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她嗎？”到底還是好奇心壓過了羞怯感，孟顏希仰起臉，眉眼之間露出了十幾歲的女孩子特有的天真感，她問他，“為什麽？我覺得她很漂亮啊。”

她的眸光清亮透明，幹凈得似乎不染纖塵，生生逼得他強迫自己彎起了嘴角，盡量平和地說：“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孟顏希敏銳地註意到他的聲音有些不對勁，仿佛是在壓抑著什麽，可是當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的神色時，卻看不出來絲毫異樣。於是她想那大約是她的錯覺。

葉欽略微吸了一口氣，牽起孟顏希的手就往前走，他直視著前方的路面，說：“走吧，再晚一點商店和餐廳都要關門了。”

孟顏希順從地跟在他身後。

葉欽本來是故意讓孟顏希落後自己一個身位，因為他不想讓自己陰沈的臉色嚇到她，可是一直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他又情不自禁地想看看她現在的神情。他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她又找到了新的游戲。

她低著頭，認真謹慎地走著，每一步都不偏不倚地踩在他留下的腳印裏。像是玩得很愉快的樣子，嘴角有淺淡的上揚的弧度。

葉欽看著她，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

孟顏希沒有想到葉欽會忽然放慢速度，一個趔趄幾乎就要摔倒，幸好葉欽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沒事吧？”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

孟顏希擡起頭，剛想問他為什麽要突然停下來，就瞥見了不遠處有一條肌肉發達的德國牧羊犬正朝他們這個方向沖過來。

孟顏希很怕狗，即使是看見了一般的寵物狗她都會嚇得不敢靠近，更何況是這種被稱為“世界犬類之王”的狼犬，她驚慌失措地想要從葉欽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卻沒想到一個站不穩，她拉著葉欽一起倒在了雪地上。

葉欽第一個反應就是問她有沒有事：“有沒有撞到哪裏——”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孟顏希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肢。她仿佛極為害怕似的，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前。

葉欽的背脊陡然變得僵硬。半晌他才猶豫地擡起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孟顏希的背部。他發覺自己很喜歡親近她、觸碰她的感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可是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他正打算說話，就看見一條毛色漂亮的德國牧羊犬從他們身邊敏捷地躍了出去。

於是他低下頭，用幾乎是肯定的語氣在她耳邊問她：“怕狗嗎？”

她慢慢地自他懷裏擡起頭，勾人的臉蛋上懼意未退，說出來的話卻是——“我真不明白為什麽你們歐洲人都這麽喜歡養狗。”

葉欽笑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將手搭在她的腰上想扶她站起，卻聽見她“哎呀”地叫了一聲，他立刻緊張起來，直問：“怎麽了？扭到腳了嗎？”

葉欽推開房門的時候，孟顏希正在接電話。

她乖乖地坐在那裏，頭微微低垂，薄薄的劉海遮擋住眼睛，側臉被燈光渲染得柔和溫暖，懷裏還抱著他的抱枕，像個孩子般捏著邊角。

他靠在門邊靜靜看她，心臟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觸碰了一下，有點酸，有點癢，還有某種莫名的渴望與期許。

“嗯，還要……沒有明天的嗎？……那就後天吧……早上我起不來啊，兩點鐘的剛剛好……好啊……那等我回維也納再給你打電話……嗯，再見。”

孟顏希掛斷電話，不經意間瞥到他的身影。她沒有去想他為什麽要這樣看著自己，她只是下意識地揚起笑靨。於是那個年輕男人眼神柔軟地走向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笑。

或許是房間裏的燈光太過柔和，或許是窗外的夜色太過溫柔，她就這樣想起泰戈爾的那句詩——你微笑著，一言不發，我卻覺得我已經為此等待了很久。

葉欽看了看她隨意放到茶幾上的手機，一言不發地在她身旁坐下。

孟顏希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擡起自己的腳部，本來還有些想笑，可等他拿白毛巾裹了冰塊，往自己紅腫的腳踝上敷，她已經一點也笑不出來了。她緊緊捏住懷裏的抱枕，臉上精致的五官也幾乎完全皺到了一起：“疼——”

葉欽並不理她，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甚至連眼皮都未動一下，孟顏希有些氣惱，用力蹬了蹬腿，於是他終於有了反應：“別動。”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嚴肅，如同嚴厲的父親，教訓不聽話的小女兒。

孟顏希不高興地鼓起臉頰，正要說些什麽，就聽見他風輕雲淡地問：“你剛才在給誰打電話？”

她楞了楞，半晌回答說：“同學啊。”

“打算去哪裏？”

“誒，疼——”孟顏希皺了皺鼻子，“冰島。”

葉欽恰恰在這時擡頭，眼見她的表情實在太可愛，忍不住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別有深意地問：“後天？”

孟顏希努了努嘴，有些不滿他的明知故問：“你不是聽見了嗎？——誒你幹嘛——哎呀，疼——”

葉欽輕輕勾起唇角微笑，望著她的臉慢悠悠地說：“醫生說輕度扭傷最快也要一個星期才能好。”

“……”

孟顏希二話不說就把抱枕砸到他身上：“我怎麽覺得你在幸災樂禍？”

“我是在嘲笑你的醫學常識。”

孟顏希伸手搶回抱枕，仍舊緊緊抱在懷裏，她舒展身體向後仰躺，整個人幾乎都要陷進柔軟的沙發裏去。

想想還是有點失落，於是她微微蜷縮了身子，將臉埋進抱枕裏。

葉欽看她的樣子不太對勁，放柔了聲音問她：“病好了再去不也是一樣的嗎？”

孟顏希下意識地蹭了蹭抱枕，聲音有些悶悶的：“可是我想看極光。”

“所以呢？”

“我有一個同學是冰島人，我問過他，什麽時候最容易出現極光。他說有三個條件，缺一不可。第一是要特別寒冷，第二是要天氣特別晴朗——如果有大風的攪動，極光就會躲藏——第三就是要在冬天的十二月。”

葉欽手裏的動作微微停頓。

半響，他托起她的腳輕輕擱在茶幾上，問她：“想吃什麽？”

孟顏希略微側過頭，眼神極其不信任：“你會做什麽？”

葉欽伸手拂開覆蓋在她臉龐上的淩亂長發，語氣依然平靜無波，並不因她的質疑而氣惱，“除了中國菜，世界各地的菜色我都會一點。”

“好啊，生魚片你會嗎？”倒不是為難他，她是真的想吃。

葉欽“嗯”了一聲，站起身往廚房走。

孟顏希翻來覆去地躺了一會兒，後來實在無聊了，就抓著沙發背半坐起來，遠遠地對著葉欽的背影說話：“你明天要回家嗎？”

“為什麽要回家？”

他切片的動作游刃有餘。

“嗯……”孟顏希想了想，“我聽說你們聖誕節都是要一家團聚的啊，就像我們中國人過春節一樣。”

葉欽平靜地說：“我們家族沒有這個傳統，每個人都很忙。”

“你家人都是做什麽的啊？”

“主要是從政，也有的做法官或者律師。”

“那你為什麽要做生意？”

“總得有人賺錢啊。”

“要這麽多錢幹什麽？夠用就好了啊。”

她的表情像是真的不明白這個問題，他想了想，不緊不慢地說：“每個人的標準不一樣吧。”

“比如說呢。”

“比如說……有些人覺得幾萬塊很多，有些人覺得幾萬塊只是一頓飯錢。”

孟顏希略微側了側頭，沒有說話。

葉欽回頭去看時，就看見她垂著眼，神情有些陰郁的樣子。

他做好生魚片端到客廳的時候，她已經熟睡了。

斜倚在沙發靠背上，呼吸很淺。柔嫩的臉頰貼著燈芯絨面料，完全不設防的神態。他悄無聲息地放下餐具，幹脆坐在地毯上打量她的眉眼。看著看著，他心裏忽然柔軟得不可思議。

在這個世界上，人們有各種各樣的欲望與目標。每個人想要的東西都不同，有些人想要很多很多的錢，有些人想要很多很多的愛，有些人想要健康，有些人想要地位，而他比較貪心，想要她的陪伴，也想要她的愛情。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輕輕觸碰她的臉頰。觸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美好，他突然就想要吻她。

他垂下眼瞼，低低地叫她的名字：“顏希……”

她自然不會回答。

於是他慢慢地湊近她。他擡起手，不動聲色地支在她身體兩側，他已經快要碰到她的唇，可是眼前就是她微微翕動著的、小巧精致的鼻翼，他的手指抖了抖，一個側頭，柔軟愛憐的輕吻最終落在她的唇角。

孟顏希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葉欽卻只是註視著她醒來，沒有動作，也沒有話語。

奇怪的是，明明葉欽俊朗的臉就近在咫尺，孟顏希卻沒怎麽覺得意外或驚慌，她睜著黑亮的眼睛和他對視，說：“我最近睡得好多，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葉欽平靜地問：“會覺得頭疼或者哪裏不舒服嗎？”

孟顏希想了想，回答說：“沒有。”

葉欽摸摸她的頭發，聲音是難得的溫和：“也許是你最近壓力比較大吧。”離比賽時間大概還有半個月。

“可是有時候看著書，都會忽然睡著。”她把抱枕放到自己的臉上，手裏使了力氣向下壓，“我就是覺得我生病了。”

葉欽只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那等改天你有時間，我陪你去檢查一下。”見她沒有反應，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聽見沒有？”

孟顏希將抱枕往下移了移，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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