了按嘴角，很自覺地告辭：“我先走了。”

“急什麽啊。”

孟顏希簡單地說：“我還有事。”

回到家她看了會兒資料，就倒頭睡了，一直睡到晚上八點，她起床吃晚餐，看看還有時間，就坐到了沙發上去陪孟明輝看電視。不知不覺間他蒼老了很多，女傭端來一杯水提醒他喝藥，而他接過那杯水，手竟然一直在劇烈地顫抖。透明的液體從玻璃杯裏面撒出來，微微打濕了他的衣襟。

孟顏希覺得心酸又難過，眼睛卻盯著電視屏幕沒有移開視線，只裝作沒有看到這個細節。

很多時候我們與人相處，是要顧及到對方的自尊心的。

按說病人喝了藥就該上床休息了，孟顏希又陪他說了會兒話，才扶著他慢慢地上樓去。然後她自己換衣服出門。

約定的地方是一間酒吧。

她粗略地掃視了一下全場，徑直朝一個卡座走過去。大家都是老同學了，所以她沒有客氣，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拿起一杯啤酒就往喉嚨裏灌。

她酒量特別大，平時不喝酒，但是一喝就停不下來了。

“你酒量不錯嘛。”

旁邊的男生突然大咧咧地搭住孟顏希的肩膀，“看不出來啊。”

孟顏希笑得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牙：“肯定不能讓你們輕易看出來啊。”

“要不咱們比比誰厲害。”他沖她擠眉弄眼，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幹喝沒意思，還是賭點什麽吧。”

“我可不玩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

“那就賭錢咯。——五十萬好不好？”

孟顏希嫣然一笑：“好啊。”她捧起一杯酒，笑瞇瞇地遞給他，“我已經喝了一杯了，你也先喝一杯，這樣才公平。”

一邊喝酒一邊漫不經心地閑聊。

“你們怎麽坐在下面啊。”

“少爺們想看看漂亮姑娘唄。”

“說得像你不想看似的。”

“我不是那種饑不擇食的人好嗎？不是金發辣妹我還真看不上眼。”

孟顏希聽了哈哈大笑。

不知何時另外幾個人也結束了談話，一個棕色頭發的男生忽然看向了孟顏希：“你和凱莉說好沒有？”

孟顏希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呀，大老板們大生意談好了，終於顧得上我們這種小人物了啊？”

一陣哄笑。

那男生也笑了：“你不用這麽說吧，”他開始套近乎，“就咱們倆的交情。”

“你少來，”孟顏希不吃他那一套，“誰和你交情好了。”

“那你想怎麽樣啊。”他還是笑。

孟顏希正要說話，旁邊的男生就開始催她：“還喝不喝了。”

肯定喝啊。

二十分鐘之後，孟顏希毫不客氣地將五十萬歐元的支票收入囊中。

她去衛生間洗臉，忽然接到李晴的電話。

她就在電話那頭急急忙忙地喊：“你快上來，我那個好像來了，可我穿的白裙子呢。”她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沒說清楚，又補充，“我剛才透過玻璃窗看到你了，我就在二樓——上了樓梯右手第三間——把你外套給我遮一遮。”

她那邊的音樂聲簡直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孟顏希好不容易才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麽。

她現在身上穿的是一件深棕色外套，不非常寬松也不非常修身，輕松隨意的那種款式，從腰部那裏開始出現的一圈流蘇就是這件衣服唯一的亮點。可外套一脫，裏面就只剩下深灰色背心了。

孟顏希看著鏡子裏面的自己，突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將外套拿在手裏走出去。

她還要抓緊時間跟人談生意呢，所以即使她冒冒然闖了進去、許多人的眼睛都盯到了她身上、音樂聲也停了房間裏變得靜悄悄的，她也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站在那裏好看吧？”

是李晴嬌縱的聲線。

孟顏希當然知道她在給自己解圍，笑笑地說：“從小到大還真沒人說過我醜。”她朝她所在的沙發走了過去，一點兒不見外地將手裏拿著的外套扔到她身上，“給我拿著，我要去用美人計了。”

李晴撇了撇嘴：“用什麽美人計啊，剛才和人家喝了這麽多酒，你挺厲害的嘛孟顏希。”

孟顏希厚著臉皮笑：“謝謝誇獎。”

她轉身就走。

回到卡座，立刻就有人說：“你去個洗手間怎麽這麽久啊。”

“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嘛。”她頭也不擡，端起一杯血腥瑪麗喝了一口。

“澳大利亞那邊出了點事，我現在要過去處理，咱們那合約還是按去年的價格，怎麽樣？”瘦瘦高高的亞裔男生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孟顏希想了想，說：“加兩百萬吧。”

她一向不願意太占別人的便宜。

男生欣然同意：“那下次見。”

孟顏希主動站起身同他擁抱告別，由於兩個人關系熟絡，他們還貼了貼面頰。

事情進展得似乎很順利，孟顏希又坐了一會兒，和他們說了會兒話，就想走人了。忽然有人神神秘秘地摸出幾顆小藥丸，在幾個酒杯裏依次放了一顆。藥物與液體接觸產生了一些白色的細小的泡沫，卻很快消散了。

每個人拿了一杯，只有孟顏希沒有動。

旁邊的人碰碰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壓低嗓音：“這可是好東西，連莫林都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孟顏希笑了笑：“我不用了。”聲音柔軟，態度卻很堅決。

她不經意地扭頭，一個人就那樣闖入她的眼簾。

幾天沒見，宋楚渝險些沒認出來她。印象中她不會來酒吧這種地方，可她來了；印象中她在著裝方面是非常保守的，可現在她就穿著個幾乎要露出平坦小腹的緊身背心；印象中她的頭發是清湯寡水般的直發，可現在發梢是微微的卷曲，配著那個高馬尾，顯得可愛又俏皮。

然後她轉過頭來，他知道她看見他了。因為她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宋楚渝心中忽然湧出一股沖動，他低聲對身邊的人說了句：“你們先上去。”就走向孟顏希。

“顏希。”他叫她，“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孟顏希不想和他說“幾句話”，她實在是怕麻煩，怕陷入亂七八糟的覆雜關系中，可同學們都看著呢，她只能站起來，跟著他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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