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能做到。”游佑廷恭敬地站著，面無表情地和眼前的女人商量。

“我是能做到，不過是將你和長期駐留戒毒所的醫生調個職而已，佑廷，醫院不過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你無須那麽上心。”

“您知道我不是為了醫院考慮，這樣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游佑廷頓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和眼前這個女人講道理？可笑。腦子高速運轉，排除篩選，找出最簡便的方法。“您幫我調職，我不去參加這次醫院代表評選。”

女人瞇起眼看了看他，臉上藏不住的喜悅，顯然她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但又不得不低調行事：“佑廷，非要說的那麽生分，你現在長大了，想法多了，都不叫我媽媽了。”

游佑廷這麽多年早就見識夠了這個女人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他鞠了一躬，說了一句“祝延廷早日出人頭地”不多停留一刻。

游佑廷被“貶”來戒毒所成功地讓所有聽聞的人大吃一驚，就連保安室的看門大爺都四處打聽內情，而當事人如今正在優哉游哉地削蘋果，坐在謝魚病床前，聽著韓醫師宣讀戒毒計劃，過去一個月第一階段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吸食的量微微減少，接下來該準備再次減少量。

“能直接不吸嗎？韓醫師。”

“理論上是可行的，但是操作起來比較困難，對身體的損傷和毅力的考驗都是極大的。”

“那就直接不吸，先試試。”

游佑廷削蘋果的手停了下來，謝魚如此急迫的樣子倒是第一次見。

“我卡裏沒多少錢了，支撐不起醫藥費，速戰速決吧。”

韓醫師還想多勸幾句，被游佑廷一個眼神打住了，他知道他們還沒有完全取得謝魚的信任，那個女孩活得小心翼翼，全靠自己。

石英鐘鐘擺和指針走動的滴答聲清晰可辨，謝魚吃著削好皮的蘋果眼睛盯著窗外失去焦距，她猛地轉過頭，和正盯著她的游佑廷視線相撞。“今天幾號？”

她那樣認真地直視他反倒令他生出幾分靦腆和尷尬，“十二月三號吧。”他急忙回答，然後便觀察到謝魚眼珠快速轉了幾下，充滿鬼精靈氣息，不一會又掰著指頭算了算，來回幾次後眉頭深皺，她毫不留情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謾罵自己的破記性。

游佑廷依舊沈默，他想著今天謝魚一系列的反常舉動，再加上她並不準備告訴自己什麽，內心竟莫名地生出類似兔死狐悲的心思。

“游醫生，半年如何？”

“什麽？”

“我還能堅持半年嗎？”

“按照現在的身體狀況推算應該問題不大。”

此時此刻，就連呼吸聲都壓抑著，游佑廷敢保證半年，但他卻不敢保證兩年，如果戒毒成功還好說，失敗的話再次覆吸對於身體來說是災難性的毀壞。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著三個小時後的第一次毒癮發作，這一次，會按照她的要求，靠她自己熬過去。

熬過半個小時，窗外飄起了雪花，謝魚突然來了興致：“游醫生，我能到外面玩一會兒嗎？”

“不行，太冷了，而且……你的時間要到了。”

“就一會嘛！一會兒。”謝魚拉長聲音撒嬌，以前她每次這樣和大哥要求什麽他一定立馬答應，屢試不爽。

游佑廷果然扛不住敗下陣來：“說好了就二十分鐘。”他順手拿起搭在衣架上的粉色羽絨服把她包裹地嚴嚴實實，謝魚都沒有辦法彎腰，只能僵硬地站著看著游佑廷為他換鞋，那一瞬，她看著男人的發漩，心裏暖流肆意。

游佑廷熟練地牽上謝魚，院子裏倒是熱鬧極了，窩在房間裏的長久病人們像是商量好了集體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謝魚仰起臉一直轉啊轉啊，星星點點的雪花落進她的眼中，絲絲涼意過後急速融化，倒像含在目中的淚珠。“游醫生，游醫生，雪是暖的。”她伸出手掌轉頭看著他，笑眼盈盈。

游佑廷剛想附和而出的手停下了，他望著幾步之遙的謝魚，女孩包裹著一層又一層，只留了眉眼，那雙眼炯炯有神，笑著流淚。那時他想自己大抵上是完了，這個女孩就這樣哭著笑著，輕易的走進了他的心裏，生了根，開出花來。

謝魚擡手擦了擦滿溢出的雪水，跑了幾步扯著游佑廷下了臺階，她才註意到他只穿了白大褂，內搭了一件薄毛衣，她迅速拉下脖頸上的圍巾踮起腳環了上去，對上她深邃的瞳孔，她想趕緊逃開，可是可是眼前這個溫暖的男人卻一反常態的執拗，他長長的手臂環上她的腰，將穿著臃腫的她抱個滿懷，隨後快速在她發頂上輕吻。“謝謝”，他說。

“沒，沒關系。”她輕易地推開他，冷風鉆了進來。遠處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她有些害羞，盯著腳尖，凝視著她粉色的雪地靴頂著他黑色的皮鞋，直到那雙鞋一個趔趄倒下她才擡起頭。左啟放陰森地盯著地上的他，接著又騎在他身上，想要繼續揮拳。

“左啟放你想幹什麽？”

左啟放猶豫了片刻停下來，一股蠻力把他從游佑廷身上推了下去，她扶起地上的人，滿目敵視。左啟放的心抽著疼，自己有多麽喜歡她，看到另一個男人只是親她的頭發都忍不了，可是她不明白啊！只知道將他往外推。

“謝魚，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謝魚皮笑肉不笑：“家族聯姻的男朋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還是屢次不相信我說的話，將我的行蹤出賣給別人的男朋友？”

“謝魚你能不能不無理取鬧，把你的行蹤告訴你媽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阿姨雖然是你繼母，但是這些年你吸毒，抑郁癥，生病，甚至神志不清的時候胡攪蠻纏地說她誘你吸毒，她什麽時候嫌棄過你。”

“左啟放，我今天把話說明白，等到哪一天我死的不明不白就是您老人家的功勞。”她頭也不回地向住院部樓內奔去，剛跑出幾步就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呼吸間她還在想，一個多月過去了，那位母親早已在她身邊安排好了人，就像現在，一定有人撥通了電話，匯報著這場鬧劇。

“二魚？”左啟放顧不上生氣，想要跑過去抱起她。有人快他一步把她撈起來擁入懷中，嘴上還一直喚著她的名字，拍打著她的臉，掐著她的人中。游佑廷害怕地事情終於發生了，外界環境刺激，身體狀況下降，誘使毒癮提前發作了，這麽多天養成的定時規律被打破了。

左啟放完全傻在那裏，他眼睜睜看著那個高瘦的身影抱著粉嫩嫩的一團逆著風雪漸行漸遠，而他腳下卻挪不動一步，他想起謝魚屢次三番和他說的話

“左啟放，哪一天我死的得不明不白就是你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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